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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風(fēng)月窈窕在線閱讀 - 第85節(jié)

第85節(jié)

    “有這回事?!笔捑粗劢o她添了茶水,“端州每年來往的商人眾多,但是樓蘭人罕見,一般出現(xiàn)多半是被買賣的奴隸,當(dāng)時的那幾個人其實樣貌長得都跟北疆人差不多,偽裝得相當(dāng)好,原本連官府都沒太在意,我也是早年在雁門關(guān)外行商時候聽過幾句樓蘭語,才偶然聽出了些與漢話不同的語調(diào)來?!?/br>
    “這事后來我就稟報了當(dāng)?shù)刂莞?,好在?dāng)時的知府相當(dāng)重視,沒多久就順藤摸瓜把人趕走了。我都不記得這事兒當(dāng)時有在你面前提過了,估計也就是順嘴帶了一句,你竟然還能記得?!笔捑粗塾行┮馔?。

    秦樂窈:“時間是在您遇見我之前是嗎?”

    蕭敬舟回憶著,點頭道:“對,那個時候州府還給我頒了牌匾,后來才遇見的你。”

    秦樂窈重新順了一遍時間線:“假設(shè),公子您當(dāng)時舉報的那群樓蘭人,就是綁走我的那一批,所以他們被官兵纏上了,我才有了逃走的機(jī)會,那時間就能對上了?!?/br>
    蕭敬舟是多少年的人精了,能明白她話里有話,問道:“你是有什么猜測?”

    秦樂窈對蕭敬舟自然是足夠敬重信任的,她小聲道:“公子,我覺得,那個奚梧玥,很可能是先帝和樓蘭人的種,他身上流的不是金氏的血,是樓蘭人的?!?/br>
    蕭敬舟沒想到她一開口就是此等國家大事,環(huán)顧了一圈周圍無人能聽見,這才重新看向她溫聲道:“何出此言?如果僅靠你剛才的推斷,顯然太過武斷了些,得需要像樣些的證據(jù)?!?/br>
    “如果我曾經(jīng)看見過奚梧玥身上有樓蘭人的紋身呢?”秦樂窈目光灼灼盯著他,“我就是最好的人證?!?/br>
    其實秦樂窈根本就不記得是否真的看見過了,但既然這件事已經(jīng)推理到了這個份上,反正八.九不離十,奚梧玥身上這個屎盆子她扣定了。

    就這么一句話,蕭敬舟便明白了她想干什么。

    “樂窈,你……”他心疼地看著她,但秦樂窈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顯然是聽不進(jìn)去任何勸阻了,她‘嘩’地一下站起身來,“我要回上京城,將這件事捅給天下人聽?!?/br>
    “樂窈你冷靜些?!笔捑粗鄹坏勒酒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且不說別人信不信,但你知道如果真的這樣做了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嗎?”

    秦樂窈高漲的情緒回落了一些,慢慢沉寂下來,淡淡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

    蕭敬舟是真的心疼,目光強(qiáng)忍著情緒,連帶著說出口的嗓音都在難受:“你要拿自己的后半輩子去賭嗎。”

    他們兩個都很清楚,秦樂窈作為赫連煜明媒正娶的妻子,她顯然是被劃分在梁帝這邊的人,那么她作為人證輕易的去詆毀奚梧玥,朝中的那群老臣,絕不會相信她的話。

    如何才能增加可信度呢。

    拿一樣重要的東西上桌作賭,拿她的貞潔,血淋淋撕給天下人看,來賭一個逢生的機(jī)會。

    賭輸了一敗涂地,即便是真的僥幸賭贏了,那便是天下之幸,卻只有她一人受重創(chuàng),她將一生背負(fù)著被欺辱的污名,受人指點。

    “樂窈,現(xiàn)在的局面并非你一人之力能夠扭轉(zhuǎn),你能贏的希望很渺茫,不值得你去做這么大的犧牲?!?/br>
    秦樂窈安靜了片刻,然后喉嚨動了下,平靜笑著道:“公子,賭桌上,我從沒輸過。”

