黑蓮花太醫(yī)求生指南 第5節(jié)
但不時緊鎖的眉頭,與抵在太陽xue上的手指,還是為這位天子添上了難以忽視的疲態(tài)。 未免露餡,文清辭穿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惡補原主留下的筆記。 結(jié)合上面寫的,與這幾天來的觀察。 他怎么看怎么覺得,這位九五之尊的身上,像是重金屬中毒的癥狀。 “陛下近來可有服什么丹藥?” 診籍是這個年代的病歷,上面需記錄病人的過往用藥,賢公公沒有多想便回答:“未曾?!?/br> 文清辭將這一點記了下來。 《扶明堂》上的確也沒說他對什么煉丹、修道感興趣。 難不成是其他什么病因? 安神香燃起,皇帝終于松開了眉頭。 “十余年未見,不逢已是少年模樣了,”天子的聲音穿過煙霧,悠悠地落在了殿前,“當真是光陰如箭。” 末了,又感慨道:“朕同你這么大的日子,才過去幾天……過來,讓朕看看吧。” 皇帝的聲音里滿是慈愛與感慨,像一個普通的與兒子多年未見的父親。 賢公公眼里都溢出了些淚光,似乎是被面前的場景感動。 謝不逢卻沒有回話。 文清辭握筆的手一頓,忍不住朝殿前瞄了過去。 不愧是未來的大boss,謝不逢波瀾不驚,就像沒聽到皇帝的話那般,一動不動。 氣氛一點點僵了下來。 “呃……大殿下長居肅州,此次回雍都,總算有機會在陛下膝前盡孝,”賢公公立刻圓場,“只是多年未曾回京,禮數(shù)方面的確欠缺了一點,請陛下放心,臣定當派人好好教導?!?/br> 何止是欠缺? 打記事起,謝不逢的身邊,就只有定期輪換看管他的侍從。 這群人眼里,他只要活著便行,其余通通不重要。 按理來說,賢公公已經(jīng)給足了臺階,謝不逢卻半點沒有踩著臺階下的意思。 少年的視線緩緩落在了這位太監(jiān)的身上。 『看什么看,沒教養(yǎng)的野家伙!還不張嘴,應和陛下說兩句好話?』 聽到這,謝不逢輕輕地挑了挑眉。 好話? “殿下,圣上叫您,且向前去啊——”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聲嗤笑打斷。 “盡孝?”謝不逢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三歲被送往肅州,不就是‘替父皇盡孝,為太后守陵’去的嗎?” 少年的話里,帶著些許肅州口音,沙啞、微沉,輕易便撕開了皇家虛偽的遮羞布。 殿內(nèi)眾人忍不住瞪大眼睛,一臉震驚地朝他看去。 謝不逢生來被視作妖物。 所幸他排行老大,是太后生前唯一見過的孫輩。 隔代親下,太后對他還算不錯,謝不逢小的時候,也在宮里過了三年的好日子。 直到三歲時太后駕鶴西去,葬回肅州。 早看謝不逢不順眼的皇帝,便以“盡孝、守陵”的名義,將他送了過去,眼不見心不煩。 一晃就是十幾年。 聽到這兒,天子怒極反笑,他突然展袖,手邊冒著青煙的玉質(zhì)博山爐,就這么被掃了下去。 頃刻間摔了個粉碎。 見狀,滿殿的太監(jiān)宮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氣氛剎那間緊張了起來。 賢公公一邊磕頭,一邊沖謝不逢高聲道:“太后生前最為疼愛殿下,作為子孫后輩,為她老人家守陵也是應盡之孝?。 ?/br> 周遭的混亂并沒有令他驚慌,反倒讓少年的眉眼間多了幾分愉悅。 謝不逢這油鹽不進的樣子,徹底激怒了天子。 “把他帶來,學些規(guī)矩——” 皇帝的聲音冷若寒霜。 御前侍衛(wèi)聞聲而動,疾步將謝不逢押向前去。 見他仍不愿跪,明白皇帝意圖的侍衛(wèi)立刻狠狠朝少年膝間擊去,隨著一聲重響,謝不逢終于被按著跪在了地上。 文清辭猛地攥緊了手里的筆。 他心跳的速度,也隨之加快。 謝不逢所跪的那塊地上,還有方才博山爐碎掉留下的玉片。 