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蒂娜勾了下嘴角。

    卡瑪瓦握緊盲杖，突然說：“小姐，在我們的文化里，不同神明的信徒，有各自的名稱。就像狡詐之神的信徒被稱作是欺詐師，健康之神的信徒們被喚作藥師?！?/br>
    秦奚丹看向他，問：“那你呢？”

    卡瑪瓦將虛無的眼神投向被黑霧繚繞的天空，緩聲說：“時間的信徒，被叫作旅人?！?/br>
    在時間里旅行，永遠流浪，不曾駐足。

    卡瑪瓦的嘴角往上翹了一下，“這一場旅行，感謝你與我同行?！?/br>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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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6章 第 136 章

    當上被燒得焦黑的土地, 空氣里的熱浪灼得她口干舌燥，呼吸間扯動火星, 秦奚丹捂住了口鼻, 好像在火海中行走。

    而更讓她感到不適的，是空氣里無處不在的腐臭味。

    “死亡”的味道。

    希蒂娜和卡瑪瓦走得更快，到一個路口時，他們要走向不同的方向。他們停在路口, 似乎是在等秦奚丹的選擇。

    希蒂娜回頭看她, “小丹, 我要去市政廳那里, 上次收到消息里, 我們的人占領(lǐng)了那邊。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秦奚丹問卡瑪瓦，“法師先生, 你去哪里呢？”

    卡瑪瓦嘴唇輕輕動了一下，說：“我要去大廣場, 小姐?！?/br>
    秦奚丹想了想, 和希蒂娜一起行動, 面對的應(yīng)該是對面的槍炮火藥, 而和卡瑪瓦一起走，可能會遇到城市底下的怪物。

    她沒有思考太久, 走上了左邊那條通往大廣場的道路。

    希蒂娜對這個結(jié)果不意外，點了下頭，叮囑道：“要小心一點，我們之后再在這里見?！?/br>
    秦奚丹：“好，你也小心?！?/br>
    她跟上卡瑪瓦的步伐, 走在濃煙火燎的街道上。這是她第一次來到圣提爾城, 認識這座古老的城市, 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場景。

    一具被燒成黑炭的尸體橫在路邊。他的上半身伸了出來，下半身被壓在廢墟底下，似乎是逃跑時，被倒下的屋頂壓住。

    秦奚丹的目光在尸體上停留了片刻，嗅了嗅，一股濃重的臭味直沖鼻腔。她看不見那些以死亡為食的怪物，但可以想到，那些怪物在成群結(jié)隊地穿過街道，享受這場饕餮大宴。

    她移開目光，問：“城市底下的怪物到底是什么？這件事情很嚴重嗎？”

    卡瑪瓦低聲說：“是女神曾經(jīng)封印的惡鬼。”他的臉色異常蒼白，“但女神也無法毀滅它，只能讓它在地底沉眠，每年，圣提爾城都會舉行的祭典和節(jié)日，就是為了安撫它，讓它繼續(xù)在地底長眠?！?/br>
    秦奚丹：“節(jié)日？”

    他們的節(jié)日不都是贊美女神的嘛。

    她壓下心中疑問，又問：“連你也不知道那個惡鬼到底是什么嗎？”

    卡瑪瓦搖了搖頭。

    秦奚丹抿了下唇，問出最關(guān)鍵的一個問題，“那……它現(xiàn)在被放出來了嗎？”

    卡瑪瓦腳步停頓了一下。

    長袍之下，男人的身體似乎顫抖了一瞬，隨后又恢復(fù)筆直□□。他依舊從容沿著長街往前走，說：“我也不知道，小姐，不過，如果你現(xiàn)在回頭，還來得及?！?/br>
    “真的來得及嗎？”

