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尚書溫彌說道：“諸位辛勞，這便可以回去休息三日，陛下親自閱卷之后，初二十六日，會傳臚發(fā)榜，再選個日子設瓊林宴恭賀大家高中進士，都等著吧?！?/br>
    貢士們拜謝過他，由禮部官員領著送出東華門，踏出氣派的門檻之后，這才算徹底考完，能完全松一口氣了。

    但殿試的大半天下來大家都為了寫好策問而透支到了極限，想約著去喝個茶聊聊天或者到哪里逛逛的精神頭都沒有了，只能各自歸家歇息養(yǎng)著去了。

    “老四”恰好今日衛(wèi)景英下了差，趕了輛馬車等在宮門外接著了他：“考完了？”

    衛(wèi)景平點點頭，鉆進馬車往柔軟的墊子上一倚：“總算考完了?！?/br>
    他回想自己殿試的歷程，事后沒有恍然回過神來的疏漏之處，考得算是差強人意吧。

    行到路上，一算命打扮的男子截住馬車，搖頭晃腦一頓胡謅：“貧道觀你面相，天庭飽滿，雙目有精光，如猛虎下山一定能中個狀元，”說完他一伸手：“給錢吧?！?/br>
    衛(wèi)景平定睛一看，這不是顧思炎胡鬧嘛，聽他咧咧完，“嘖”了聲，一把將他與藏在他身后的人薅進馬車：“餅圈、老傅，國子監(jiān)放假了？”

    顧思炎和傅寧這二人自從去年考中鄉(xiāng)試之后被甘州府推薦來國子監(jiān)讀書，與他同在京城卻各自都忙得緊，一次都沒能約上見個面。

    “托你們的福，”傅寧說道：“國子監(jiān)的夫子都殿試去了，可不就給我們放假一天?！?/br>
    國子監(jiān)的規(guī)矩真是太多太多了，除去過年休假回鄉(xiāng)探親，他進去念書半年了，就出來過這么一次。

    顧思炎撇嘴：“我都想退學了?！?/br>
    他在國子監(jiān)天天被夫子們盯梢收拾，這書念得老苦大仇深了，天天跟上墳似的。

    衛(wèi)景平：“……”

    他沒有國子監(jiān)求學的經(jīng)歷，不好發(fā)表看法。

    “衛(wèi)四啊不衛(wèi)進士老爺，”傅寧笑道：“還有口氣兒在嗎？走走走，陪餅圈去相個姑娘?！?/br>
    顧思炎白了他一眼：“閉嘴。”

    第156章 好逑

    ◎不行，顧思炎不能娶裴雪嵐為妻，他必要攪黃了這門親事。◎

    衛(wèi)景平一聽說顧思炎要去相親, 頃刻一掃先前的萎靡，很有好事嫌疑地笑道：“一定得奉陪, 餅圈, 是哪家的姑娘啊？”

    顧思炎臉上浮現(xiàn)出幾分忸怩之色：“是國子監(jiān)博士裴辰舒的妹子?！?/br>
    他在國子監(jiān)與博士裴辰舒一見投緣，來往多了，裴家見他舉止瀟灑自如，又是個在舉業(yè)上大有前程的, 就生出來招婿之意, 想牽線把裴家小妹裴雪嵐嫁他為妻。

    于是就選了今日請顧思炎去家中喝個茶坐上一坐。

    顧思炎沒見過裴雪嵐, 未曾一睹佳人容顏, 因此這次去裴家做客, 既是裴雪嵐相他，也是他相看對方, 就看彼此能不能看對眼了。

    叫衛(wèi)、傅他倆來陪著壯膽兒的。

    裴家。

    衛(wèi)景平聽說過，裴氏家族甚大, 算上旁支有三百余口人, 族中才俊輩出是京城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名門望族, 提起來誰不知曉。