    “我這一生經(jīng)歷過太多抉擇時刻,被逼至絕境跳崖賭命都是我贏過了老天爺?!?/br>
    “公子,我要去?!?/br>
    “這是我跟那個畜生之間的了斷,是贏是輸,我都不后悔?!?/br>
    蕭敬舟知道輕易勸不住秦樂窈,別無他法,便只能先跟著她一道回了巨蟒山腳的軍營中去,希望能再找機(jī)會改變她的想法。

    兩人一同進(jìn)來的時候,正好碰見赫連煜帶兵回來。

    男人湛藍(lán)色的眸子帶著探究的視線從他們身上掃過,看向蕭敬舟的時候明顯臉色不善,他在秦樂窈身邊下了馬,攬著她的肩膀溫聲道:“回來了?事情順利嗎?!?/br>
    蕭敬舟是希望赫連煜能勸住她的沖動的,開口道:“赫連將軍,樂窈有話要跟你說?!?/br>
    赫連煜掃了他一眼,雖然對蕭敬舟敵意頗深,但跟秦樂窈說話的時候語氣還是相當(dāng)軟和的,“有話跟我說?”

    秦樂窈也看了一眼蕭敬舟,明白他的意圖,便收斂了情緒,淺笑著握了下赫連煜的手,“回去再說吧?!?/br>
    “好?!焙者B煜溫聲點頭。

    回到營帳中,赫連煜先是脫下了自己厚重的戰(zhàn)甲,活動了一下脖頸,一邊隨意問她道:“窈窈,你去找蕭敬舟是什么事情?我聽季風(fēng)說你走得還挺著急的?!?/br>
    秦樂窈一直沒說話,她在思忖著該如何開口,原本她是準(zhǔn)備晚些時候再跟他說明的,但既然蕭敬舟現(xiàn)在挑了頭起來,索性便也就直接坦言了。

    “怎么了?這副表情?!焙者B煜注意到了她的情緒不太對,走過來仔細(xì)打量了一眼,他雙手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捏了幾下,“發(fā)生什么事了?”

    秦樂窈仰頭看著他,盡量讓自己的神情溫和平靜一些,她說:“赫連煜,我們……”

    “嗯?”他應(yīng)了一聲。

    下一句話就這么被堵在了秦樂窈的喉嚨里。

    她很清楚地知道她要做的這件事是開弓沒有回頭箭,而且無論誰來勸她都沒有用。

    但她不想傷害到赫連煜,這個滿心滿眼都是她的男人,不該因為她的決定,連累他被天下人恥笑詬病。

    有了這個念想,仿佛這句話也就變得沒有那么難開口了。

    “我們和離吧?!?/br>
    赫連煜唇頰邊的神情凝固住,他懷疑自己聽錯了,“什么?”

    “我說,我們和離吧?!?/br>
    “你再他媽給老子說一遍?。俊焙者B煜這回聽得真真切切,一瞬間火冒三丈,氣性像那鬼火在燒,幾乎快要湮沒理智,“你跑去找了一趟蕭敬舟回來就跟我說要和離??他給你灌什么迷魂湯了?老子現(xiàn)在就去打斷他的狗腿?!?/br>
    怒火中燒的男人轉(zhuǎn)身就走,秦樂窈拉了一把沒拉住,整個人都被他帶著往前走了幾步,只好改成從后面一把抱住他的腰:“欸你等會!停下,不準(zhǔn)動!”

    但氣頭上的赫連煜顯然聽不進(jìn)任何話,他輕而易舉拉開秦樂窈的手往后一甩,最后她大步跑到帳門前用身體一擋:“赫連煜!聽我說完?!?/br>
    赫連煜氣得要炸開了,胸膛急促起伏著:“行,行,我看你說出什么鬼名堂來,我告訴你,你說什么都不頂用,那狗東西今天死定了,他死定了!”