    卡瑪瓦嘴角翹了翹，握緊了盲杖。

    來到大廣場，廣場上空無一人。地上凹凸不平的石磚隨著走動而微微松動，石磚表面并不光滑，有各種車輪碾過的劃痕。在廣場的中央，有一尊女神的雕像。

    女神雙手放在胸前，托著三段弧組成的命運。她垂著臉，表情慈悲又漠然。

    秦奚丹仰頭，與這片大陸的主神對視，看著她沉靜的眼睛。

    四周的火焰與槍聲都變得安靜，她微微瞇起眼，在一片靜謐里，仿佛聽到一身悠遠的嘆息。

    卡瑪瓦用盲杖撞擊地面，發(fā)出的聲音將她喚醒。她看著對方，緊張地問：“底下那個鬼還在嗎？被放出來了嗎？”

    卡瑪瓦飛快轉(zhuǎn)身，“走。”

    秦奚丹只好跟在他后面，又在熱浪中走了一段路?？諝獗粺釟獾淖茻凶冃闻で孟褡咴诜序v的火焰里，擦了擦自己額頭的汗，汗水打濕眼睛，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

    卡瑪瓦突然停了下來。

    秦奚丹差點撞到他的后背，疑惑地問了聲，“怎么了？”

    男人沉默著，沒有回答。

    秦奚丹好奇地往前看了眼。

    透過狹長的通道，她看見了道路的盡頭。那是一條長長的河流，她早就聽過這條河的名字，在瓦哈語中，被稱作母親之河。

    這條河幾乎橫貫這片大陸，灌溉無數(shù)土地，寬厚而緩慢流淌，哺育生活在土地上的人們。

    而現(xiàn)在，河里密密麻麻的，布滿了浮尸。

    秦奚丹第一次感受到頭皮發(fā)麻。

    她好像被釘在地上，后背毛孔冒出冷汗，寒氣從地面往上躥，籠住她的身體。四周熱浪翻騰，好似火焰地獄，而她卻忍不住顫抖，不受控制地顫抖。

    一具又一具的浮尸覆蓋在河面上，擠在一起，河水似乎都因此凝滯，不肯流動。

    秦奚丹睜大眼睛，蒼白的嘴唇微微顫動，呼吸都變得艱難。

    這些都是火災(zāi)里無路可逃，倉皇跳入河中的市民嗎？還是戰(zhàn)火里犧牲的人，被粗暴處理，直接扔進了江河。又或者是，出現(xiàn)了一種更壞的可能……

    卡瑪瓦雙手握住盲杖，輕輕撞擊地面。

    秦奚丹回過神，往后走了兩步，手扶著墻壁，輕聲說：“都、都在這里嗎？那個怪物……醒來了？”

    卡瑪瓦點頭，“醒來了。”

    墻壁被燒得火熱，熱氣熏得她有點眼睛疼，秦奚丹眨了眨眼，強迫自己不去看河中密密麻麻的浮尸。她聲音發(fā)澀，問：“所以，我們接下來要怎么辦呢？那個怪物到了哪里了？”

    卡瑪瓦攥緊盲杖，走到了河流邊。河中的尸體都是俯著的，背朝他們，看不清臉。

    這樣的話，秦奚丹反而有了點勇氣，慢慢跟著走了過去。每一步，她都走得十分艱難，腳上好像戴著沉重的枷鎖，腳步遲緩而無力。

    河中的尸體穿著各種各樣的衣服，有的穿著政府軍的軍裝，有的則穿著反叛軍的軍裝，似乎在這場戰(zhàn)役里，誰也沒有討到好處。

    戰(zhàn)爭的意義到底是什么？

    面對江河都沖不走的死亡，秦奚丹陷入沉思，心想，這樣的戰(zhàn)爭，真的有意義嗎？

    她忽然就明白了執(zhí)火人存在的意義。當時絕扈王陵沒有被妥善解決，絕扈市面臨的結(jié)局，會和眼下的圣提爾城一樣嗎？

    城市被焚毀，江面擠滿浮尸，一切都被死亡吞噬，變成邪神的養(yǎng)料。

    秦奚丹呼出口氣，突然想到了章南露就跟在林璞的后面，說不定，他也被算計了，變成江中浮尸中的一員——他可不知道圣提爾城下有一個被封印的怪物。

    想到這里，她用力扶住墻壁，咬住了下唇，一種莫名的恐慌從心頭躥起。她忍不住又看了眼江中的尸體，既控制不住自己不去看，又害怕從尸體中發(fā)現(xiàn)那張熟悉的臉。

