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太違和了。

    秦奚丹蹙起眉，回想校長剛才的話，總覺得他話中似乎還有隱藏的意思。他想讓自己放手，完全放養(yǎng)那班的學(xué)生，因為他們本來就擁有自己的命運(yùn)？

    “我覺得吧，”賈愛晚聽完她的話后，頭頭是道地分析：“校長的意思是，你沒必要管太多，他們那群二世祖，學(xué)不學(xué)習(xí)無所謂嘛，反正家里的錢夠他們?yōu)t灑了。你們年輕人經(jīng)常說的那句話叫什么來著，放下助人情節(jié)，尊重各人命運(yùn)。”

    秦奚丹彎彎嘴角，自嘲道：“我怎么感覺，我快要被炒了呢？”

    空氣凝滯幾秒，感受到不尋常的安靜，她抬起臉，注意到同事們的表情，突然覺得自己十有八九要被辭退了。

    賈愛晚：“……年輕人，樂觀點(diǎn)！你別擔(dān)心，我們會幫你說話的?！?/br>
    秦奚丹苦笑，“我一直挺樂觀的?！?/br>
    她慢騰騰把桌上的書本課件收進(jìn)背包內(nèi)，把那本邪典夾在書本課件的中間，偽裝成平平無奇的一本書。抽屜里還有一些零食，她拿出來分給同事，然后忍不住嘆了口氣。

    校長也沒說不讓她干，只說休息一個月，還很厚道地給薪水，也不像是會辭退她的樣子。就算他不想她教這個班，大可不必放假，這樣做，倒是想讓她主動離開，而不愿得罪她的樣子。

    不愿得罪她？

    秦奚丹蹙眉，似乎抓住點(diǎn)什么，這是家私立的學(xué)校，也沒編制什么，她這種毫無背景的新手老師，應(yīng)該是被壓榨的勞動力吧。

    就在她快想到什么時，下課鈴叮叮響起。

    鈴聲還沒結(jié)束，趙小曙也風(fēng)馳電掣跑進(jìn)辦公室，小鳥投林一樣撲過來，“老師?。。　?/br>
    秦奚丹情不自禁露出笑容，看著他們一個個的，出口就是：“你剛才上課摸魚，我可看見了?！?/br>
    這句話一出來，就把天給聊死了。幾個跑到辦公室門口想進(jìn)來打招呼的少年硬生生止住腳步，假裝無事發(fā)生扭頭就走。

    秦奚丹扶了扶額，“沒事，我就當(dāng)沒看見吧。”

    趙小曙嘟囔：“我是在畫符，這不叫摸魚，”她眼睛亮起，說：“老師，你今天沒來上課，是不是去拯救世界了？”

    秦奚丹：……

    這個年紀(jì)的小孩，怎么腦回路都一樣一樣的。

    賈愛晚捧著自己的菊花茶，向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認(rèn)真學(xué)習(xí)和少年們的交流方式。

    秦奚丹牽起趙小曙，走出辦公室，剛出門口，其他幾個少年就涌了過來，把她圍在一起，擔(dān)心關(guān)切地問來問去。

    顏逸：“我就說嘛，今天的暴雨下得就很奇怪，那雨哐當(dāng)一下跟潑洗澡水一樣潑下來，那雷一聲聲劈的，肯定是老師偷偷在渡劫！”

    趙小曙瞪大眼睛，認(rèn)真問道：“那老師渡劫成功了嗎？現(xiàn)在是神仙了嗎？”

    秦奚丹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聽他們嘁嘁喳喳地問：“天上是什么樣子，也有很多神仙嗎？”

    “仙界和天堂有什么區(qū)別啊？”

    “老師，你能帶我們飛上去看看嗎？”

    “咳咳。”她掩唇輕咳兩聲，打斷少年們美好的幻想，“好了，我休假一個月，這段時間不能帶你們了?！?/br>
    學(xué)生的反應(yīng)很激烈，“?。繛槭裁?？”

    “拯救世界也不用一個月吧！”

    秦奚丹：“就修一下假，而且，也許以后……”她抿了下唇角，咽下要說的話，笑道：“沒事，反正我們還有網(wǎng)課嘛，別以為我走了就能偷懶?！?/br>
    “好耶！”

    “老師放心，我們愛學(xué)習(xí)！”

