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花太醫(yī)求生指南 第177節(jié)
席卷了整個漣和的暴雨,也在這一刻沖破皮rou,淋入了謝不逢的心臟之中。 震風陵雨如刀片,在他的心房上刮劃。 謝不逢緩緩闔上眼睛。 “駕——” 他揮鞭策馬,沖入了雨幕之中。 大雨滂沱,冰冷的雨點如細碎的石子,不斷向謝不逢的身上拍打而來。 密不透風。 寒氣在一瞬之間將他的記憶拽回了當年。 ……當初殷川大運河上一別,謝不逢也是冒著這樣的大雨,穿過半個衛(wèi)朝去的北地。 明明還未遠離,可漣和縣的相處,忽然變得比夢還要遙遠。 謝不逢知道,回院后宋君然一定會想盡辦法帶文清辭離開這里。 他是故意賭這一次的。 “不要走好不好……” 暴雨如銀河倒瀉,將謝不逢的聲音沖散。 他的語氣如同乞求。 假如文清辭這次不走,那自己便發(fā)誓在……他的身邊好好偽裝一輩子。 裝得與這世上的大多數人別無兩樣。 哪怕從此拔掉利爪、磨平銳齒,由獅化犬,只要文清辭能陪伴在他的身側,謝不逢都心甘情愿。 甚至他還可以學著溫和有禮,變成文清辭喜歡的任何模樣。 不但再也不會嚇到他。 甚至將他師兄奉為座上賓。 可若是文清辭真的走了…… 想到這里,謝不逢猛地睜開了雙眼。 琥珀色的眼瞳緩緩瞇起,將視線落入了雨霧之中。 像一把利劍,在頃刻之間將雨簾劈斷。 他也絕不會再放手。 甚至他還要文清辭就此愛上真正的自己。 一個不再偽裝的,真正的自己。 謝不逢的唇邊忽然生出了一抹笑意。 剛才離開縣衙署的時候,他并沒有同文清辭說“再見”兩個字。 因為謝不逢知道,他們往后絕對不會再分開。 ------------------------------ 漣和縣衙署內。 “走!”宋君然一把將文清辭推回屋內,接著轉身將房門緊緊闔起。 皇帝此次私巡漣和,帶的人一點也不多。 但剛剛那個要命的禾梁郡守,卻帶了一堆的侍從過來! 謝不逢并沒有將他們帶去城郊,反倒是讓他們守在了這里。 縣衙署的小原本就不大,現在更是徹徹底底的擠滿了人。 “怎么走?”文清辭下意識問道。 像是在回答他的問題一般,文清辭的聲音剛剛落下,他的背后便傳來了“吱呀”一聲。 宋君然一把將小屋背后的窗子推了開來。 接著轉身快速對文清辭說:“外面的侍從人數雖然多,但武功只能算得上三腳貓。先以輕功出府,再去城郊百姓家買快馬蓑衣,你咬牙忍一忍,我們今天晚上就能到達永汀?!?/br> 想到師弟的身體狀況,宋君然不由猶豫了一下。 但那猶豫只持續(xù)了幾秒,便被他拋到了九霄云外。 ——不能再糾結了,再糾結下去的話,誰知道謝不逢還要對文清辭做什么! “可是……” 文清辭的心中,一片混亂。 無數思緒在他心中飛旋,不過轉眼就變成了一團亂麻。 他本能想要拒絕宋君然。 但是理智卻告訴自己,遠離謝不逢,就當這一次在漣和遇到的只是一個普通巡官,才是對的。 漣和一事,只是人生中一段小插曲。 自己該回到正軌,回到谷內了。 “沒有什么可是?!?/br> 宋君然輕輕嘆了一口氣,他轉身深深地向文清辭看去:“……爹一生最后悔的,便是卷入雍都的事務中去。清辭,你要知道……無論‘神醫(yī)谷’這名聲有多么響亮,我們都只是江湖郎中而已。和雍都那群貴人,從來不屬于同一個世界?!?/br> “我知道你可能是有些可憐他。但你要記得,你認識謝不逢的時候,他只是那個不受待見的大皇子,可是現在的他……怕是早就和之前不一樣了?!彼尉粠缀跏且а狼旋X地說。 “皇帝陛下坐擁四海,世上早就沒有人有資格可憐他了?!?/br> 宋君然和文清辭從小就認識,再了解師弟不過。 他看看出了文清辭眼底的糾結,也將文清辭的心思,猜出了幾分。 狂風卷著傾盆大雨涌入了屋內。 不過眨眼,就打濕了兩人的衣擺。 久違的寒氣,滲入了皮膚之中。 ……我對謝不逢的感情,是“可憐”嗎? 少年獨跪雪地的圖景,又一次出現在了文清辭腦海之中。 他想自己是可憐謝不逢的。 然而那種心情……只是可憐嗎? 大雨滂沱,逼著文清辭去思考這個他之前從未想過的問題。 下一刻,文清辭的心驟然一空。 “……我知道?!彼哉Z。 在窗外暴雨的遮掩下,宋君然的音量不由提高了幾分:“……況且,況且,他最近一段時間的樣子,其實都是裝出來的,你難道看不出來?” “清辭,你甚至從未見過他本性如何?!?/br> “……你就不怕這一切,只是葉公好龍嗎?!?/br> 并不是,這幾日謝不逢對百姓的好,并不是裝出來的——文清辭本能的想要反駁。 但是在開口前他卻突然想起,自己上一次從昏迷中蘇醒后,謝不逢與師兄就變得有些奇怪。 甚至房間里還有瓷碗的碎片。 結合師兄方才所說……他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 文清辭不由后怕了一瞬。 在師兄開口說出這番話前,自己竟然真的差一點忘記謝不逢究竟有多么的危險。 假如有一天謝不逢暴露了本性,那么自己還能與他好好相處嗎? 自己是否真的像宋君然所說的那樣葉公好龍? 文清辭不知道。 ……他還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想清楚這個問題。 “好了,沒有時間了——”不等文清辭想明白,宋君然立刻拽著師弟向窗外而去。 他除了暗器與輕功外的其他武功雖也一般,但到底比文清辭強許多。 宋君然幾乎沒怎么用力,就將文清辭拉了出來。 大雨沖散了文清辭紛亂的思緒,逼迫著他冷靜下來。 后院里并沒有侍從看守,雨夜遮住一切聲響。 不等人反應過來,兩抹淡色的身影,就如星子一般,越過屋檐,向漣和的另一邊而去。 兩人一路向城外而去,并在位于漣和邊緣的農戶家中,花重金買來了蓑衣和劣馬。 接著一刻也不停地穿過山林,摸黑向永汀府的方向而去。 一點點離開了謝不逢所在的城鎮(zhèn)。 …… 丑時,謝不逢一行人終于安排好了糧草,回到了縣衙署。 暴雨還未休止,仿佛是有人將天捅了個裂口似的。 謝不逢翻身下馬,無視院里向自己行禮的侍從,快步朝房間里走去。 一身黑衣早已被暴雨徹底打濕,緊緊地裹在了謝不逢的身上。 他快步走到了屋檐下,接著忽然立于原地,緩緩地抬起了手。 ——透過窗可以看到,此時房間里一片漆黑,并未點燈。 謝不逢深吸一口氣。 或許……文清辭只是睡著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