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奚丹有點(diǎn)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叫尸體走了？”

    章南露拿出手機(jī)，點(diǎn)開一段錄像，秦奚丹湊過去，和他一起看錄像。

    這好像是太平間的監(jiān)控錄像。

    昏暗的光線里，一排排冰柜僵立。在冰柜前，有個具白布蓋住的尸體，尸體露出青紫的雙腳，腳踝上系著一個身份牌。

    透過屏幕，秦奚丹也能感受到太平間里的森森寒氣。

    突然，白布劇烈地抖動起來，鮮紅從白布上一蓬一蓬綻開，一道僵硬的人影筆直坐了起來。

    錄像受到影響，畫面開始閃爍，轉(zhuǎn)黑了幾秒。

    等到畫面再亮起時，那道人影已經(jīng)從推尸車上消失，只留下染血的白布，還有地上一行血色的腳印。

    詐尸這種事，秦奚丹還是第一次看見，頭皮有點(diǎn)發(fā)麻——在經(jīng)歷鬼屋后，她倒不是覺得尸體詐尸多可怕，只是想起幽靈是她送進(jìn)局子里去的，這回回來了，還不得死而復(fù)生，第一個找自己復(fù)仇。

    章南露似乎明白她在擔(dān)心什么，說：“這種黑暗信徒，心思狹隘，睚眥必報(bào)，如果有人得罪了他，他一定會想辦法百倍千倍還回去。”

    千倍百倍？

    秦奚丹悲傷地想，“可我也沒有幾千個眼珠子供他捅啊?！?/br>
    不過既然章南露把錄像放給她看，應(yīng)該是有把握對付死而復(fù)生的幽靈。他說過加入執(zhí)火人，就可以盡量保證她的安全，她也是為了這點(diǎn)來入職的。

    而且，放個死而復(fù)生危險(xiǎn)百倍的變態(tài)殺人狂在城市游蕩，對市民的安全是巨大威脅。

    她想到官方肯定不會對這件事置之不顧后，就放下心，問：“所以，我們要去做什么？”

    章南露喝了口茶，“幽靈用黑暗祭祀儀式，來讓自己死而復(fù)生，現(xiàn)在他肯定很虛弱，需要在一個地方休養(yǎng)，也需要更多的祭品來恢復(fù)。所以我們要在他制造新的慘案前，找到他?！?/br>
    秦奚丹認(rèn)真點(diǎn)頭，“好！老板，我可以申請待在公司嗎？作為本司最弱的戰(zhàn)力，我覺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給大家添亂?！?/br>
    章南露冷冷打斷她的幻想，“不可以。”

    “好吧……”

    看來是不能茍了。

    可她也不明白，自己過去能干什么，她只會明目訣和落雷符，在章南露他們眼里，這應(yīng)該是最粗淺的法術(shù)了，如果去實(shí)戰(zhàn)的話，也許會給他們拖后腿。

    幽靈能使出死而復(fù)生的邪術(shù)，實(shí)力似乎不弱，那天猝不及防被她用鋼筆戳到眼睛，然后馬上遇到章南露，才倒霉被抓。要是她過去，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幽靈拼了命也要和她玉石俱焚怎么辦？

    秦奚丹有點(diǎn)慫，問：“為什么非要我過去？我應(yīng)該幫不上什么忙吧。”

    章南露：“不，你能幫大忙，他肯定很恨你，無時無刻不想著殺死你，你過去，才能把他引出來?！?/br>
    秦奚丹一怔，“所以，這是讓我過去當(dāng)誘餌？”

    對面的青年點(diǎn)頭，甚至不愿意對她說善意的謊言，“確實(shí)是這樣?！?/br>
    秦奚丹有點(diǎn)疑惑，“可是……他只要腦子沒病，就能猜到我是誘餌，不會出來吧?！?/br>
    她覺得幽靈可能不太聰明，但也沒有笨到?jīng)]有腦子。

    章南露：“你覺得，從太平間里走出來的，還會是一個能正常思考的活人嗎？”

    “什么意思？”