    ————

    離開學(xué)校后，秦奚丹去了青松大學(xué)圖書館，跑到最頂上的一樓，想要找到有關(guān)絕戶王和窟中子的記載資料。

    她拿了幾本書在桌上，翻了幾頁書，想起校長辦公室里紅布蓋著的神龕，不自覺皺了下眉。

    如果校長同為修煉者，他的那些話，是不是在給她提醒和警示？

    秦奚丹托著下巴，無意識摩挲書頁，心想，所以校長不愿意得罪自己。玄門之中充滿黑暗詭譎，誰也不知道誰真正的實力，或者互相保持安全距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或者隱藏身份，暗地算計。

    她是個菜雞

    ……但后臺應(yīng)該還是蠻強(qiáng)的。

    不過這也是她自己的主觀臆測，沒有什么實際證據(jù)，那幾句話聽上去，也很像正常的領(lǐng)導(dǎo)談話。

    秦奚丹想著，對面忽然坐下來一個人。

    她抬起眸，對上張熟悉的臉，“顧教授，又見面了?！?/br>
    顧時謙彎彎嘴角，“不用喊得這么客氣，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你來這邊來得真勤快，現(xiàn)在很少有人喜歡讀這些晦澀的古籍?！?/br>
    秦奚丹幽幽嘆息，“沒有辦法。”

    這層依舊只有他們兩人。

    兩個人對坐著看書，沒有過多的交流，圖書館靜謐，只有書頁翻動時，沙沙作響的聲音。

    等到天色漸晚，顧時謙主動邀請她去學(xué)校食堂吃飯。

    秦奚丹思考了下，很想回味下大學(xué)食堂的飯菜，就欣然同意。

    離開圖書館時，她拿出前幾天借的書歸還，只是當(dāng)她想還那本邪典時，工作人員很肯定地說，她并沒有借這本書。

    秦奚丹點(diǎn)了點(diǎn)頭，只說是自己拿錯了，重新把邪典塞入包里。

    圖書館附近就有個食堂，外面看起來很樸素，甚至有點(diǎn)破舊。但是剛走近，一股濃烈的香氣就透過塑料門簾，很不留情地迎面沖入鼻中，勾起饞蟲。

    灶臺前大廚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炒菜，把普通的菜肴炒得噴香。

    他們來得早，等捧著菜坐好，窗下烏泱泱的覓食大軍就殺了過來。

    桌上的菜都是辣菜，紅潤潤鋪著層辣椒。

    秦奚丹喜歡吃辣，夾一筷子水煮rou片放碗里，笑道：“我還以為你吃不了辣，不是說因斯那邊的人不怎么吃辣嗎？”

    顧時謙臉上露出淡淡笑意，溫聲回答：“我的母親是蘆國人，而且我小時候是在南洲生活，那邊有很多辣椒，我媽經(jīng)常去摘辣椒，給我和meimei做蘆國菜吃。”

    秦奚丹“奧”了聲，“在那種美食荒漠的地方，能有個會做飯的mama，真幸福！”

    顧時謙點(diǎn)點(diǎn)頭，“她是很好的人?！?/br>
    吃完飯，學(xué)生也多了起來，一個個等著空位置。于是他們并未多留，吃完就離開，把位置空了出來。

    秦奚丹想到明天不用去上課，扯了扯衣角，一時有點(diǎn)茫然。

    走到學(xué)校門口，美食街上熙熙攘攘，人頭攢動，遠(yuǎn)處的華燈次第亮起。

    聽到有人喊她，她微偏過頭，瓷白小臉被燈光蒙上層朦朦朧朧的光，鈍圓的黑眼睛看過去，顯得柔軟溫和。

    顧時謙問：“那邊的章魚小丸子味道不錯，要不要試試？”

    秦奚丹還記得品嘗過的美味，點(diǎn)點(diǎn)頭，嘴角彎了彎，“我上次吃過，是很美味?！?/br>
    往那邊走的時候，顧時謙忽然問：“上次你借了《升龍山脈》那本書，看完了嗎？感覺怎么樣？”

    秦奚丹想了片刻，說：“大概翻了下，那上面說的東西都很神奇，尤其是幾張照片。”

    顧時謙扶了下金絲眼鏡，眼底深綠流動，嘴角翹起，語氣有些激動地說：“我也覺得，非常非常神奇，那上面還說，每年夏天，當(dāng)?shù)仫L(fēng)俗會舉行升龍儀式，人們相信可以看見真龍。你有興趣去嗎？”

