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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官子的科舉青云路 第16節(jié)

    顧世安這人有點狠啊。

    一瞬,他有點像斗雞場上昂揚的雄雞猝然被當頭悶了一棍,咦……他剛才什么來著,怎么這么快就忘了,心中只剩一個念頭,走吧,收拾收拾回去想法子賺錢大爺吧,畢竟錢大爺看起來都比顧世安好搞。

    這會兒,來吃早點的人已經(jīng)走得差不多了,掌柜許德昌大著嗓門喊店小二:“今天訂餐的貴客太多,你早早去衛(wèi)家說一聲,請衛(wèi)二和衛(wèi)三今天早點過來?!?/br>
    小二應聲道是。

    “一共十七家,”許德昌想了想,揚了揚手里的紙又囑咐他道:“你再問一句衛(wèi)四,能不能還像那天那樣,畫個配送路線圖,標一下送餐次序?!?/br>
    天兒漸漸地熱了,許多貴人老爺們中午不出門就指著繁樓把可口的飯菜送到家門口呢,而繁樓只要能多接一份訂單他就多賺一筆銀子,因此也樂意掙這筆銀子。

    “配送路線”是衛(wèi)景平常和衛(wèi)二衛(wèi)三說的,許德昌的聽了幾次,說起來很順嘴了。

    顧世安本來就要走了,忽然聽到“配送路線”這四個字,覺得新鮮,又回過頭來問:“許掌柜,‘配送路線’是什么?”

    他是這里的??土?,許德昌笑呵呵地道:“這不是今天訂餐的人家有點多嗎?”他指了指手里的單子道:“按照菜品、湯品的品嘗時間,先送哪一家走那條路后送哪一家進那條街,得有個先后次序,還得在用餐時間點送到老爺們手上。”

    要不是衛(wèi)景平想主意規(guī)劃出個配送路線,他哪里敢接這么多送餐入府的單子?沒的砸了自己的招牌。

    “哦,”顧世安看了看許德昌算盤下面壓著的一張線路圖,瞇起眼睛道:“這是誰畫的?”

    那是前天的配送路線,一共有十四戶,每戶訂的菜肴、配送路線、花費時辰什么的都標注的十分醒目。

    “這是之前的,是衛(wèi)四畫的。”許掌柜笑瞇瞇地道。

    顧世安微微怔了一怔,這不是《九章算術(shù)》里的算學,叫什么統(tǒng)籌的來著,他都甚少涉及,衛(wèi)四那孩子……

    店小二忽然想起來什么,往衛(wèi)景平坐的角落里指去:“唉喲喲,掌柜的喲,衛(wèi)四公子不就在咱們店里嗎?”

    早上忙得還沒來得及跟衛(wèi)家兩位公子寒暄上一句半句的。

    聞言,許德昌先是一愣怔,而后興奮地顛了一下自個兒的大肚子,眉開眼笑地走過來:“衛(wèi)大公子,衛(wèi)四公子?”

    對面,顧世安也目光深邃地朝衛(wèi)景平看來。

    “許掌柜?!毙l(wèi)景明道。

    許德昌殷勤地笑道:“小店的早點還可以入口吧?”

    “許掌柜過謙了,”衛(wèi)景平道:“貴店的早餐非??煽凇!?/br>
    “原來衛(wèi)四公子愛吃這個,”許德昌用眼神示意店小二趕緊再給他上一盤胡麻餅:“新出爐的,再來一個?”

    衛(wèi)景平?jīng)]有見便宜就占的毛病,連忙推拒道:“謝謝許掌柜,已經(jīng)吃飽了?!?/br>
    許德昌咪著眼睛把今日繁樓接到的送餐訂單拿給衛(wèi)景平看:“今天有十七家,比往常都多,衛(wèi)四公子你給看看,衛(wèi)二和衛(wèi)三送得過來不?”

    往常最多的一次他二人一氣送過十四家,今天又比那次多出三家來。

    衛(wèi)景平粗粗地掃了一眼:“這要想不耽誤顧客用餐,送完至少要花兩個半時辰?!?/br>
    而他們之前與許德昌約定的每日送餐時間是兩個時辰。

    衛(wèi)景平想著他二哥和三哥年紀都還小,身體稚嫩,一天出來跑兩個時辰的路已是極限。

    何況,他們每日還要去校場習武,不能因為送餐而耽擱了時間,所以就跟許德昌約定每日的申時至酉時,衛(wèi)景英和衛(wèi)景川來繁樓送餐,酉時一過,繁樓就得給他們結(jié)算工錢,放他們回家。

