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緘默】的時間沒有持續(xù)很久，沒一會，埃米爾又能重新說話。不過這次后，他依舊保持著緘默，不敢再說話。

    一行人挨得很緊，走在被法杖光芒照亮之處。

    “啊！”

    一聲慘叫響起。

    走在最中間的一個法師突然大叫一聲，沖向旁邊，往黑暗的深淵縱身跳去。其他人眼疾手快，拉住了他，但他還是掙扎著，想跳下深淵。

    秦奚丹和埃米爾對視一眼。

    他們同時想起了那群自殺的老鼠，和河里密密麻麻的浮尸。

    那個人被死死按在地上，臉不停掙扎中，被粗糙的地面弄得血rou模糊，一臉都是血，看上去很唬人。

    尼婭走到男人面前，抬起手放在他的額頭，說：“入眠?！?/br>
    他安靜了下來，眼神變得混沌，高揚著的腦袋一點一點墜下去，似乎馬上就要睡著。尼婭松了口氣，站起來，問道：“首席，這也是那天出現(xiàn)的情形，市民好像瘋狂，一個個爭著去送死。”

    卡瑪瓦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眼神渾濁的男人忽然重新仰起頭，動作迅速，沒有一開始的僵硬無力。秦奚丹注意到，他的瞳孔變成一個個空心的圓圈，一圈套著一圈，一環(huán)套著一環(huán)，重重疊疊，像一個個扭在一起的漩渦。

    從漩渦里伸出一條條觸手，如蛇一樣，向著距他最近的尼婭刺去。

    秦奚丹微瞇了下眼睛，剛想出手，就看見卡瑪瓦動了起來。

    她退到了一邊，謹慎地觀察著。

    但她沒有看清卡瑪瓦的動作，只見下一瞬，他出現(xiàn)在男人的面前，法杖點在男人的額頭。

    兩顆眼珠子從眼睛脫落，掉在了地上。

    “首席？”尼婭回頭才發(fā)現(xiàn)身后的異變，臉色微微變白，強行維持著鎮(zhèn)定，“他被惡魔腐蝕了嗎？”

    卡瑪瓦點頭，說道：“埃米爾，你把他送上去，他已經(jīng)不適合跟著我們一起走。”

    埃米爾：“我嗎？”

    青年臉上露出一絲失望，看了眼面上只有兩個血窟窿的同伴，不情愿地說：“可我好不容易才來到這里，這是我第一次參加……”

    尼婭打斷他，“夠了，不要再像個小孩子一樣任性，你的實力最弱，留在這里會像蒙蒂一樣，被惡魔侵蝕，做出危險的事情?！?/br>
    埃米爾瞪大眼睛，氣憤地說：“所以你們就是把我當(dāng)作負累對吧？”

    尼婭靜靜看著他，一張美麗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顯得非常冰冷。

    埃米爾：“從小到大你都是這樣，哼，我已經(jīng)長大了，你別想管我！”

    尼婭再次問：“你到底上去不上去？”

    埃米爾：“……上去?！?/br>
    秦奚丹看得忍不住翹了翹嘴角，心想，老哥你的霸氣永遠只持續(xù)三秒，人設(shè)還是一以貫之的穩(wěn)定。

    卡瑪瓦轉(zhuǎn)向了她，“小姐，你已經(jīng)看到了，這次旅途會非常危險，趁著現(xiàn)在還能回頭，如果你想要回頭，隨時可以回去。在神廟圣光的照耀下，誰也不能傷害你?！?/br>
    秦奚丹攤手，“我都已經(jīng)到這里來啦，怎么能輕易后退呢？”

    而且待在那個圣光底下，堅持不到五分鐘，她的這具身體就要裂開了。這樣神圣而強烈的光，似乎很克制自己的幻影。

    尼婭語氣僵硬，“再往前后悔可來不及了?！?/br>
    秦奚丹露出微笑，“謝謝您的關(guān)心，可我已經(jīng)決定了?！?/br>
    卡瑪瓦沒有再說什么，尼婭輕哼了聲，“隨便你，我可不會攔著送死的人。”

