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文清辭在這里，跟在謝觀止身邊的小太監(jiān)忙三兩步跑了過來大聲說道：“文太醫(yī)！方才二殿下的手臂被圍桿上的繩索打到了，您快來看看吧！”

    “好，殿下這邊走?！蔽那遛o微微蹙眉，接著便帶他們，向畫坊上臨時開設(shè)的小醫(yī)館而去。

    或許是因為太痛，這一路謝觀止始終緊抿著唇，半點聲音也沒有發(fā)出，安靜的不像話。

    他身邊的小太監(jiān)倒是噼里啪啦說個沒完。

    等到醫(yī)館之后，文清辭也從太監(jiān)口中明白了事件的始末。

    幾個時辰前，謝觀止便起來到甲板上去忙拉船的事了。

    他昨天晚上睡得本來就晚，一大早的精神還沒有恢復(fù)過來。

    再加上那個時候天還沒有亮，就算是打著燈，也只能將周圍風(fēng)景看個模糊大概。

    于是，謝觀止便沒能注意到向自己甩來的桅桿，以及懸掛在上面的繩索。

    一個躲閃不及時，就被它拍到了身上。

    在整艘船艦的襯托下，桅桿與上面負責(zé)掛帆的繩索，似乎很是脆弱細窄。

    可將它掂到手里便知，這沉重的繩索，絕對是個危險物品。

    “文太醫(yī)，您快看看殿下的手臂，是不是——”

    小太監(jiān)求助的話還沒有說完，一直緊抿著唇不說話的謝觀止終于發(fā)出了點聲音：“哭嚎什么？本宮的手臂沒事，把那些咒人的話通通給本宮咽回去！”

    下一秒，剛才還在哀嚎的小太監(jiān)立刻沒了聲音。

    疼。

    繩索抽到胳膊上的感覺實在是太疼了。

    這一路上謝觀止咬緊牙關(guān)，才沒能痛呼出聲。

    直到上一秒，他終于做好心理準(zhǔn)備，強頂著痛稍微活動了一下肩膀，確認自己還能夠正?；顒印?/br>
    聽到謝觀止的聲音，文清辭打開藥箱的動作總算是慢了一點。

    他隔著中衣，輕輕地按在了謝觀止的傷處，并目不斜視地說：“我先檢查一下殿下的骨骼有無大礙。”

    除了有工作要忙的謝觀止以外，其余的皇子皇女全部住在這艘畫舫上，

    不知道怎么回事，謝觀止受傷的消息竟然傳了出去。

    文清辭剛剛開始檢查他的關(guān)節(jié)、骨骼，還沒查出什么，外面便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謝觀止沒來得及抬頭看來人是誰，便有一陣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二哥，您的胳膊還好吧？”身材微胖的少年小跑了過來，他滿臉愁容地看相謝觀止，表情夸張得有些過分，一看就是來故意抱大腿的。

    而見到這小胖子，謝觀止的腦海中則只有“晦氣”這兩個字。

    他撇了三皇子一眼，接著便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半點面子也不給地將對方晾在了這里。

    這一次，謝觀止連“廢物”這兩個字都懶得多說了。

    一時間，趕著來抱大腿的三皇子，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四處亂瞄起來。

    正是這個時候，他終于注意到了謝觀止對面的人就是文清辭。

    骨子里的恐懼又生了出來，三皇子不由自主地默默向后退了半步。

    下一刻他忽然站直了身。

    ……那天晚上文清辭在畫舫里說的話，早就傳遍了這里，他不信謝觀止沒有聽過。

    于是一心想要抱大腿的三皇子先回憶了一會，接著突然清了清嗓子，用略帶嘲諷的語氣說：“……天子出巡可是一件大事，譬如今天，要不是二哥他料事如神，早早就準(zhǔn)備好了纖夫一路隨行，我們的船恐怕就要擱淺在這里了?！?/br>
    說完之后，又“嘿嘿”地笑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說：“我看只有二哥有這本事！”

    這話是在拍謝觀止的馬屁，也是給文清辭說的。

    或者說故意嘲諷他那日的錯誤“預(yù)言”。

    此時文清辭已經(jīng)檢查完了謝觀止的胳膊。

    確認對方真的沒有傷到骨頭后，他便從藥箱里取出了活血化瘀的傷藥。

    他的動作溫柔和緩，沒有半秒停滯，三皇子說的話，他更是仿佛半句都沒有聽進去。

    文清辭沒有任何多余的反應(yīng)，馬屁三皇子便只拍成了一半。

    雖然害怕眼前這個太醫(yī)，但是仗著謝觀止在這里，三皇子也跟著狐假虎威了一下。

    他直接朝文清辭問：“你就沒什么想說的？”