    這種又慌張又害怕的情緒讓她感到一絲無措。她按了下掌心，一陣劇痛傳來，低頭看去，白嫩的掌心被guntang墻壁燎出一串水泡，而她現(xiàn)在才察覺。

    秦奚丹定了定神，恢復(fù)鎮(zhèn)定，心中反復(fù)告訴自己要相信老板的實力。

    卡瑪瓦嘆了口氣。

    秦奚丹問：“我們什么都不做了嗎？”

    卡瑪瓦露出苦笑，“我們能做的，也許只有安心等待死亡?！?/br>
    秦奚丹：？？？

    她突然想爆粗口，這個人在說什么屁話。她可不想就這樣束手就擒，再說了，真的什么都不能做嗎？

    秦奚丹一臉嚴肅耿直，“真的嗎？我不信?！?/br>
    她往前一步，緊緊盯著卡瑪瓦的眼睛，伸進口袋的手按緊了鋼筆，說：“我的朋友也下落不明，我不能置身事外，如果死亡真的是注定的結(jié)局，我也不會老實等待。之前我就跟你說過，束手就擒不是我們蘆國人的風格，如果神明無德，我們都敢把它給剿了，何況這里還只是區(qū)區(qū)一個怪物?！?/br>
    卡瑪瓦聽到她的話，陷入了沉默，幾分鐘后，他勾起嘴角，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小姐，我們需要再去一個地方?！?/br>
    ******

    要去的地方是圣提爾城的一條街道。在卡瑪瓦的口中，這條街的二十三號雜貨鋪，是法師團體們集會的地點?？墒乾F(xiàn)在街道早就被大火焚燒，早就空無一人。

    秦奚丹問：“城里也有法師嗎？那我們怎么知道這些法師去了哪里？”

    卡瑪瓦快速往帶路，熟練地轉(zhuǎn)過街道，來到焚燒成廢墟的雜貨店前，說：“出現(xiàn)意外事故時，我們有約定好的見面地點?！?/br>
    秦奚丹跟他走了一路，也發(fā)現(xiàn)這條街上的異常。在這條街道，腐爛的味道減輕了很多，也沒有看見什么被火燒成焦炭的尸體。

    卡瑪瓦進入店里，雙手在布滿黑灰的地上摸索，摸到一個倒下的沉沉柜子，抬頭對秦奚丹說：“小姐，可以幫我把這個移開嗎？”

    秦奚丹走過去，和他一起用力移開柜子。

    地面上露出一塊稍微凸起的磚塊，把磚塊移開，地道的入口出現(xiàn)在眼前。

    秦奚丹跳到入口，跟著卡瑪瓦在黑暗中走了一段后，聽見了激烈的爭吵聲。

    “你們就這么等死嗎？沒用的家伙?！?/br>
    一道年輕的聲音激烈地說道：“我們國家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都是因為你們這群懦弱的東西！看著大火燒毀了我們的城市，燒死我們的同胞，你們還能無動于衷，你們比因斯人也差不多多少！”

    “埃米爾，如果你只會毫無意義地宣泄，就請離開我們的會議，去干你覺得勇敢的事情。”又一道優(yōu)雅的女聲說道。

    “哼，你這是要讓我滾嗎？”

    “我們在等待首席過來做最后的決策，你知道的，只有首席才能拯救我們所有人。”

    開頭說話的青年似乎很看不起這位首席，冷笑一聲，“那個懦夫？他已經(jīng)失敗一次了！我可不信他能成功，命運之書他找到了嗎？”

    秦奚丹心里“哦豁”一聲。

    原來南洲最珍貴的寶物，叫做命運之書，聽這個名字，好像和命運女神有重要聯(lián)系。

    命運之書會是林璞攜帶的那本邪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