    章南露身體往后靠，眸光微暗，看著表情懵懂的人，低聲說：“他已經(jīng)變成邪祟，也可以說，失控了?！?/br>
    失控的邪修，秦奚丹也遇到過一個。

    在她裝神弄鬼騙人磕完頭，又當(dāng)著人的面，打碎他們辛苦弄出來的鏡子后，鬼屋那個邪修當(dāng)場暴走，變成個可怖的怪物。

    也就是章南露說過的，露出了自己的第二態(tài)。

    章南露：“比起人，現(xiàn)在的他更像行走在人間的惡鬼，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惡意和仇恨，所以，就算知道是陷阱，他也會來找你報(bào)仇?！?/br>
    秦奚丹打了個哆嗦，“那我去當(dāng)誘餌，你能保證我的安全嗎？”

    章南露沉默了。

    秦奚丹：……

    章南露：“不能，但我會盡量。”

    秦奚丹嘆氣，“老板，你不要這么誠實(shí)，有的時候善意的謊言是必要的?！?/br>
    章南露：“奧，那能？”

    秦奚丹默然半晌，才握了握掌心，轉(zhuǎn)移話題道：“好吧，我去當(dāng)誘餌?！?/br>
    如果幽靈真的失控，等他稍微恢復(fù)一點(diǎn)，第一件事就是來找她報(bào)仇，而且，肯定是以很殘忍的方式報(bào)仇。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跟著執(zhí)火人一起行動。

    章南露看她眼眸垂落，纖密的睫毛微顫，素凈小臉蒼白如瓷，忍不住低聲說：“如果不出意外，應(yīng)該可以制服他，不用害怕，我們會盡力?！?/br>
    秦奚丹：“老板，不要再立flag啦，如果不出意外，那就是出意外了?！?/br>
    這時，廟祝和養(yǎng)蜂婆婆慢悠悠地走過來。

    入職了幾天，秦奚丹已經(jīng)知道自己這兩位老同事的一些信息。婆婆叫畢阿婆，是個養(yǎng)蜂人，住在四仙廟里，而廟祝姓宴，是個面上坑洼，滿頭銀發(fā)的老人，管城隍廟里的香火供奉，性格有點(diǎn)古怪。

    “宴爺，婆婆，”秦奚丹露出笑容，“你們也一起去嗎？”

    養(yǎng)蜂婆婆拿出裝蜂蜜的瓷瓶，給她的茶水加了滴蜂蜜，邊慈祥地勸她放輕松，就當(dāng)出去玩一次，不要有心理壓力。

    秦奚丹喝過蜂蜜水，再次感謝婆婆的慷慨。

    阿婆真是人美心善。

    尤其是和某人對比以后。

    四個執(zhí)火人都聚在一起，章南露大概把事情說了下，然后拿出張照片給他們看。

    照片上四根碎骨相接，污穢的血rou擺在一起，組成一只猙獰可怖的眼睛。

    秦奚丹感到有點(diǎn)不適，皺了下眉。

    “婆婆，宴爺，你們見過這個嗎？”

    畢阿婆看了眼，“不是我們這邊的東西，別人帶過來的?！?/br>
    宴爺嗤一聲，“那群黃毛鬼子，總想攪亂我們?！?/br>
    秦奚丹聽他們說話，思忖著，【幽靈】信的邪神看來不是本土神明了，別人帶過來……安德烈先生和他的鋼筆，似乎也是別人帶過來的。

    安德烈先生魂飛魄散前還說，那個人有四片黑色的翅膀。

    外來邪神入侵嗎？

    她雙手交握，安靜地垂下眼睛，不經(jīng)意瞥見章南露曲起修長的手指，輕擊桌面，肌膚在黑木的襯托下，透著月光般冷調(diào)的白。

    秦奚丹收回目光，掌心出現(xiàn)一面鏡子的碎片，她趁著幾個人不注意，微抬起手掌，用鏡子照了下章南露，然后側(cè)過眼神，瞥眼鏡面。

    那里只有一片濃重的漆黑，什么都沒有照出來。

    “嘎吱?！?/br>
    鏡片上多了一條極細(xì)的縫隙。

    秦奚丹連忙收起鏡子，正好對上章南露抬起眼皮，古井無波地望了過來。她有點(diǎn)心虛地笑笑，眼睛彎了彎，“我什么時候去當(dāng)誘餌？”

    章南露：“吃飯了嗎？”

    秦奚丹搖頭，“我剛剛喝了婆婆的蜂蜜水，不餓?！?/br>
    章南露：“嗯，那就走吧。”