    “不過，”秦奚丹忽視她的話，說：“你們就沒有想過，為什么是蒙蒂最先失控……在你們的說法里，好像是被惡魔侵蝕嗎？”

    剛才她看得很清楚，蒙蒂的樣子，很像是體內(nèi)的第二態(tài)失控。

    可是他既沒有走在最前，也沒有走在最后，實力既不是最強，也不是最弱，年齡既不是最老，也不是最小。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什么這個人最先失控。

    “也許是他的意志力太薄弱了。”到現(xiàn)在，尼婭終于愿意搭她幾句話，“惡魔總是最先腐蝕脆弱的人。”

    秦奚丹點頭，“也有這個道理?！?/br>
    在他們蘆國那邊，對抗黑暗、在詭異中存活下來，最重要的不是身上帶多少法寶、符咒道具，而是堅強的意志，清晰的頭腦。

    如果擁有堅定不移的信仰，同樣也更容易在黑暗紀(jì)元里活下來。

    想到這里，她有幾分豁然開朗：難怪這邊信仰流行，原來都是為了生存需要。

    “但是，”秦奚丹又問：“如果這樣看，最先被侵蝕的應(yīng)該是埃米爾吧？”

    尼婭：“你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秦奚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沒有指責(zé)他的意思，只是在進入這里之前，我和他聊起了城里發(fā)生的恐怖事件，在那個時候，他的精神似乎就有點受到影響。我想，蒙蒂看上去比他要好多了。”

    尼婭表情有點惱怒，似乎心情很不爽。

    卡瑪瓦語氣依舊溫和，“小姐，你覺得是什么原因呢？”

    秦奚丹攤手，“我怎么知道？”

    眾人：……

    秦奚丹慢慢說：“我只是覺得，如果能找出原因，也許對接下來是一個幫助。當(dāng)然，也許什么用都沒有?！?/br>
    尼婭：“我不覺得會有什么用?！?/br>
    秦奚丹“奧”了聲，嘴角翹了翹，沒有說話。

    卡瑪瓦繼續(xù)往前走，沿著旋渦往下，走了幾分鐘，他突然開口，“蒙蒂是一位亡靈法師。”

    “死亡女神的信徒？”

    秦奚丹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摩挲著口袋的鋼筆。

    又往下一段路，他們還沒有走到那一扇傳說里的大門，又出現(xiàn)好幾個法師失控。到后面，有的人沒有時間緩沖，直接被第二態(tài)吞噬，變成惡鬼。

    卡瑪瓦和尼婭雖然能及時制服他們，但還是有人失去了生命。

    秦奚丹沒有再嘗試出手幫忙，只在一邊默默觀看，當(dāng)一個冷靜的觀察者。死了一些人后，漫長無盡的階梯終于走到了底，他們再次踩在地面之上。

    一扇巨大的門出現(xiàn)在視線中。

    石門巨大，好像頂天立地，抬頭往上看，看不見它的盡頭。在石門上，掛滿了粗大的鎖鏈，鎖鏈把門死死纏起來，像關(guān)著什么恐怖至極的兇惡怪物。

    而在石門下方，有個人類可以通過的小門。

    對比石門，下面的門很小很小，好像是個螞蟻準(zhǔn)備的。

    也許在那些東西的眼里，人類就是一只螞蟻。秦奚丹目光落在小門上，以為這群人會從小門進去，去面對黑暗中的詭異。

    現(xiàn)在的隊伍比一開始少了一些，幾個法師留在階梯上，加上離開的埃米爾和蒙蒂，同行的還剩下十幾個人。

    卡瑪瓦嘆了口氣，“請開始吧?！?/br>
    他們圍在一起，圍成一個圓圈，好似要舉行某種神秘儀式。

    尼婭看了秦奚丹一眼。

    秦奚丹明白她的眼神，馬上后退一步，攤開手，“要不我把眼睛蒙起來，眼睛堵起，不偷看不偷聽？”

