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花太醫(yī)求生指南 第134節(jié)
但想想也是,等龍舫到達后,松修府的百姓、官員,定會將謝不逢團團圍住。 屆時去了山萸澗,也只會驚擾那里。 “陛下,臣也想……”謝觀止忍不住開口。 謝觀止的話還沒說完,謝不逢便緩緩轉(zhuǎn)過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問:“你以什么身份去?” 這一眼竟?jié)M含敵意,令謝觀止不寒而栗。 他突然想起,想要自裁又被救下的那一晚,謝不逢似乎也從這樣看過自己一眼…… 謝觀止被他的眼神所震懾,只得立在原地,目送謝不逢帶人離開。 “說我?”過了好久,謝觀止終于忍不住理所應(yīng)當?shù)氐吐曕洁熘啊墒悄阋矝]什么身份啊。” 謝觀止的聲音不大,但全傳到了內(nèi)力深厚的謝不逢耳邊。 一身玄衣的帝王腳步一頓,過了一會兒才繼續(xù)緩步向前而去。 * 謝不逢乘小舟,先于龍舫到了松修府。 他不曾停頓,直接向記載中山萸澗所在位置而去。 為方便征收賦稅、調(diào)派徭役,衛(wèi)朝與歷代一樣,留有嚴格的籍帳制度。 稱帝之后,謝不逢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調(diào)出了立朝之初,松修府的所有籍帳,并逐年核對,找到了這個突然消失于記錄的“山萸澗”。 微風掠過馬背,輕輕吹起了謝不逢微卷的長發(fā)。 他一手握著韁繩,一手緩緩攥緊謄抄好的籍帳。 ……這段時間,他也不知將那個地址看了多少次。 短短的幾行字,早已經(jīng)被謝不逢銘刻于心中,倒背如流。 但他仍不放心,親手將籍帳謄抄數(shù)份,時時刻刻攜帶在身邊。 黑色的戰(zhàn)馬,被拴在村口一棵老樹上。 “你們等在這里,不必入內(nèi)?!?/br> “是,陛下!” 謝不逢拋下隨行的侍衛(wèi),順著長滿荒草的小道,獨自走了進去。 “……西街,廿九戶?!彼p聲默念著那個地址。 此刻,向來冰冷的淺琥珀色眼瞳里,也透出了幾分溫柔。 明明是第一次來到這里,可是謝不逢的心中,竟然生出了近鄉(xiāng)情怯之感來。 就連呼吸的節(jié)奏,也隨之緊張而混亂。 謝不逢到這里時,正值清晨。 此時天還沒有大亮,一切都被籠罩在一層青霧背后。 冷風呼嘯穿堂而過,猶如冤魂哭嚎。 遠處不知何時枯死的樹木,張牙舞爪地隨風搖擺。 身邊的農(nóng)舍、院落,早已破敗不堪,像是隨時都會傾塌的樣子。 小巷的轉(zhuǎn)角,不知從哪里飄過一片沾著血污的粗布。 而他腳邊,甚至還有骸骨滾過。 這里如同鬼地,與傳說中奈何橋畔的枉死城沒有兩樣。 但是謝不逢的眼睛里,卻沒有一絲懼意。 他只知道,這里曾是文清辭生活過的地方。 若是真有鬼魂。 反倒合了他的心意。 ……文清辭曾踏過自己此時所走的小道,在自己手邊的枯井里打水,于一旁的小院里尋找玩伴。 這里處處都曾有他存在過的痕跡。 謝不逢甚至生出錯覺。 只等下一個轉(zhuǎn)彎處,文清辭便會如記憶里那般,撐著一把油紙傘,笑著朝自己走來。 死亡是什么? 謝不逢也說不清楚。 他想或許文清辭只是靜靜地睡在某處……又或許只是,回到了家中。 每靠近一點,謝不逢心跳的速度便快一分。 他的心中滿是忐忑。 西街,廿九戶。 他幾乎是秉著呼吸走到這里來的。 ——眼前的院落,和方才路過的每一間都沒有區(qū)別。 同樣即將被荒草吞噬,同樣搖搖欲墜、無比斑駁的高墻。 可這一切落到謝不逢的眼中,這只剩下了溫馨。 他深吸一口氣,緩步走了過去。 接著抬手,輕輕在那扇已經(jīng)腐朽不堪的木門上叩了兩下。 此時謝不逢的眼里,是淡淡的期待,甚至就連唇角邊,都揚起了一點弧度。 如同一名真正的訪客。 “篤篤篤”的聲響,傳遍了整座山村。 院內(nèi)沒有人應(yīng)答。 謝不逢頓了頓,如著了魔似的執(zhí)著地再次抬手,朝門上敲去。 “篤篤。” 門內(nèi)依舊無人應(yīng)答。 篤篤,篤篤。 一陣接一陣的敲門聲,與謝不逢小心翼翼,唯恐驚擾到小院主人的模樣,融入蕭索的山村與化不開的晨霧之中。 看上去詭異至極。 “文清辭……” “文清辭?” 謝不逢站在門邊,一遍遍輕聲念著主人的名字。 不遠處的天邊,太陽越升越高,徹底照亮了這座破敗不堪的小院。 二十年未有人居的小院,已回歸原始,成了山林的一部分。 破舊的木門開裂、腐化,甚至于長出了青苔。 一滴眼淚,就這樣毫無預(yù)兆地從謝不逢臉頰滑落,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謝不逢忍不住嗚咽一聲,終于抱著膝蓋緩緩地坐在了門前,他的身上再無什么帝王之意。 如一只被主人丟棄的小獸。 自始至終,都沒有人來給他開門。 謝不逢沉默坐在此處。 空洞的目光,越過枯井,落在了不遠處的山丘上。 一時間他竟不知何去何從。 不知坐了多久,謝不逢的眉頭忽然一點一點地蹙了起來。 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站起身,轉(zhuǎn)身向木門看去。 接著緩緩地視線落在了那個銹跡斑斑的門鎖上。 ……灰。 灰塵! 謝不逢原本麻木心臟,再一次瘋狂躍動起來。 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座的小院門鎖上,竟然連一絲一毫的灰塵都沒有沾染! 謝不逢抬手向門板摸去,下一刻指腹上便沾了一層厚灰。 緊接著他又換了一只手重重地蹭向門鎖。 沒有…… 他的手指上干干凈凈什么也沒有。 謝不逢像溺水之人摸到了最后一塊浮木,他雙手顫抖,呼吸的節(jié)奏也徹底大亂。 接著瘋了一般的飛身越過院墻,走入了小院之中。 謝不逢緩緩蹲下身,赤紅著雙目向地上的野草看去。 ——它不知何時,被人踩彎了一片。 山萸澗毀于天初九年,全村只剩文清辭一個活口。 所以會是誰,打開了這里的門鎖,走入了小院? ……他心中那個原本如夢般虛幻的念想與可能,忽然在這一刻生長,如蔓草將心臟緊緊包裹。 一身玄衣的新帝緩緩合上眼,終于忍不住一點一點地笑了起來。 那笑,如瘋似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