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官子的科舉青云路 第29節(jié)
顧思炎放軟了身段:“小叔父,你就融通這一次嘛,我進了白鷺書院,一定好好念書,絕不會給小叔你丟臉,行不行啦?” “燒餅只吃中間的?”顧世安道。 “不會了,”顧思炎態(tài)度極好:“以后全都吃了?!?/br>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顧世安又道。 “我以后比雞起的還早?!鳖櫵佳字柑彀l(fā)誓。 “天天看話本子?”顧世安再道。 “都燒了,”顧思炎道:“除了四書五經(jīng)都不看了?!?/br> 顧世安:“你說得真好聽?!?/br> 顧思炎:“做不到就讓大黃下個崽兒?!?/br> 大黃一只黃澄澄的橘貓嚇得兩顆蛋蛋涼風颼颼,四個爪子打滑逃走了。 喵喵喵,為什么小主人要拿它起誓,它很乖的好不好。 都拿大黃起誓了,姑且信他一次吧。 顧世安嘆口氣:“去兌12兩銀子,明天自個兒去書院報到?!?/br> “得嘞。”顧思炎聽見有學上了,一蹦老高,回屋收拾東西去了。 “臭小子?!鳖櫴腊惭鲱^喝了口酒,內(nèi)心狂喜,壓著聲音笑得幾乎嗆住:“大哥,我終于等到小炎要上學了?!?/br> 祖宗顯靈,這孩子終于還是入了他的彀中! 不要說一年12兩銀子,就是24兩,他都樂意花這個錢。 又一次覺得收了衛(wèi)景平這孩子進書院太值了,一下子就把他老顧家的頑疾解決了。 翌日。 白鷺書院的百靈鳥潘逍又有的忙活了,到處散布新來了個顧餅圈,蒙童們炸了窩,下課后嘰嘰喳喳議論了半天,個個翹首以盼,等著顧思炎帶他們開啟新鮮的淘氣法。 顧餅圈顧思炎進入白鷺書院念書,總算暫時讓衛(wèi)景平?jīng)隹炝诵?,蓋過了他的風頭。 衛(wèi)景平知道顧思炎,他對這孩子印象十足地深刻。半年前在繁樓,就是這孩子一次叫了五六個胡麻餅,只啃中間那塊帶芝麻的,一會兒就咬出一盤子面包圈。顧世安為了教育他,當著一繁樓人的面,把“餅圈”一個個吃進了肚子了。 這主兒,是玩煩了?來自家小叔的白鷺書院體驗人生了嗎。 不過還沒等來顧思炎興風作浪,卻猝不及防地等來了顧世安抽風。顧夫子每天頭一個到書院,從不閑著,不是隨機抽蒙童去查問背書情況,就是抓人去他白鷺書院的藏書閣里習字,要不就到處巡視,一旦見到不認真學習的,就嚴厲批評,甚至還親自動手拿戒尺打手板,一時風聲鶴唳,小小的蒙童們個個都繃緊了神經(jīng),誰都不敢攛掇著讓顧思炎帶頭搞事情了。 七月的前一天,蒙童們最后一次在書院制消暑冰飲,輪到到給顧世安那一份,紛紛推諉,誰都不想去觸霉頭,就把這份“重任”交給了衛(wèi)景平。 衛(wèi)景平托著乳糖真雪去找顧世安,到了他的三間瓦房前,門扉虛掩,里面?zhèn)鱽聿惠p不重的嘆息聲,看來人在家中。 “顧夫子?!彼盗诉甸T,輕聲喊道。 無人應答。 “顧先生。”衛(wèi)景平拔高了聲音。 依舊無人應答。 衛(wèi)景平:“……” 他朗聲道:“幡幡瓠葉,采之亨之,君子有酒,酌言嘗之。有兔斯首,燔之炮之。君子有酒,酌言酬之。1” 一吆喝好喝的好吃的來了,他就不信顧世安不動心。烤兔頭是沒有的,先把人騙出來再說,大不了被他罵一頓嘛。 顧世安這人,他算是看明白了,是個資深老饕吃貨,你說吃的他必然有回應,衛(wèi)景平這是投其所好。 果然,話音落地才那么一轉眼,就聽到了顧世安的聲音:“進來。” 見了他只乜了一眼衛(wèi)景平手里的東西上來就問:“你背熟《詩經(jīng)》了多長時間?” 衛(wèi)景平:“……” 他昨天才把《詩經(jīng)》完整地背下來。沒想到顧世安的耳報神這么敬業(yè),今天就傳到了他的耳朵里去。 “我通常多讀幾遍多抄寫幾遍就能背誦下來。”衛(wèi)景平道。 其實在他這兒,不說過目不忘吧,最多三遍,他就能清晰地記住一本書的內(nèi)容。 顧世安目光微凝滯,似乎有些失望:“這么說,你并不能過目不忘?” 外頭都說他破格收的學生衛(wèi)景平是個神童,能過目不忘。 衛(wèi)景平撩起眼簾,微微含笑道:“勤能補拙嘛?!?/br> 顧世安:“……” 去他的“勤能補拙”,他從來沒看見這小子放了學在書院多停留一會兒半會兒的,還搗鼓這個搗鼓那個,他總覺得衛(wèi)景平?jīng)]跟他說實話。 “可理解意思?”顧世安又問。 衛(wèi)景平故意答:“死記硬背罷了,算不上入腦入心?!?/br> 就算是破格進了書院,他也不愿意讓顧世安給他帶上神童的光環(huán),他是奔著省錢來的,不是出名。 小小年紀就捧個神童的名聲把自己高高放上去,以后高開低走掉下來那得摔得多痛?。?/br> 他不。 “罷了,你去吧?!鳖櫴腊差^疼地道。 