鋒利的玉片瞬間割破了少年的小腿,暈出一大片鮮紅的血跡。 可是謝不逢連眉毛,都沒有多皺一下。 在肅州野蠻生長十余年的他,并不在意自己好過不好過,自損一千,也要讓所厭之人不爽。 濃重的血腥味向鼻腔間涌來。 本就心煩意亂的皇帝越發(fā)焦躁,他用力揉向太陽xue,咬著牙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今日便把在肅州落下的課,一道補回來!” 憤怒之下,手指都隨之顫抖。 御前侍衛(wèi)狠狠地按著謝不逢的肩,不叫他起來。 “太醫(yī)!太醫(yī)!快來看看陛下!”皇帝的樣子嚇到了賢公公,他立刻轉(zhuǎn)身,朝殿角的文清辭高呼。 見狀文清辭立刻提起藥箱,向前走來。 皇帝本來就有肌rou抽痛的問題,被謝不逢這么一氣,整只手臂都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顧不得那么多,文清辭立刻施針,向他手內(nèi)側(cè)的后溪xue刺去。 文清辭的余光看到—— 隨著膝下的血泊越擴越大,少年的臉色,逐漸變得難看起來。 謝不逢腿上的血管,看樣子是被玉片割破了 文清辭行針的手不由一僵。 這樣下去不行…… 就算不死,也會丟掉半條命。 殿內(nèi)沒有人關(guān)心謝不逢腿上的傷,甚至就連他自己,也渾不在意。 只有不斷變得蒼白的臉色,于沉默間訴說著生命的流逝。 身為醫(yī)學生的文清辭默默地咬緊了牙關(guān)。 他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冷眼旁觀這一切的發(fā)生。 雖然不會痛,但是謝不逢的身體,還是因失血過多而微微搖晃了起來,嘴唇也一點點失去了血色。 《扶明堂》里的謝不逢,只出場了寥寥數(shù)章,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工具人。 他空降結(jié)局,大殺四方,被讀者戲稱為“外掛”。 可眼前少年微晃的脊背卻明明白白地告訴文清辭: 謝不逢并非無所不能、不會受傷,更不是什么紙片人。 他與所有人一樣,不過是rou體凡胎。 被作者一筆帶過的“少年時受盡屈辱”這行字下,藏著一段有血有rou、寫滿了不甘的人生。 原著里的他,究竟是怎樣度過這段時光的? 幾針下去,皇帝終于緩了過來。 ……文清辭本應該收針,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但是他身體的反應,卻快于大腦。 一身月白的太醫(yī)忽然跪在了地上:“陛下恕罪,臣斗膽請您暫且饒過大殿下?!?/br> 文清辭的聲音溫柔,卻擲地有聲。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要為謝不逢求情? 地上的殘香還在燃,煙霧繚繞間,文清辭正如傳說里的謫仙下世。 就連皇帝也為之一頓。 話已經(jīng)說出口,沒有了回旋余地,文清辭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 “殿下小腿上血流過多,應是傷到了血脈,再不止血的話,恐釀成大禍。重要的是,短時間內(nèi)也無法試藥,恐怕會影響方劑的配置。” 他的語氣輕緩、認真,似乎是全身心都投入進了醫(yī)學之中。 皇帝終于將視線落向血泊。 文清辭的話,令他冷靜了下來。 且不論試藥不試藥,當今圣上以仁治天下,自然也不能做出刑罰親子致死的事…… 殿上忽然安靜了下來。 果然,片刻的沉默過后,皇帝拂袖起身,扔下一句“禮法之事,改日再補?!北阍賾械美頃@堆爛攤子,回后宮休息了。 賢公公慌忙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