    秦樂窈看著他道:“如果奚梧玥根本就是樓蘭人,他就沒資格再爭什么皇位了吧?!?/br>
    赫連煜整個人被這句話給定住,他仿佛從秦樂窈這堅定的眼神里讀出了些什么,胸中的怒火被轟然擊散,怔怔看著她。

    秦樂窈的情緒比他穩(wěn)定,她冷靜地說著:“既然那群老臣在天平兩端搖擺不定,毀了另一端,他們自然就會傾向陛下了。我知道,對于金氏來說,那畜生是從誰的肚子里出來的并不重要,只要他頭上頂著華妃的幌子,只要他是墨閣老承認(rèn)的四皇子。但如果他原本就是個樓蘭人,這根本就是樓蘭狗賊處心積慮網(wǎng)織多年的大騙局,那性質(zhì)就完全不一樣了吧?!?/br>
    第95章 夫妻

    赫連煜已然明白了她的意圖, 震撼于她心性如此決絕的同時,卻不得不說,劍走偏鋒, 或出奇效。

    秦樂窈知道他已經(jīng)冷靜下來了,上前去握住他的胳膊,接著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辦成,但我要去試試, 我一定要去,誰也攔不住?!?/br>
    “我曾被奚梧玥糟蹋過,這事你知道,但之后……其他人也會知道?!鼻貥否罕M量讓自己的語調(diào)平穩(wěn)放松一些, 他的臂縛護(hù)具粗厚,但稍微晃一晃這感觸還是能傳到他手腕上去,“所以啊,你就先給我寫個和離書, 我先散播……”

    “不寫?!焙者B煜眼里激出了些血絲, 一口否決打斷她的話, “你也不準(zhǔn)散播什么謠言出去,你別想丟下我,這輩子下輩子都不可能, 你想都別想。”

    “嗯?”秦樂窈輕輕扯了扯唇角,安撫道:“不是這個意思,權(quán)宜之計, 省得……”

    “不寫,沒門?!焙者B煜再次打斷她, 紅著眼一把將她用力按進(jìn)懷里,“我不攔你, 你也不準(zhǔn)攔我。”

    秦樂窈被他箍在身前,整張臉都被埋進(jìn)了堅實的胸膛里,她聽見了他強(qiáng)有力的心跳,節(jié)奏很快,昭示著主人的情緒起伏有多大。

    這一刻誰都說不出話來,赫連煜緊緊咬著牙,作為她的男人,他舍不得讓他的好姑娘去走這樣一條荊棘路,但作為大梁的大將軍,赫連煜由心底里為她驕傲自豪。

    “了不起的姑娘?!?/br>
    秦樂窈心里的弦被撥動了一下,她眼眶有點濕潤,不知該如何去形容這種感覺。

    “我們是夫妻,如果你做好了決定,那不管前面要面對的是什么,我都陪你一起。”

    秦樂窈閉著眼抵著他的胸膛,清晰地感知到有什么東西正在快速碎開消融,她第一次因為他的話而牽動了情緒,是高興的。而她喜歡這種感覺。

    “好?!?/br>
    蕭敬舟并沒有離開營地,他在等著他們交談的結(jié)果。

    平心而論,赫連煜那般身份地位的人,能披荊斬棘將秦樂窈娶為正妻,蕭敬舟能承認(rèn)他對秦樂窈是有真感情的。

    所以他們兩個一樣,都不會舍得讓她這樣去糟踐自己。

    這或許是這兩個男人唯一一次站在同一個立場上。

    不多時,營帳的門打開,蕭敬舟抬頭望去,看見那兩人牽著手,一起由遠(yuǎn)及近,往營地大門的方向走去。

    蕭敬舟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游轉(zhuǎn),他看出了這代表的意思,與他預(yù)想的局面截然相反,他們的神情明顯是已經(jīng)達(dá)成了意見的統(tǒng)一,并無分歧。

    “你們要去哪里?”蕭敬舟沖上前去攔下二人。

    他清楚的了解秦樂窈的性子,她決定的事情絕無可能如此輕易改變主意,于是蕭敬舟不可置信地看向赫連煜:“你同意她的?”