當資質超然的孩子收進來叫他連個響兒都聽不到,他還怎么好意思問下一撥學生要束脩銀子呢。 氣悶一陣猶不放心,顧世安又叫住他問了句:“字練得怎樣了?” “在臨摹柳體。”衛(wèi)景平回道。 “上大人”那一口溜終于寫完了,程青說他進步很大,又給了他一本字帖,讓他拿去臨摹。 顧世安點點頭,又道:“學過韻了嗎?” “夫子您前幾天剛講過?!边@是問作詩的,顧世安前幾天授課的時候講了五言詩,衛(wèi)景平記得清楚:“學生都記了筆記,回家有復習?!?/br> “學詩不能光靠先生授課,”顧世安思索著道:“要時時留心,多琢磨。今上恩科取士不僅看重文章,還好唐宋,文章之外,殿試還要問詩作對子,別的地方的私塾,學生入門不久就是要學作詩的?!?/br> 一旦讀熟了“三百千”,就要嘗試著引導蒙童去吟詩作對了。 衛(wèi)景平心中叫苦不已:“……” 他明明是跟著白鷺書院的授課節(jié)奏走的,為何夫子們都要他提前搶跑卷起來呢,上次溫之雨直接問他四書五經(jīng)讀到哪兒了,這不,顧世安又明里暗里要他立刻馬上抓緊學作詩,一個兩個都這么急吼吼的。 衛(wèi)景平一直覺得,八股文章還能按著套路勉強學上一學,作詩要有情懷有天賦,這兩樣他哪一樣都沒有,簡直是毀滅性的打擊。 不過他又想著,只要學好做八股文通過鄉(xiāng)試考個舉人,會試中不中的又有什么關系。他哪兒想過那么大的事。 心態(tài)先這么一擺爛又釋然了。 “學生‘三千百’尚且沒仔細讀完?!毙l(wèi)景平苦著臉道。 他后悔了,就不該來顧世安面前晃,叫他看見自己。 顧世安道:“作詩和讀多少本關系不大。” 衛(wèi)景平:“……” “學生或許不擅長作詩?!彼奶摰氐馈?/br> 他一個當了一世說大白話只會“臥槽”“牛哇”的小老百姓,忽然說要他從事作詩這么高級的活動,能莽著上嗎? 作者有話說: 1出自《詩經(jīng)》。 第33章 論張九齡與賀知章詩 ◎敢情顧世安要把他培養(yǎng)成縣試的頭一名案首啊?◎ 顧世安面如沉水:“作詩, 你非學不可。” 衛(wèi)景平:“……” 哎哎,顧財迷, 你這沒商量的口氣有點敗好感哦。 “先生說的我記下了, ”他沒什么底氣地道:“學生留心慢慢琢磨。” 顧世安今天好興致,都聊到這里了還沒打算放過他,又問:“作詩,該學誰?” 衛(wèi)景平又卡殼了:“……” 《舊唐書》中記載, 白居易白大詩人認為:“舉才選士之法, 自漢策賢良, 隋加詩賦?!闭f是科舉自隋朝開始加進去一項作詩, 然而隋代科舉并不怎么成規(guī)模, 所以真正考詩賦,是從唐代開始的。 唐代的科舉考試加入了試詩貼, 這是科舉專用的說法,抑或稱之為“賦得體”, 是標準的律詩, 其詩大都為五言四韻、六韻或者八韻的排律, 以古人詩句或成語為題, 冠以“賦得”二字,并限韻腳。 科考的時候律詩都要選韻, 規(guī)矩和講究很多,重重限制之下,出彩或是所以流傳下來的不多,衛(wèi)景平只記得錢起有兩句“曲終人不見,江上數(shù)峰青?!? 看, 連唐朝科舉上的詩都傳不下來, 說明唐朝的文人在科舉中作詩也不是那么有靈感的,說不定像八股文一樣,只在意套路了。 獨屬我大唐的科舉中以詩文取士,大唐的名家詩人之中張九齡和賀知章中過狀元,想來這二位先賢是上佳之選,衛(wèi)景平慢吞吞地答道:“學生有意學張九齡與賀知章?!?/br> 顧世安道:“張相詩風清淡,一掃六朝綺靡詩風,語言以素練質樸取勝,寄意深遠,可學?!?/br> 衛(wèi)景平以為他這回總沒問題了吧,說了這半天也該口渴了打發(fā)他走找點水喝什么的,誰知道顧世安還在滔滔不絕:“賀詩灑脫豁達,可先學。” 先學賀知章,后學張九齡。 衛(wèi)景平:“……“ 這學誰的詩還要有個先后次序,真臭講究。 轉念一想,上輩子所受過的系統(tǒng)的語文教育,似乎也是從賀詩開始的,比如小低年級的《詠柳》《回鄉(xiāng)偶書》,大概到了高中才開始學張詩“海上升明月”這樣的,這才信服了:“學生明白?!?/br> 抬腳要告辭,他又站住問了顧世安一個問題:“先生說過今上好唐宋,取士時看重詩文,那院試鄉(xiāng)試的主考官呢?” 會不會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到時候變相地搞成以詩文取秀才舉人吧。 藥丸。 顧世安搖頭道:“那倒不是,只是在你三年之后縣試應試之前,總要有一兩首讓人稱道的詩在士子中流傳出去,這樣才能更穩(wěn)妥地考中案首?!?/br> 譬如兩個人的試卷評分一樣,分不出伯仲,這時候以什么定案首呢? 自然就看誰的名氣更大了。 衛(wèi)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