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花太醫(yī)求生指南 第13節(jié)
“殿下,在這件事情上,您沒有任何的錯。”文清辭忽然開口,打斷了謝不逢紛亂的思緒。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失敗并非是錯,或許無知、愚昧與狂妄才是?!?/br> 說著,文清辭一點點用力,抱緊了懷里早已冰冷、僵硬的羊羔。 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間融入這個世界的他,再也沒有辦法漠視這一切的發(fā)生。 太醫(yī)眉心的那點朱砂,毫無預(yù)兆地刺進了謝不逢的心底。 “殿下您并非什么‘妖物’,而是生病了,”文清辭的臉上,罕見地沒了笑意,他的語氣分外堅定,“與感冒、發(fā)燒沒有什么區(qū)別,只是特殊了一點而已?!?/br> 這是一個謝不逢從來沒有聽說過的答案。 少年緩緩抬眸,向文清辭看了過去。 ……只是,特殊了一點? 燃放不歇的焰火,點燃了文清辭漆黑的眼眸。 謝不逢第一次從那雙悲憫又無情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些別的什么東西。 文清辭淡淡地看了捕獸夾一眼,再將視線落在少年的傷處。 他一字一頓地說:“沒有痛覺,所以更加容易受傷,處于致命的危險中而不自知……在我看來,您只是一個普通人,甚至于一個更需要被額外照顧的病人?!?/br> 無痛癥是一種罕見的隱性遺傳病,出現(xiàn)的概率大約為十億分之一。 此時此刻,文清辭完全忘記了未來那個所向披靡的大boss。 謝不逢只是一個普通的病人而已,他明明什么也沒有做錯。 厭惡、恐懼還有戲弄……眼前這個少年身上發(fā)生的所有事……只是一場源于無知的無妄之災(zāi)! 這一切荒誕又可笑。 謝不逢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在各種厭恨與惡意揣度中長大的他,本能地懷疑文清辭說的話。 可是……他實在想不到對方欺騙自己的理由。 像是猜到謝不逢在想什么似的,文清辭看著謝不逢的眼睛,輕輕地笑了一下:“殿下,我絕不會以岐黃之術(shù),來與您開玩笑。” 這是一句承諾。 少年心跳的節(jié)奏,徹底亂了。 文清辭抱著羊羔,緩緩地蹲下身來。 雪地里有一個不起眼的土坑,看樣子應(yīng)該是謝不逢剛才挖好的。 文清辭揉了揉小羊冰冷的額頭,脫下大氅仔細將它裹了起來,小心又鄭重地把它埋進了土里。 替少年完成了葬禮。 明明滅滅的煙火映亮了整片天空。 泥土與白雪化作棉被,蓋住了羊羔小小的身軀。 * 文清辭拍落肩頭細雪,推開雕花木門,順手點亮了屋角的銅燈。 尚未看完的筆記攤放在書案上,窗邊的紅泥小爐里,還溫著一壺花茶。 這是一個令謝不逢感到陌生的世界。 “殿下先喝杯茶暖暖身?!闭f完,文清辭就將一盞熱茶,送到了謝不逢的手中。 文清辭出門時候,閉緊了門窗,地龍早就將不大的臥房,烘得暖暖和和。 謝不逢被寒風(fēng)凍僵的身體,終于一點點暖了回來。 雪地里的捕獸夾在少年的肩上,留下了幾個駭人的血洞,但萬幸沒有傷到骨頭。 文清辭皺了皺眉,將謝不逢帶到了桌前。 他頓了頓,突然將手背抵在少年的額頭上:“……好像有一點發(fā)燒?!?/br> 謝不逢肩上的傷不輕,必須盡快處理。 捕獸夾上的鐵銹,非常容易引起破傷風(fēng)。 顧不得那么多,文清辭迅速凈手,從藥箱里取出了一把銀質(zhì)鑷子,小心替少年清理傷口上的異物與布料。 等仔細消毒過后,再將神醫(yī)谷特制的玉真散敷在傷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發(fā)燒,今天的謝不逢顯得格外安靜,任由他擺布。 文清辭處理傷口時心無旁騖,他沒有注意到……少年的耳垂,不知道什么時候泛起了淺紅。 