    “不用?！笨ì斖叱α诵?，“我們會在此地嘗試加固封印，小姐，請注意安全?！?/br>
    秦奚丹：“咦，”她看向小門，問：“不用進去嗎？”

    尼婭哼一聲，“只有神明才能進入黑暗殿堂?！?/br>
    很快，秦奚丹發(fā)現(xiàn)，確實不用蒙眼睛，堵住耳朵。他們念的不是瓦哈語，而是另外一種語言，應(yīng)該是法師之間的秘密語言。

    她在藥師筆記上看過相關(guān)的記載。一些重要的法術(shù)和神秘儀式，會用古老語言來記錄和展現(xiàn)。

    瓦哈語是黑頌王庭時的官方語言，也是南洲大陸被統(tǒng)一后，第一次推行的語言?，F(xiàn)在的原住民們大多都使用瓦哈語，或者是因斯語。

    但在黑頌王庭之前，還有很多種古老的語言。

    說真的，說不定這個世界的人類，早就在黑暗紀(jì)元里毀滅重建不知道多少次，黑頌王庭看起來離現(xiàn)在很久遠，但放在時間的尺度上，也許十分短暫。

    卡瑪瓦他們使用的，顯然是更加古老的語言，在那個一統(tǒng)的王庭之前，在古老神明誕生之時。

    她想起了明夷教她念咒語時的情形。

    語調(diào)詭異拖長，語言含糊，如唱如訴，似乎這樣，才能與神秘的神明共鳴。

    四周寂靜無比，黑暗仿佛潮水，在詭異地流動著。她第一次感覺到黑暗從身上淌過，那是一種陰冷、濕潤的東西，在皮膚上黏糊糊地滑過，伸手去摸時，卻什么都摸不到。

    秦奚丹皺緊眉，心里一陣發(fā)慌，如同被攥住心臟。她煩躁地走了兩步，總覺得很不對勁，左右四望，周圍都是黑黢黢的。

    黏膩與濕冷感越來越重，好像黑暗凝成實質(zhì)，壓在了身上。

    她抿緊唇，看了眼在舉行儀式的人，忍不住開口：“真的沒有問題嗎？”

    秦奚丹知道，這種神秘儀式到了關(guān)鍵時候，最怕被打斷，可心中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如果不打斷儀式，會發(fā)生更恐怖的事情。

    她捏緊的鋼筆，看著卡瑪瓦，不知道該相信他們，還是該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如果儀式有用，她真的打斷了儀式，她會成為圣提爾城和南洲的罪人，說不定還會被這群法師追殺；如果這里真的出了問題，她留在這里的只是一具幻影，不會有生命危險，但也許會出來一個更恐怖的東西。

    最主要的是，她沒有把握儀式不對勁。

    秦奚丹皺起眉毛，觀察周圍的變化，決定穩(wěn)妥一點，再看一看，如果真的出現(xiàn)什么變故，第一時間上去攔住他們。她身上異樣感更重，黑暗似乎變成了冰冷粘液，緊緊貼著她，壓在她身上。

    但奇怪的是，除了這樣的感覺，她沒有更多的不適。

    法師們所感受到的痛苦，她完全感受不到。

    難道因為這個身體是鏡子碎片組成的關(guān)系？

    “滴答、滴答”。

    黑暗中有液體掉在了她身上。她摸了摸，依舊沒有摸到什么。

    “滴答、滴答”。

    水滴掉落的聲音更加頻繁，出現(xiàn)在她的前方。

    她馬上扭頭看去。

    只是低頭不到一秒的時間，原來坐在左邊的一個法師眼里突然伸出一根樹枝形狀的觸手，血紅的樹枝越長越大，把他的骨血吸干。

    鮮血滴答從樹枝滑過，掉在地上，和原本的水滴聲融在一起。

    他張開嘴，發(fā)出“呃啊”的聲音，痛苦地喘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