    營地里的士兵都在忙碌著自己的事情,或是訓(xùn)練,或是干活,有條不紊的,沒有人注意到這邊主將營帳前的爭執(zhí)。

    赫連煜面色沉靜且肅穆,難得心平氣和的一次回答了蕭敬舟的話:“是,我尊重她的選擇?!?/br>
    蕭敬舟心里涌上失望,“我高估了你對她的感情,說什么冠冕堂皇的所謂尊重,你不過是在她和天下之間選擇了后者?!?/br>
    赫連煜罕見的并未動怒,湛藍(lán)的眸子睨視向他,“是你沒有我懂她。”

    蕭敬舟看了秦樂窈一眼,她卻并未說話,只微微低著頭,牽著赫連煜往前走。

    他不愿輕易放棄,在后面叫住了他們:“赫連將軍?!?/br>
    “或許這件事對你來說感觸不深,你沒見過她那時候生無可戀的樣子,但我見過,我來告訴你。那個時候的她敵視所有人,厭世,頹然,敏感,孤僻,整日地不說話……”蕭敬舟喘著氣,沉重道:“那是她最疼的疤,疼得曾經(jīng)將她碎裂開過,又再勉強(qiáng)拼湊起來。你真的要讓她再撕開給天下人看?”

    赫連煜喉間動了一下,沒能說出話來。

    秦樂窈捏了捏他的手,然后轉(zhuǎn)過身去給蕭敬舟作了一禮。

    “公子,我知道您是心疼我的。但有些事情,是即便再疼,我也想去完成。你不覺得這就像是冥冥中的天意嗎,因果有輪回,惡人加諸在我身上的苦難,成了扳倒他最大的籌碼?!?/br>
    “我不怕疼,我要他百倍千倍地還回來?!?/br>
    蕭敬舟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眼前夫妻同心的兩個人,有種深深的無力感,“就沒有別的方式嗎?!?/br>
    “或許有吧。”秦樂窈淡淡笑著,“但這是最快的一招?!?/br>
    “快才有機(jī)會贏,我想贏?!?/br>
    有那么一瞬間,蕭敬舟從秦樂窈的眼神里看見了些不一樣的堅強(qiáng),不是那種孤注一擲的倔強(qiáng),是能感覺到身后有著堅實后盾的,從容的堅強(qiáng)。

    她好像真的找到了能支撐她的那個人,而她也愿意被他支撐著。

    說完這些話,秦樂窈再牽起赫連煜的手,兩人就這么慢慢遠(yuǎn)去。

    蕭敬舟看著她的背影出神。

    曾經(jīng)那個被他縫縫補(bǔ)補(bǔ),拼拼湊湊著帶出黑暗的倔強(qiáng)的小姑娘,現(xiàn)在好像在另一個人身邊,真正重新長出了血rou。

    他想,他該為她高興。

    從端州到上京城中間的路途遙遠(yuǎn),赫連煜無法離開戰(zhàn)地,他只能將她送上官道,在夕陽下依依不舍地用力抱著,一遍遍叮囑強(qiáng)調(diào):“不準(zhǔn)耍什么花招,要是被我聽見一個字的咱們夫妻的謠言,絕饒不了你,聽見了嗎?!?/br>
    “那要是消息傳開之后,百姓自己議論,我也管不住啊。”秦樂窈下巴擱在他肩膀上,狀態(tài)松弛地打趣著。

    “其他人我不管,反正你不能造謠?!焙者B煜將她摟緊了些。

    “知道了,好了,松開吧,路長著呢,別耽誤時間了,嗯?”秦樂窈笑著拽了拽他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