    文清辭終于慢慢抬起了頭。

    當(dāng)天的話既然已經(jīng)說出口，他就不會再收回，尤其是更不會當(dāng)著三皇子的面做這種自打臉的事。

    “我想說的，仍與當(dāng)日一樣?！彼恼Z氣格外平靜，甚至說話間臉上還帶著那熟悉的微笑。

    這一次不但是三皇子沉不住氣了，就連謝觀止也猛地一下睜開了眼睛。

    沒有給他發(fā)脾氣的時間。

    文清辭如突然想起三皇子剛才那句話似的，他看著謝觀止微笑說：“不過臣的確有一事想說?！?/br>
    “什么？”少年皺眉。

    “運河水寒，纖夫們的衣服濕了大半。若不想寒涼入體，殿下記得為他們備好預(yù)防的湯藥?！闭f完，文清辭便輕輕地合上了藥箱，笑著看向少年。

    他明明一句話也沒說，可那趕客的意味已經(jīng)不能再明顯。

    “用你多說?！痹捯袈湎?，二皇子便起身向著艙外走去，他的腳步格外快。

    三皇子也慌忙跟了上去：“二哥，二哥等等我——”

    慢了半步的他沒有看到，扔完那四個字后，謝觀止的眼底竟出現(xiàn)了幾絲心虛的情緒。

    ……文清辭沒有白提醒，自己的的確確忽略了他所說之事。

    走在最前方的謝觀止，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推開了艙門。

    下一秒，他的視線便于像門神一樣守在艙外的少年撞在了一起。

    謝不逢斜倚在黑黢黢的艙壁上，他的視線冰冷如刀，頃刻間便刺在了謝觀止的身上，接著緩緩地自下而上，將少年掃了一遍。

    少年的目光無禮、傲慢至極。

    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就令謝觀止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謝不逢怎么站在這里？

    不對，他好像最近一陣子都一直跟在文清辭的身邊。

    頓了幾秒，謝不逢終于冷冷地移開了視線。

    接著重新闔上了眼眸。

    雪夜中發(fā)生的事，已經(jīng)成為他的夢魘。

    今天早晨謝不逢從睡夢中驚醒，下意識走出房間，尋找文清辭的身影。

    接著便聽到動靜，一路跟到了這里。

    知道文清辭在艙內(nèi)為人療傷后，謝不逢便慢慢地攥緊了手心，夢里的感覺，再次將他籠罩。

    文清辭是藥人。

    ……在時時刻刻都能聽見惡念的謝不逢眼中，這世上的人都是貪婪的。

    他們覬覦著文清辭的血液。

    若自己不緊緊跟在文清辭的身邊，那他便可能像那天的羊羔一樣，被人竊走，再……失去生息。

    第31章

    陰云遮天, 像是下一秒就要墜落。

    走出船艙后，二皇子忽然抬頭，朝著河岸上看去。

    殷川大運河上的風(fēng)浪, 不知道什么時候大了起來。

    纖夫身上的粗布短褐，已全被河水打濕。

    步伐也隨之變得沉重艱難。

    往常纖夫都是不著上衣的, 這并不是因為他們不知道冷。

    而是因為粗布短褐打濕之后，再在肩上摩擦，極容易擦傷皮膚, 并感染發(fā)炎。

    同時濕了的衣服也更容易帶走體溫，造成感冒發(fā)燒。

    可今天他們拉的是皇家船艦，當(dāng)然不能和以往一樣光著膀子。

    ……文清辭的建議沒有錯。

    要是不早早準(zhǔn)備, 他們一定會因此生病。

    此行的纖夫有數(shù)千名之多, 一旦出事不但會耽擱行程，更會影響到皇帝的“賢名”。

    謝觀止不由蹙眉。

    見二皇子忽然站在這里不走, 三皇子的視線, 也隨之向岸邊落去。

    經(jīng)歷了前陣子的事，他總算是長了點腦子，知道要在對方的身邊說“正經(jīng)事”。

    停頓片刻, 三皇子終于憋出一句：“二哥你說他們走得這么慢, 我們能如期到嗎？”

    二皇子：“……”

    要不是現(xiàn)在在南巡路上，他真想一腳將身邊的人踹下船去。

    謝觀止的傷在肩臂, 并不影響他走路的速度。

    少年快步向前而去，三兩步便擺脫了三皇子, 登上了連接畫舫的小船, 向最前方而去。

    “找人才買些預(yù)防風(fēng)寒, 或能暖身的藥, 分發(fā)給纖夫, ”謝觀止一上船便吩咐道，“速度快一點?！?/br>
    “是！”身邊人連忙應(yīng)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