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寡婦 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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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進?!?/br> 門被推開,伙計站在外面,態(tài)度格外恭敬:“東家,您等的客人來了。” 宋謹垣滿不在乎地抬頭,在看見女子后倏地一怔,他喜歡美色,這一點在京城眾人皆知,對于姜家這位少東家他也有過耳聞,在去衢州城時,也聽說過姜家有女,乃傾城之色,他一直以為是夸大其詞。 但如今真的見到了人,宋謹垣才恍然,原來傳言不抵真相十分之一。 宋謹垣下意識地端正了身子,他輕咳了一聲,站起來:“姜姑娘?!?/br> 姜姒妗抬起一雙杏眸,她這雙眸子生得過好,透徹干凈,卻也顯得格外好欺負,只讓人覺得她該是被捧在手心中千嬌百寵,而不是拋頭露面四處奔波。 姜姒妗在看見宋謹垣時也覺得驚訝,她聽父親說過宋謹垣,只道人年少有為,卻不知道他居然這般年輕。 姜姒妗沖他點頭:“宋公子?!?/br> 等二人都坐下后,宋謹垣轉(zhuǎn)頭吩咐: “讓人上一壺玉湖龍井。” 人是坐下了,但宋謹垣的心還沒有收回來,他隱晦地瞥了眼女子挽起的烏發(fā),心底暗道惋惜,也覺得有人暴殄天物,這般佳人娶回家不好好對待,居然舍得讓她出來拋頭露面? 真不怕被人欺負了? 姜姒妗不知道他心底想什么,她今日前來是有事,便也開門見山: “宋公子,這門生意是你我兩家早就商量好的,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問題,才讓宋公子忽然反悔?” 宋謹垣被問得有點啞聲。 什么問題?生意來往,左右不過是個利字。 有人讓的利益更多,他自然就選擇了另一家,他在京城就有幾家酒樓,更別說福滿樓在全國各地開了數(shù)家分店,其中需要的糧食也不是小數(shù)目。 雖說是毀約,但宋謹垣一直不覺得有什么,頗覺得理所當然,但如今對上女子不解的視線,宋謹垣卻一時半會兒有點說不出話。 他抿了口茶水,心道,畢竟是毀約,是他不道德在前。 宋謹垣搖了搖頭,態(tài)度也算溫和:“你我兩家的交易是三年前定下的,這三年來,我也一直從姜家商行拿糧食,但如今有別的渠道找上門,我自然也要考慮一番?!?/br> 話說到這種程度,其實已經(jīng)夠直白了。 至少姜姒妗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她輕蹙了蹙黛眉,宋家的生意做得很大,這也就代表了要滿足宋家所需要的糧食不是個小數(shù)目,而能拿出這么多糧食的商行可不算多。 而這些商行,姜姒妗心底都有數(shù),她很快有了答案,抬聲問: “宋公子接下來選擇是商行難道是李家?” 宋謹垣不著痕跡地挑了挑眉梢,他和李家的交談沒有公諸于世,但這位姜姑娘能從他三言兩語中就察覺到真相,只能說明她對這方面的行情了然于心。 李家,也是做的糧食生意,這幾年才冒出頭,對于李家,姜姒妗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們總掛在口頭上的薄利多銷。 薄利多銷,這個道理誰都懂。 但誰家的糧食也不是憑空冒出來的,總得有渠道收糧,收糧需要錢,雇工需要錢,這南北之地的運輸也需要錢,去掉這些,做生意的也得賺點利潤,否則,何必辛辛苦苦地跑商? 