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 慘叫到一半,江行想起自己的處境,又生生克制住變調的聲音。 許嬌河被青年冒犯的言語行為氣得不輕,再難偽裝溫婉假象,開始進行尖酸刻薄的回擊。 “就算是商販拿來配種的雞鴨,也要相處一段時間才能下蛋生崽,你當我是什么?!”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個什么東西,居然敢肖想我?” “簡直連我夫君腳邊的泥都比不上!” 面對許嬌河劈頭蓋臉的功績,江行徹底愣住。 他聽聞外界對許嬌河的評價,皆是空有皮囊,頭腦草包。 他本想著事情若成最好,若不成也可以耍點手段,奪取許嬌河的貼身之物,威脅她隱瞞此事,否則就把她在道侶新喪期間與外男私會的消息宣揚出去。 江行計劃好了一切,也把許嬌河順利得騙了出來。 卻怎么也沒有算到,這株沒有靈根,依靠著紀若曇存活的菟絲花竟然如此潑辣。 再籍籍無名的修仙者,骨子里總有種超脫于凡人的優(yōu)越感。 他的面孔被許嬌河羞辱得一陣紅一陣白,怒氣到達頂峰,想也不想地站起身抬頭就要扇過去。 只是動作做到一半,停在半空就被人狠狠抓住。 江行和許嬌河同時轉頭,一抹華貴的紫色躍入眼底。 “人之所以修仙,是為斬妖除惡,匡扶大義,掃除世間不正之風?!?/br> “你卻在此欺凌弱小?!?/br> 青年的面孔逆著晚霞余暉,有種名刀出鞘的凌厲。 他一手抓著江行逞惡的右手,另一只手照著許嬌河踹過的鼻梁又狠狠補上一拳。 骨頭錯位的咔嚓輕響過后,江行的鼻孔冒出兩行如注的鮮血。 許嬌河一面感到解氣,一面唯恐被人聽見,于是從袖子里掏出手帕使勁塞到他的口中。 “恒明君,請。” 她攤開一只潔白的手,清晰明亮地喚出宋昶的道號。 作為回應,青年凝視了她幾秒,唇角一挑又在江行的腰窩上猛踹一腳。 宋昶在修煉術法的閑暇,特意學習過人類的拳腳功夫。 他專挑打得痛,又不會打死人的地方下手。 一大一小的拳頭交替落在江行的身上,幾十下以后,他已然癱倒在地,只能發(fā)出虛弱地嗚咽。 宋昶拍了拍發(fā)熱發(fā)燙的掌心,側轉眼珠去看身旁氣喘吁吁的許嬌河。 揍江行一頓,耗費大半體力。 許嬌河索性彎下腰撐著膝蓋,邊喘氣邊對宋昶道謝:“呼、多謝恒明君、仗義出手?!?/br> “嬌河君多禮了。” 宋昶昂然一笑,一側露出雪亮的虎牙削弱了他初來拜訪時的傲慢和驕矜,“揍這個登徒子出氣是容易,可等他滿臉青紫地走到眾人面前,您要怎么交代,才是麻煩?!?/br> 他始終記得紫臺和云銜宗的互不對路,在做完自己該做的事情后,又生出幾分看好戲的心理。 往日笨拙的許嬌河在這一刻思想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瞪著唔唔叫喚的江行一會兒,指尖一移打開了中指上的靈寶戒。 宋昶看得好奇,堪堪抬起的腳步又放了下去。 “嬌河君預備怎么做?” 他像是討要獎賞不得的孩子,催促著許嬌河。 “喏,這是暫時解除懷淵峰禁制的靈符,這是能夠保存畫面和言語的錄符?!?/br> 許嬌河將前者交到宋昶的掌心,抬眼對他笑得眉目彎彎,唇鼻掩映在面紗之下,越發(fā)襯得瞳孔皎潔清澈:“既然解除了禁制,那么恒明君一定有辦法讓這廝既面孔無傷、又身體疼痛吧?” 宋昶順著她的話一想,登時明白過來。 他握緊手中的符咒,了然道:“當然?!?/br> 捏破靈符,比衣袍稍淺的紫光隨即從宋昶的指縫溢出。 他施展法術,治好了江行身上無法被衣衫遮蓋的傷口。 而隨著宋昶治療術的深入,剛才還氣息奄奄的江行,也逐漸恢復了力氣。 許嬌河走上前,將他齒間緊咬的手帕扯出丟在一旁,又用腳尖踢他幾下道:“喂,快點起來?!?/br> 礙于宋昶在旁,江行只好忍氣吞聲地照做。 許嬌河把錄符丟在他的手邊:“拿起來,捏破它,然后把今天的罪行,從頭到尾說一遍?!?/br> …… 得到滿意的結果,許嬌河又叮囑除她以外的兩個男人晚一會兒再走出竹林。 她把染上灰塵的鞋底,在江行外袍遮蓋的內(nèi)襯上蹭了蹭。 然后像是戰(zhàn)斗勝利的小母雞一樣,雄赳赳氣昂昂離開這里。 待到她的身影徹底不見,宋昶蹲下身體,很認真地對江行說道:“誰讓你看不起凡人的?” 把柄在對方手里,江行不敢多說什么,只好抬起手低三下四地求饒。 “左邊衣袍,撩開。” 