    他們一行人坐在車上，驅(qū)車離開城隍廟，往東城區(qū)開。畢阿婆和宴爺似乎不和，一個坐在副駕駛座，一個坐在后座，秦奚丹也坐在后座，陪著阿婆。

    她看章南露開車時根本沒看地圖，一路順滑地左拐右拐，不禁有點(diǎn)好奇，“婆婆，你們知道那個人在哪里嗎？”

    畢阿婆笑笑，指了下窗外，“小蜜蜂在帶路啊。”

    秦奚丹看過去，瞪大自己眼睛，終于找到那只飛在車前面的小蜜蜂。她看得眼睛都疼了，于是一邊用明目訣按摩眼睛，一邊聽阿婆驕傲地介紹自己的小蜜蜂。

    這種蜜蜂能搜尋到邪祟的氣息，幫助他們確定幽靈藏身所的具體范圍。

    秦奚丹聽著，很想問問婆婆平時是拿什么喂的小蜜蜂，但想了想，還是咽下心中疑問。她不想以后喝蜂蜜水的時候，還有什么心理負(fù)擔(dān)和精神陰影。

    小蜜蜂勤勞地帶他們飛了半個多小時，來到絕扈市東邊的大學(xué)城。這里有三所高校相鄰，靠近地鐵，人流量密集，學(xué)校外面的美食一條街上，年輕的大學(xué)生們左手奶茶右手章魚小丸子，在和同伴談笑聲中享受著美食和青春。

    來到這邊后，小蜜蜂繞來繞去，似乎再也找不到邪祟的具體方位。

    車停在美食街前，秦奚丹知道，該自己下去當(dāng)餌了。她深呼吸幾次，雙手握緊又慢慢松開，問：“我要做什么呢？”

    章南露說：“走下去轉(zhuǎn)一圈，然后往人少的地方走，盡量不要驚動其他人。你在這里讀的大學(xué)，應(yīng)該知道路吧？”

    咦。

    章南露怎么知道她在這邊讀大學(xué)？

    但是她轉(zhuǎn)念就明白，加入執(zhí)火人前，官方肯定對她有過考核，她以前的經(jīng)歷、就讀的學(xué)校，他應(yīng)該早就知道了。

    只是考核再這么細(xì)查入微，也不會查到，現(xiàn)在的秦奚丹只是一抹異世的幽魂。

    章南露問：“徽章帶了嗎？”

    秦奚丹點(diǎn)下頭，摸了摸口袋里的徽章，guntang的熱度灼燒她的指尖，讓她稍微安心了點(diǎn)。她下車走到美食街上，感受下?lián)涿娑鴣淼某瘹?，忍不住跑到攤上，買了一份章魚小丸子。她長得好看，拿小丸子在路邊攤吃，也顯得秀色可餐，惹得好幾個年輕人忍不住上來要聯(lián)系方式。

    秦奚丹一一婉拒后，吃著小丸子，忽然看到道熟悉的人影。

    那人也看見她，微微笑起來，“又見面了?！?/br>
    秦奚丹問：“顧教授，你怎么……”

    想到對方就在青松大學(xué)教書，出現(xiàn)在附近也很正常，于是她也露出笑容，“好巧?！?/br>
    顧時謙長得很高，一身白襯衫，人如玉樹，在煙火氣十足的美食街顯得格外惹眼。

    他走到秦奚丹面前，說：“小姐，你也是這里的學(xué)生嗎？”

    秦奚丹搖頭，“我已經(jīng)畢業(yè)了?！?/br>
    “你畢業(yè)的學(xué)校是？”

    “青松大學(xué)。”

    顧時謙翹了下嘴角，“那真是巧了，看來大家是校友。”他垂眸看著秦奚丹，薄薄鏡片下，瞳孔里深綠流動，“我能有幸知道小姐的名字嗎？”

    秦奚丹倒不在意被人知道名字，只是剛想開口時，忽然一陣惡寒從后背躥上來。她蹙起眉，往身后看去。

    一對小情侶站在路燈下，手拉著手，言笑晏晏；幾個年輕人聚在一起，等一鍋金黃焦脆的波仔餅出攤；一個老人推著嬰兒車，慢慢走過馬路……

    視線中的所有人都很沒有異常，都是尋常的市井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