如今國內(nèi)安穩(wěn),外沒有戰(zhàn)事,內(nèi)沒有饑荒,這糧食的價格也沒有居高不下,一斤糧食約是十個銅錢,這是賣出的價格。 但李家卻是能夠?qū)⒓Z食賣到一斤約五個銅錢。 陡然折半,誰都接受不了這樣的低價。 而且,收購糧食也得三錢到四錢左右,李家這般做生意根本沒得賺,加上人力物力,馬車等消耗,他甚至要賠不少在其中。 偏偏李家賺得盆滿缽滿。 誰都看出其中貓膩,在江南一帶,除了家境過于拮據(jù)者,少有人在李家商行買糧食。 畢竟,李家賣的都是陳米,如果只是陳米也就罷了,甚至這些糧食放不了多久便會發(fā)霉,當初這件事在江南爆發(fā)出來時,鬧得不小,只不過后來都被壓了下去。 沒辦法,這世間總有人吃不起飯。 有些人和事務(wù),哪怕再昧著良心,他也有存在的道理。 說話間,茶水和糕點被呈了上來,姜姒妗雖然是商戶,但并非沒有見識,只一眼,就看得出這福滿樓是費勁心思經(jīng)營的,做的根本不是尋常百姓的生意。 越是如此,越要講究食材的品質(zhì)。 姜家是做生意,而不是開慈善,她得賺錢,但價錢也向來地道,尤其是當初看在宋氏背后的尚書府份上,和福滿樓簽訂合約時本就讓了一分利。 在姜姒妗沉吟時,宋謹垣也沒有再隱瞞,他坦率地點頭: “李家給我的價格相較于姜家,要低上三分利,姜姑娘,你和我都是生意人,應(yīng)該明白這個時候該做什么選擇。” 姜姒妗和他對視,她杏眸透徹卻也沒有半點退讓,平靜道: “宋公子,這天上不會平白掉餡餅,李家給你讓利三分,他又能賺到什么錢?” 宋謹垣神色沒什么變化,他也想過這個問題,但他提前驗過了一批糧食,的確是沒有什么問題,既然如此,他有什么好瞻前顧后的? 姜姒妗搖頭:“我在江南時,曾聽過李家的一些傳聞,宋公子如果執(zhí)意要和李家做這門生意,不妨先打聽打聽李家的生意是如何做起來的?!?/br> 見她信誓旦旦沒有一點擔心的神情,宋謹垣眼底閃過一抹光彩,他見過許多女子,有冷清有柔弱,有對他不假顏色,也有對他諂媚獻殷勤的,但很少在一女子身上見到這般神色,她在這一刻自內(nèi)而外的自信,讓人根本移不開眼。 茶水在白玉色的杯盞蕩漾開,姜姒妗沒有再停留,她站起身: “我要和宋公子說得事情已經(jīng)說完了,便不打擾宋公子的清凈,希望下次還能有和宋公子合作的機會?!?/br> 宋謹垣瞇了瞇眼眸,在女子快要踏出門時,他忽然開口,低笑了一聲,似乎有些無奈: “姜姑娘,生意都是你來我往,你一點價都不還,讓我很難做啊?!?/br> 姜姒妗從他的話音聽出了什么,談生意不必一味的強勢,她停了下來,再轉(zhuǎn)身臉上也帶著笑意,她垂眸聲音輕了下來: “姜家商行本就給宋公子讓了一分利,您張口便是再讓三分,讓我也很為難?!?/br> 女子聲音一放軟,便仿佛示弱了三分,讓人不自覺想答應(yīng)她的要求。 宋謹垣低笑了一聲,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姜姑娘坐下談?!?/br> “你我兩家合作已久,如果可以,我當然是希望能夠和姜姑娘一直合作下去?!?/br> 姜姒妗和宋謹垣對視一眼,心底嘆了口氣,知道這位宋公子是個難啃的骨頭,接下來要費一番心思了。 福滿樓中還在討論,而頌雅樓的某人卻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他耷拉著眼皮,渾身氣壓卻是越來越低。 倏地,他掀眸,不咸不淡地問: “頌雅樓難道不需要糧食?” 衛(wèi)柏扯了扯唇,他能有別的回答么? “需要,屬下這就去安排。” 主子自然不會讓宋謹垣在京城一家獨大,這頌雅樓就是主子名下的產(chǎn)業(yè),只是主子不張揚,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罷了。 