直到包扎的時候,文清辭才逐漸放松下來。 少年淺蜜色的皮膚上,布滿了各種各樣的傷疤,先天性痛感缺失,令他比平常人更加容易受傷、更不在意受傷。 此時的謝不逢,在文清辭的眼里只是一個普通傷員。 看到這些傷疤,文清辭的語氣不由嚴肅了起來:“受傷絕不是小事,往后殿下要是不小心傷了,一定要在第一時間告訴我,絕對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不在意?!?/br> “明白了嗎?” “……嗯。” 夜色已深。 和空空蕩蕩的玉光宮不同。 文清辭的臥房,一盞燭火便能徹底映亮。 暖黃色的燈火搖曳,小小的臥房暖的與風(fēng)雪里的太殊宮不像是同一個世界。 包扎完傷口,文清辭又走到柜前,取出了一床嶄新的被褥鋪在了湘竹榻上。 謝不逢傷得不輕,必須好好休養(yǎng)才行。 相比起回玉光宮自生自滅,倒不如先讓他在這里住上一陣院,由自己親手照顧。 太殊宮里沒有人在意謝不逢在哪里,而住慣了六人間宿舍的文清辭,也不大介意多一個室友。 等明早找太監(jiān)搬盞屏風(fēng)來就好。 文清辭一邊整理藥箱,一邊對謝不逢說:“殿下傷好之前,就先住在太醫(yī)署吧。好了,我去煎藥,您先安心休息?!?/br> 他的語氣依舊溫柔,但每個字都不容人拒絕。 走到門邊,文清辭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腳步,“對了,衣柜右手邊的中衣都是新的,殿下比著大小,自己取一身就好?!闭f完這才提著燈籠,向前院走去。 和玉光宮里冰冷的錦緞不同,文清辭臥房里的被褥,都是棉布制成的。 被褥不久前才曬過,除了熟悉的苦香外,還沾了點謝不逢無法形容的溫暖味道。 …… 不知不覺間,已是子時。 文清辭沒有打擾熟睡的醫(yī)士,他自己煎好藥,端回了臥房。 這時病中的少年已經(jīng)陷入熟睡。 走近可以看到,謝不逢的額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文清辭趕忙將藥放到一邊,坐在榻前試了試他的額頭。 “好燙……” 不行,必須先物理降溫。 穿書之后,文清辭還沒有這么晚睡過覺。 此時他雖然困得要命,但還是冒雪出門打了一盆冷水,浸濕絲帕替謝不逢冷敷降溫,動作格外小心。 “殿下,先醒醒把藥喝了?!?/br> 做完這一切,文清辭才將謝不逢叫醒。 謝不逢燒的昏昏沉沉,頓了半晌,終于反應(yīng)過來自己身處何處。 ……不是陰暗潮濕的玉光宮,更不是肅州荒原上的皇陵。 而是太醫(yī)署,文清辭小小的臥房。 見少年一動不動,榻邊的人不由犯了難。 文清辭雖然經(jīng)常做家務(wù),但是喂藥這種事……他還真的沒有干過。 擔(dān)心自己搞砸嗆到謝不逢,文清辭猶豫了一下,硬是將已經(jīng)溫?zé)岬乃幫敕诺搅松倌晔种校骸昂韧晁幵倮^續(xù)睡。” “嗯?!?/br> 謝不逢像是不知道苦似的,一口氣就將藥喝了個干凈。 下一秒,他的眼皮又沉沉地合在了一起。 “別急別急。”文清辭趕忙收碗,替少年整理額頭上的絲帕。 太醫(yī)署專門煎藥的側(cè)殿里沒有燒地龍。 在那里面待了將近一個小時,文清辭的手早就被凍得冰涼冰涼。 感受到那股寒氣,正發(fā)燒的謝不逢下意識握住了他的手腕。 一點點涼意迅速順著指尖,向全身蔓延。 文清辭身上的苦香,莫名的令人放松,甚至于安心。 謝不逢已經(jīng)很久沒有睡得這么熟了。 “殿下放手,我要起來了?!?/br> “殿下,呃……謝不逢?” 文清辭叫了好幾遍,少年始終沒有半點反應(yīng)。 他試著將謝不逢的手指掰開,但是沒想到,對方的勁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大得多。 好巧不巧的是,臥房里的燭火也在這一刻燃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