    秦奚丹微怔，“哎？”

    “我們可以結(jié)伴，”顧時謙熱情邀請，“一起去看看升龍儀式，那肯定很精彩?！?/br>
    秦奚丹看著對面青年眼睛閃亮的樣子，心想，他應(yīng)該真心喜歡這些古老的風(fēng)俗文化，才會說起來就神采飛揚(yáng)。她也想去霰城，試試與地火明夷見面，解除身上邪神的凝視，但她隨時都有可能觸發(fā)詭異，不能和一個普通人同行。

    于是她笑著婉拒，“我不是很想過去，太遠(yuǎn)了，而且，書上介紹的東西太詭異，我覺得最好還是不要去接觸?！?/br>
    顧時謙聽后，面上失望溢于言表，“好吧，我還以為，你也對這個感興趣，我們是同道之人。”

    不要作死啊少年！

    秦奚丹看著他一副神往的樣子，只好暗自嘆氣。似乎在這個世界，無知才是幸福，而好奇是一切不幸的開端。

    很快她就被剛出鍋的章魚小丸子吸引，焦脆金黃的丸子，上面灑上章魚絲、沙拉醬和海苔粉，就變成一份怎么都不會難吃的章魚小丸子。

    買完美食，秦奚丹就準(zhǔn)備離開。

    也許是出于紳士風(fēng)度，章南露提議送她到學(xué)校大門口，方便打車。

    走路時，他們經(jīng)過一個賣倉鼠的小攤。圓滾滾的倉鼠擠在一個小籠子里，rou眼可見已經(jīng)死了好幾只，唯一活著的那只還是懨懨的，趴伏在籠子里，很沒有精神。

    顧時謙停下腳步，買下最后一只活著的倉鼠。商販努力向他推銷倉鼠用品，他卻搖搖頭，只要了一個小籠子。

    秦奚丹垂眸看著軟軟一團(tuán)的小倉鼠，心里知道它活不了多久。

    顧時謙提起籠子，凝視里面的倉鼠，似乎想到什么，眼睛微微瞇起。

    “活著對它很痛苦，”他低聲說：“活下來就生在囚籠里，與同伴互相廝殺，可憐的小東西。”

    秦奚丹拿出手機(jī)，搜索附近的異寵醫(yī)院，“先去醫(yī)院看看吧?！?/br>
    顧時謙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微微笑起來，說：“等它死后，我會把它埋在學(xué)校的桂花樹下面。我住的公寓，推開窗戶，就能看見那片桂花林。可惜還沒等到九月，去聞它到底香不香?！?/br>
    挺好，死了還能擁有豪華墓地。

    秦奚丹想著，和他說了寵物醫(yī)院的位置，然后打了個車回家。坐上車后，她偏頭看向窗外，眼睛微微睜大。

    顧時謙把小倉鼠從籠子里拿出來，握在掌心，然后，手掌慢慢捏緊。

    出租車已經(jīng)啟動，她趴在車窗上，總覺得那個動作，比起和小倉鼠親昵，更像是在主動……扼殺它的生命。

    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顧時謙抬起臉，嘴角翹起，對她笑著招了招手。

    不知道為什么，秦奚丹感覺有些后背發(fā)涼。

    她坐在車上，抱了抱自己的膝蓋，又開始思考自己的處境。

    無論校長是不是修煉者，那番話到底是什么意思，橫廣中學(xué)已經(jīng)不太適合她再待下去了。

    秦奚丹對離開學(xué)校沒什么感覺，只是舍不得剛混熟的老好人同事。至于學(xué)生……

    她打開群聊【高二e班學(xué)習(xí)交流群】，發(fā)了條消息：“老師決定開個培訓(xùn)班，有興趣過來嗎？”

    發(fā)完，秦奚丹和學(xué)生聊兩句，發(fā)現(xiàn)他們比自己還積極，一個個刷屏刷得飛快，一眨眼就99 。她這種老年人手速，根本插不進(jìn)去話。

    她只好讓少年們先自行討論，切換頁面，打開地火明夷的界面，發(fā)現(xiàn)對面給自己發(fā)了個【點(diǎn)蠟】。

    地火明夷：【點(diǎn)蠟】。

    正道的光：哎？

    很快，地火明夷就回她：“確認(rèn)存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