第14章 姜姒妗回到府中時,只覺得筋疲力盡,宋謹垣不是個好相與的,表現(xiàn)得再和善,面對利益時也半點不松口。 雖然這筆交易目前依舊穩(wěn)固,但姜姒妗心底還是有了再尋找其他合作伙伴的念頭。 福滿樓的胃口大,姜家在京城便只做了宋家一門生意,今日一事,讓姜姒妗意識到一個問題——當她的選擇性太少時,便得由著買家拿捏。 心底有了想法,姜姒妗便開始付諸于行,在某些方面,她是個執(zhí)行力很強的人。 京城到底不是宋氏一家獨大,但和宋氏不同,在衢州,姜家便是最大的商行,衢州百姓若是要賣糧買糧首選的便是姜家,和姜家商行合作,最有利的一點便是糧食供應(yīng)穩(wěn)定。 想要做到一點,看似容易,實則卻是艱難,便是她姜家,在前期付出的努力也不是一言兩語就能概括的。 姜姒妗黛眉輕蹙,看向一旁的奉延: “接下來要辛苦你了?!?/br> 奉延搖頭,不喜歡聽姑娘說這些客套話:“替姑娘做事,是奉延分內(nèi)之事。” 姜姒妗最近忙得腳不沾地,反倒是周渝祈,許是那日將蘭花送了出去,對夫人心有愧疚,這些時日經(jīng)常早早回府,但二人時間總是錯開,依舊見不了幾面。 傍晚,姜姒妗一臉倦意歸府,周渝祈在府門口等她,見到她,便將披風替她穿上,忍不住疼惜道: “你這樣早出晚歸得來回奔波,遲早要累壞身子。” 姜姒妗抬手扶額,懨懨地搖頭:“來京城后,府中花銷比往常???高出了許多,加上宋氏這單生意至今沒給準話,我心底總覺得不穩(wěn)妥?!?/br> 聞言,周渝祈有點尷尬,覺得夫人是在隱晦地指責他花銷過多。 他沉默了片刻,科考中舉的得意在這一剎間褪了大半,往日被人暗中嘲諷是吃白食、靠人養(yǎng)活的窘迫感又涌上來,他不是不在意旁人的言論,只是裝聾作啞。 他的確是受了姜家恩惠,他也一直記得,但他有時也會覺得惱怒。 這些恩情,就一定要時刻掛在嘴邊么? 他又并非什么忘恩負義之輩! 姜姒妗明明沒說什么,但周渝祈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這些,甚至覺得姜姒妗是在暗暗提醒他,他如今能有今日全靠姜家的栽培,否則,她為什么一定要提起府中的花銷? 周渝祈情緒一下子淡了下來,原本想說的讓夫人休息幾日的話也沒能說出口,他松了替夫人攏衣襟的手,依舊溫聲卻是有些冷淡: “嗯,我知道了?!?/br> 姜姒妗察覺到異樣,她不解地抬眸看向周渝祈,但周渝祈已經(jīng)松了手,轉(zhuǎn)身朝府中去了。 姜姒妗不著痕跡地握住了手,她說錯了什么嘛? 姜姒妗看著周渝祈頭都沒回一次,徑直踏過月洞門,她輕閉了閉眼,她很難忽視她和周渝祈越來越疏離的這一事實。 驀然,姜姒妗忽然想起臨來京城前,娘親和她說的話—— “淼淼,女婿雖待你一片赤誠,但人得勢前和得勢后是不同的,往常越是拮據(jù)潦倒,在得勢后,人便會越發(fā)想遺忘過去,甚至會逐漸厭惡曾陪他一起吃苦的人。” 人性如此,不想露出狼狽的一面,也不想有人看見他狼狽的一面。 姜姒妗還記得她當時對娘親說——夫君不會的。 畢竟,周渝祈曾經(jīng)那般喜歡她,會牽著她在衢州城大街小巷地走,會記得她的喜好,會不惜走遍衢州城也要替她買一分小食,哪怕上京趕考,也想將她一起帶入京城。 這樣周渝祈,那般姜姒妗曾經(jīng)不喜歡他,也不得不被他打動。 但如今…… 姜姒妗抿緊了唇,按住了心底的那抹情緒,她不知道周渝祈為何忽然不高興,但她現(xiàn)在很累。 沒心情去安撫周渝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