    每天,衛(wèi)景英和衛(wèi)景川來給繁樓送一次餐,繁樓則提供送一家的餐付給12文錢的工錢。

    當時,許德昌劈里啪啦地打著算盤,一個勁兒說兩個時辰實在是太少了,要是一日能來三個時辰就好了,他就知道隨著天氣漸熱,訂餐的人也會與日俱增。

    衛(wèi)景平不肯答應,兩下里拉鋸起來,后來許德昌尋思著他找不著像衛(wèi)家兄弟這樣,有人能規(guī)劃送餐路線,有人腿腳利索能跑路,只好退了一步,說兩個時辰就兩個時辰吧,總比他們撂挑子不干的強,于是就暫時這么定了下來。

    衛(wèi)景英和衛(wèi)景川頭兩天送餐的工錢抵了一頓酸湯肘子,而后繁樓就以現(xiàn)錢結(jié)算給他倆了,大半個月下來,已經(jīng)攢下快一兩銀子了。

    衛(wèi)長海頭一次見著兒子往家里拿錢,皺著眉在屋里頭團團打轉(zhuǎn),語無倫次地道:“這真的是你們掙的錢?哈哈,老衛(wèi)家兒子比老子能干……”

    衛(wèi)景平:“……”

    他在心里頭默默地腹誹衛(wèi)長海沒見過世面。

    這在他看來已經(jīng)掙得很少了,不過是苦于暫時找不到更好的賺錢的路徑的權(quán)宜之舉。

    ……

    “半個時辰……”許德昌一張胖胖的臉頓時浮上商人的精明之色:“你看能不能辛苦衛(wèi)二和衛(wèi)四多跑幾趟,也不是白跑你說是吧?”

    反正多送一家他都要付給12文錢的工錢呢。

    衛(wèi)景平想了想,為難地道:“要是到酉時半才收工,我二哥和我三哥沒功夫吃晚飯就得餓著肚子去校場練武,你知道,我爹管教的嚴,去遲了會挨打的?!?/br>
    轉(zhuǎn)瞬,他又露出一個“不過你要是能加錢一切都好商量”的表情來:“不過為了繁樓的生意,也不是不能送……”

    許德昌看著他望過來的見著了肥羊般的目光,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五分:“衛(wèi)四公子放心,今日衛(wèi)二和衛(wèi)三送餐回來,我來招待他們吃晚飯,絕不會讓兩位空著肚子從繁樓出去。”

    “那敢情讓許掌柜破費了。”衛(wèi)景平絲毫沒有推辭地道。

    許德昌:“……”

    要管衛(wèi)二衛(wèi)三吃頓晚飯,沒有40文上下是打不住的,有點牙疼。

    他這會兒才反應過來,怪不得衛(wèi)景平當初要和他約定送餐時間,原來是留著這一手,遇到繁樓忙的時候,人家隨時準備坐地要價呢。

    但他入了坑,如今又不能馬上跳出來,只好假笑:“咱家就是做飯的,有甚破費的?!?/br>
    心里頭罵罵咧咧,居然被一個小孩子拿捏得死死的。

    不過他還算個厚道人,說過的話一定算數(shù),當著衛(wèi)景平的面吩咐小二備一份晚飯,晚點招待衛(wèi)景英和衛(wèi)景川。

    衛(wèi)景平談妥事情,才詢問了小二各家送餐的地址、冷熱菜品等等,而后很快地畫了個配送次序圖。

    店小二小心翼翼地收了,客氣地送他出門。

    “老四,”出了繁樓,衛(wèi)景明被他四弟每一次都要撈點好處回來的本事給震驚了:“你可真有本事?!?/br>
    衛(wèi)景平:“本來二哥和三哥今天就是加班啊,加班要給額外的加班費的?!?/br>
    “什么是‘加班’?”衛(wèi)景明聽不懂了。

    “就是超過了約定的送餐時間?!毙l(wèi)景平道。

    比如先前約定的是兩個時辰,今天則需要額外多跑半個時辰,這半個時辰就是“加班”啊。

    衛(wèi)景明一時無法接受他“訛人”的說辭,不過他終究是護短的,只會心安理得地覺得自家的幼弟會賺錢,很有本事。

    繁樓。

    顧世安還沒有走,許德昌招呼他:“先生今兒還打包一份蒜泥白rou嗎?”

