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花太醫(yī)求生指南 第138節(jié)
那日店家的話,的確沒有說錯。 解決完謝釗臨后,謝不逢竟然真的帶著文武百官,來到了文清辭的“墳?!鼻?。 此地位于松修府郊外,一面依山,一面傍水,地勢開闊,風水極佳。 早在得知謝不逢要來松修府時,當?shù)毓賳T便著手整修。 此時這座墳墓看上去,竟是與皇陵差不多的氣派。 身著素衣的謝觀止舉著三炷香,緩步走了過去。 他剛剛走到香爐旁,便被一只手攔了下來。 “慢著?!?/br> “怎么了?”謝觀止轉(zhuǎn)身,他有些不解地向謝不逢看去。 這不是早就定好的規(guī)程嗎? 謝不逢淡淡地看了眼前的墓碑一眼,接著輕聲說:“不必祭拜?!彼恼Z氣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但說出來的話卻令人大吃一驚。 “……不必祭拜?”謝觀止不由攥緊了手中的三炷香,“陛下這是何意?”少年下意識問道。 緊跟謝觀止之后,蘭妃等人也頓下了腳步。 此間上百人,均齊刷刷朝謝不逢看了過來。 不等他回答,一身紫衣的禮部尚書,忽然走上前來。 他的背后,還跟著幾十名侍衛(wèi)。 那些侍衛(wèi)并沒有像往常一樣身配刀劍,而是……帶著鍬、鎬。 謝觀止在剎那之間嗅出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他將手中的香放下,緩緩移動腳步,擋在了那座墓前。 禮部尚書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向謝觀止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可是還沒等謝觀止說什么,他們的陛下,卻緩緩向他看來,面無表情地丟下了一個“挖”字。 謝不逢和文清辭的“往事”,早就傳遍了朝野上下。 衛(wèi)朝的民風雖然還算開放,可是在絕大多數(shù)人的眼里,“男男之風”只算一種消遣與玩樂,是登不上臺面的,更無法與娶妻生子相比。 謝不逢登基已有一年時間,可是別提什么子嗣了,后宮都空無一人。 這一切還真的應了那句話: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 幾個月前上朝的時候,終于有一名官員忍不住提起此事,提醒謝不逢應當盡快充盈后宮,立下皇后。 謝不逢沉默片刻,沒有說話。 朝臣們猜不準謝不逢的心思,通通閉口結(jié)舌。 而提議的那一名官員,背后的衣衫已經(jīng)被冷汗打濕。 不知過了多久,謝不逢終于抬眸,他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一聲。 “愛卿此言有理……不過此事應當歸禮部來管,與你無關?!?/br> 接著,那名官員便被從雍都,調(diào)向了偏遠的郡縣——明顯是觸了皇帝的逆鱗。 當時其余官員只顧著慶幸,并將謝不逢的話,當作隨口的敷衍。 禮部尚書也是如此……直到下朝之后,謝不逢將他叫入書房。 一身玄衣的年輕帝王,獨坐于高階之上。 那時正值白晝,他的身邊也燃滿了燭火,可那官員還是忍不住生出錯覺……謝不逢整個身體都陷于黑暗之中。 “臣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禮部尚書慌忙跪下,向謝不逢行禮。 伴隨一聲清響,謝不逢將手中的奏章拋到了一邊。 那雙琥珀色的眼瞳,緩緩越過跪在長階之下的人,向著殿外看去。 那是當朝禮部尚書,第一次看到謝不逢露出如此的微笑。 溫柔、期待。 還沒等他松一口氣,那名官員便從謝不逢的口中,聽到了他此生最為恐懼的一句話。 謝不逢說:他要娶之人,遠在松修。 那個人,正是文清辭 。 …… 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 身著軟甲的士兵,帶著鐵鍬與十字鎬走上前來。 “你們要做什么!”不等謝觀止攔下,士兵便繞過他揮舞手中工具,向眼前用漢白玉砌成的陵寢砸去。 “砰——” 伴隨著一陣重響,潔白無缺的地面上,頃刻生出了一條長達兩丈的裂痕。 大地也隨著震顫。 “?。 备x不逢來到此處的小公主謝孚尹,被這聲音嚇了一跳,下意識鉆進了已是太后的蘭妃懷里。 她從來也沒有像此刻一樣,覺得哥哥是如此的陌生。 蘭妃本人的臉色,也在頃刻間變得蒼白如紙。 朝臣百官通通呆立在此處。 他們面面相覷,皆被謝不逢此舉嚇得目瞪口呆。 幾個年老些的朝臣想要上前阻止,可轉(zhuǎn)念卻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憑什么阻止謝不逢? 謝不逢擁有滔天權勢,他完全不顧世人言語,和所謂的倫理綱常。 若在此時開口阻止,自己怕是只有去殷川大運河下,陪廢帝這一個結(jié)局…… 哪怕閱盡史書,他們也從未聽說過像謝不逢這樣奇怪的皇帝。 于公,謝不逢的政令改革,必定影響身后百代。 說他是明君,似乎沒有什么不妥。 可是于私……謝不逢卻肆意妄為到了極致。 “昏庸”一詞無法形容他。 只有“瘋狂、恣意妄為”勉強與他相符。 “做什么?你們到底在做什么?”謝觀止轉(zhuǎn)身想要攔住他們,可那些士兵卻完全不聽他的話,少年只得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轉(zhuǎn)身對謝不逢說,“陛下,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嗎?” 謝觀止咬著牙說:“斯人已逝,連最后一點安寧也不給他嗎?” 話音落下之時,他的聲音里帶上了幾分哭腔。 “砰——” 巨響依舊不休不止。 不過片刻,原本整齊光亮的大理石階,便被砸成了一片廢墟。 無數(shù)士兵抬著纏繞著紅綢的木箱停在此處。 如鮮血一般的艷色,在剎那之間染紅了謝不逢的眼瞳。 謝觀止還在大聲說著什么,但謝不逢就像是聽不到一般緩緩笑了起來。 他當然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若文清辭死了,那謝不逢便要他的名字與自己一道,千秋百代并行而書。 若文清辭真的活著……那謝不逢更要告訴他,自己從未忘掉他,更永遠也不會放棄他。 不論生死。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文清辭那雙永遠平靜的黑眸,因自己而生出情緒,被自己攪出波瀾。 想到這里,謝不逢看向墳塋的目光,竟已全是溫柔與期待。 巨大的漢白玉,被擊碎,碾成齏粉四處飛散。 被掩埋于地底的棺槨,就這樣裸露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謝觀止的雙目變得通紅通紅,聲音也隨之嘶啞起來:“……你今日帶人毀了他的墳墓,未來必定后悔!毀墓挖墳?這在歷史上,都是對有滔天之仇的人,做出的報復。你怎么敢將此舉,用在文清辭的墳上?” 情急之下,謝觀止已經(jīng)全然將君臣之別拋到了一邊。 “陛下,您千萬不要忘記……”謝觀止顫抖著聲音,深吸一口氣說,“文清辭的尸身,早就被……被宋君然帶回谷,用來……剖解,時至今日,說不定早就已經(jīng)殘——” 謝觀止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 穩(wěn)且狠地割向謝不逢。 他所說之事,是太殊宮乃至于整個雍都的禁忌。 所有人都默契地閉口不提。 謝觀止話還沒說完,便有一陣銀光閃過。 長劍擦過他的肩,穿透衣料,將謝觀止狠狠地釘在了地上。 ——方才那一刻,謝不逢想要殺了他。 第71章 (加更) 刺入漢白玉石階的長劍還在震顫, 發(fā)出“嗡嗡”劍鳴。 謝觀止瞬間面如死灰,他的上下牙齒不斷磕絆,半晌一點聲音也無法發(fā)出, 手腳也冰涼發(fā)寒,難以屈伸。 肅州十三載天生天養(yǎng), 北地刀尖舔血的軍旅生涯,使這位少年帝王的身上,感染了野獸一般原始的肅殺之氣。 朝堂上下對他的懼怕, 并非偽裝,而是來自于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