宋昶像是對待一件垃圾一樣,皺眉嫌棄地看著他。 江行咬著牙繼續(xù)照做。 接著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掠過他眼前,撿起了被衣角擋住的染血手帕。 “是有幾分聰明?!?/br> “不過,也沒那么聰明?!?/br> 宋昶用清潔術滌凈手帕,瞧著它,喃喃自語道。 第8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八天 出了江行這檔子事,許嬌河再也沒有獨自和陌生人同行過。 但這不妨礙只要她落單之時,就會冒出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說著奇奇怪怪的話。 他們或委婉、或直接,或欲說還休、或開門見山,落在許嬌河耳朵里,其中蘊含的意思可以大致總結如下:請問這位剛剛失去夫君的寡婦,有沒有興趣多個情人或者嫁個新老公。 許嬌河以為江行是個例外,卻不想他變成了常態(tài)。 到最后,被逼無奈的她只能寸步不離地跟在秉禮長老的身邊,一改從前躲懶的做派。 “嬌河君,這場祭拜典禮快要結束了,等到酉時,宗主會號召眾人齊聚清思殿,宣布你成為新任懷淵峰之主的事情?!泵放R將幾位告辭的小宗門修仙者送出濯塵殿,轉頭告訴許嬌河這個好消息。 而許嬌河滿心想的卻是,原來每個小洞天獨立,與世隔絕也是一種好處。 露華領著婢女們將濯塵殿上的魂香、香爐和蒲團撤去,再由許嬌河捧著紀若曇的靈位,奉入供奉云銜宗歷代宗主和先賢的聞英閣,這場持續(xù)了七天七夜的喪儀大典便算是徹底結束。 眾人對著這位當世修仙第一人的靈位,送出最后兩道復雜的目光,聞英閣朱紅的大門緩緩閉合,將紀若曇的功績和“劍蕩虛清境,白衣震九州”的名聲,一同埋葬在倏忽而過的歲月風塵之中。 斯人已逝,生者依然要繼續(xù)前行。 以秉禮長老和許嬌河為首的云銜宗門人,身后跟隨各大友好的修仙宗門留下來的弟子和領隊,幾十人如同蜿蜒而靜默的河流,在下了懷淵峰以后,朝著百步臺階之上的清思殿走去。 許嬌河偷偷朝背后一看,卻見宋昶也未走,一身紫衣烈烈,在人群里格外顯眼。 …… 靈玉砌成的階梯光可鑒人,威儀莊穆的飛檐斗拱之下,幾十年不曾出關的宗主靜泊真人明澹負手而立、芝蘭玉樹,年輕俊秀的面孔配上不染纖塵的白衣,恍若晝?nèi)斩翘焯莸南扇恕?/br> “見過靜泊真人?!?/br> 無論是一門之主,亦或者天道驕子,在統(tǒng)率仙門的領袖面前,皆要俯落高傲的頭顱。 明澹沒有享受太久這種睥睨眾生的感覺,清明的瞳孔輕輕一晃,不怒自威的氣勢頓時消弭。 他拱手回禮道:“眾道友為無衍道君之事不辭辛苦、遠道而來,還請隨我入清思殿用個便飯?!?/br> 紀若曇雖死,尚有許嬌河同游聞羽這一妻子一弟子在世。 二人坐在明澹的左下首,正對面的兩個位置,則分別由宋昶和另一位來自菩提寺的僧人占據(jù)。 “無衍道君隕落,是小洞天上下的一大痛事?!?/br> “但想要守護人間乃至整片九州的安寧,還需我們各大門派齊心協(xié)力?!?/br> 明澹端起酒,朝在座的眾人示意,“為表誠意,我先干為敬?!?/br> 他仰首,飲盡滿杯醇酒,這樣豪邁的動作由他做來,都透著股內(nèi)斂的雅正端方。 殿下靜默幾瞬,傳來衣袍摩擦桌椅的聲響。許嬌河定睛望去,只見各大宗門中,與云銜宗最為親厚的天海宮熱切地響應道:“我等將以云銜宗馬首是瞻,共同維護九州和平?!?/br> 游聞羽作為第二個應和的人,也端著酒杯站起。 許嬌河察言觀色,趕緊模仿起他的舉措。 緊隨其后的是云銜宗的眾人。 接下來是菩提寺的大師:“貧僧不便飲酒,便以茶相替?!?/br> 許嬌河這才注意到,明澹細心至此,特地為僧人們更換了素宴和茶水。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唯獨紫臺的弟子依然端坐著。 宋昶不動聲色環(huán)視一圈,知曉明澹裹挾大義以號令眾人,此刻若不順從難免會成為出頭之鳥。 他一個眼神遞去,紫臺之人也整整齊齊地站起。 宋昶端著酒杯,遙遙致禮:“敬宗主?!?/br> 于是氣氛涌向頂點,清思殿之內(nèi)山呼道:“敬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