    顧世安每次來繁樓吃完飯,都要再打包一份蒜泥白rou回去當晚餐吃。

    蒜泥白rou是繁樓的一道暢銷菜,和別的酒樓一樣,做菜的原料主要有蒜泥、rou等,但繁樓的師傅刀工是一絕,能把肥瘦相間的rou切得均勻透明如薄紙一般,食時蒜味濃厚,用筷拌合,隨著熱氣,一股醬油、辣椒油和大蒜組合的香味直撲鼻端,肥而不膩,使人食欲大振。

    “嗯,”顧世安一邊等著一邊問許德昌:“衛(wèi)家老四,七八歲?”

    他記得衛(wèi)家有四個兒子,衛(wèi)景平是老小,看著約摸這個歲數(shù)。

    許德昌望外頭一抬下巴:“看上衛(wèi)家老四了?”

    作者有話說:

    12出自《詩經(jīng)》,“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出自《朱子家訓》,因為此句已成常見的諺語,所以不再標注啦。

    顧世安:衛(wèi)四,嗯,頭一次見面印象良好、深刻,速來書院念書。

    當事人平哥兒:收錢的免談多謝。

    第23章 冰碗

    ◎這下讓衛(wèi)景平徹底無法拒絕他,驚得還禮的時候心砰砰直跳,還以為接下來顧世安就要拋出一句話,邀請他免了束脩進白鷺書院念書了呢?!?/br>
    衛(wèi)景平那小子機靈得不行,他也喜歡,雖然有時候那小子算計起錢來恨得他牙癢癢。

    顧世安:“那孩子看著不錯。”

    “你這不是廢話?”許德昌道:“不過啊人家衛(wèi)家一家子是習武的,不會跟你去學八股文的,你就別打他的主意了?!?/br>
    顧世安笑而不語。

    “去你的白鷺書院一年下來要花十幾兩銀子,”許德昌這會兒閑得慌,他給顧世安算了一筆明賬:“到頭一次下場考童生三年下來就是三四十兩銀子,要是學不成名堂,還耽誤了習武,”他往衛(wèi)家兄弟二人方才落座的角落里輕瞥一眼,見衛(wèi)景明走了,衛(wèi)景平低頭端坐不動,大概在等衛(wèi)二和衛(wèi)三來了碰個頭說說待會兒送餐的事,許德昌打了個噎一攤手道:“將來文不成武不就的,人可就毀了。”

    一旁拎著大茶壺跑堂的小二哥接了句嘴:“是啊事啊掌柜說的是這個理兒?!?/br>
    顧世安笑了笑道:“你說什么?”

    得,耳聾了。

    許德昌翻了個白眼,這人就這德性,別看干的事光鮮受人尊敬的事兒,可背地里光記著束脩銀子那點兒事了。

    財迷。

    看吧,總有一天上林縣會出個能治他的祥瑞,要是他這輩子真能等到那一天,繁樓就免費請客一天,謝謝老天爺開眼。

    顧世安拎著東西,晃悠悠地出了繁樓。

    沒走多遠,就看見衛(wèi)景英和衛(wèi)景川頂著兩個紅撲撲的臉蛋兒來送餐了。看見顧世安,他們禮貌地一鞠躬,就要從他身邊走過去。

    蒜泥白rou。

    衛(wèi)景川聞到了顧世安拎著的食盒里rou和蒜泥的香氣,吸溜了鼻子,下意識地拿胳膊搗了衛(wèi)景英一下:“二哥,蒜泥白rou?!?/br>
    衛(wèi)景英當然早聞出來了,他咽了咽口水:“快走吧,許掌柜還等著咱們干活呢?!?/br>
    與衛(wèi)家倆兄弟擦肩而過之后,顧世安忽然若有所思走不動道了,他把蒜泥白rou往顧思炎手里一塞:“你先回家去吧?!?/br>
    顧思炎撇了撇嘴:“你又看到肥羊了?”

    還是三只。

    “你懂什么,”顧世安毫不心虛:“我這是為咱上林縣攬才。”

    顧思炎懶得說話,給了他個“做人留一線”的眼神,拎著食盒飛快地走了。

    快到中午時分,繁樓里除了跑堂的店小二,幾乎沒有客人了。

    衛(wèi)景平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將訂餐的十七家的地址打聽清楚了,鋪開一張紙,制定配送路線。

    很快他就畫好了,畫好之后又和許德昌確認了一遍之后,才拿出隨身攜帶的小書翻看。

    衛(wèi)家的人漸漸都知道他粗略識字,衛(wèi)長海夫妻倆私下里也在猶豫要不要送他進白鷺書院念書,但他自己始終未主動提起一字。

    念書考功名的事,他面上表現(xiàn)得一點兒都不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