    “二哥, ”他鉆出馬車跟衛(wèi)景英說道：“我自己來趕車吧?！?/br>
    說著他坐到車夫的位子上搶過馬鞭攆他二哥回家去。

    他仨出去相人家姑娘，不好意思叫衛(wèi)景英跟著。

    衛(wèi)景英了然一笑：“早點回來?！?/br>
    三人到了國子監(jiān)博士裴辰舒裴家所在的巷子口, 將馬車停在那里，面面相覷：就這么去敲開裴家的門嗎？

    顧思炎脫下身上的破爛袍子，露出里頭儒巾襕衫的國子監(jiān)生員尋常的打扮，好一個俊逸書生。

    傅寧覺得空手去人家家里做客很失禮，又跑著去買了點心回來：“餅圈啊, 這些都該去找你小叔給你cao心?！?/br>
    他們哪兒懂這個哪個禮數(shù)的。

    顧思炎一拍腦門：“對了, 我小叔不是也考完殿試了嗎？”他人呢。

    衛(wèi)景平：“許是住在應天府會館里。”

    各府在京城都有會館, 每次春闈的時候專門提供給各府上京趕考的舉子們居住的，他記得會試那會兒，顧世安就住在應天府會館。

    顧世安沒來和他打招呼，顧思炎發(fā)了脾氣：“是我娶媳婦兒又不是他娶，找他做什么。”

    說著鼓起勇氣走進巷子敲開了裴家的大門。

    裴辰舒親自來開的門，一見面，顧思炎話語舌頭打上結了：“這是新科衛(wèi)會元?！?/br>
    因為傅寧跟他同在國子監(jiān)念書，跟裴辰舒認識，所以他只向裴家介紹了衛(wèi)景平。

    裴父過世的早，裴辰舒這支這一房家中只有裴母和裴辰舒、裴雪嵐這一兒一女，兒子雖在國子監(jiān)任職，但俸祿微薄，家中除了宅子氣派些，余下看著略顯寒酸，想來家底兒早用光了，母子三口如今多半靠裴辰舒從國子監(jiān)領的那點兒銀子度日，并不算很寬裕。

    進了門，裴母在庭院中擺了張圓桌招待他們，上面放了個果盤，果品切成非常好看的形狀擺在盤中，一看就很用心招待他們。

    裴辰舒泡了一壺茶招待他們：“衛(wèi)會元，傅舉人，請喝茶?！?/br>
    他三十歲上下，尚未娶妻，很木訥不善言辭的模樣，是以五年前考中二甲進士出身之后進了國子監(jiān)當博士，仕途上沒有再往上走一步。

    不過讀書人在一處總是有話說的，他就今日殿試的題目問衛(wèi)景平：“難不難？”

    衛(wèi)景平說道：“極難寫出新意。”

    裴辰舒點點頭，很贊同他說的話：“我聽說了?！?/br>
    換了他，拿到今科殿試的題目也未必能作答出來。

    裴母出來和顧思炎打了個招呼，見他謙謙君子，回屋后對女兒一個勁兒點頭笑道：“你哥哥眼光不錯?！?/br>
    裴雪嵐先前出來一趟給他們端了茶，瞧過顧思炎了，裊娜少女立刻用手帕遮住臉，小臉兒紅得跟燈籠似的。

    ……

    坐了一會兒，瞧著天色不早了，他們從裴家出來，衛(wèi)景平說道：“餅圈，裴姑娘不錯?！?/br>
    傅寧笑道：“是個清水出芙蓉的人兒。”

    顧思炎搓了一陣子手：“我瞧著她也挺好的。”

    “喲，餅圈還挺多情啊，”衛(wèi)景平嘻嘻打趣他道：“跟裴姑娘一見鐘情了？”

    傅寧也笑道：“餅圈你沒被勾了魂去吧？來讓大哥給你叫個魂兒?！闭f完他舞動袖子要跳大神，被顧思炎摁住打了兩下：“哼，等我后年考中進士之后就娶親氣死你，老傅你有種打一輩子光棍?！?/br>
    比他大兩歲娶親的事八字都還沒一撇呢，還好意思笑話他。

    他們走到岔路口，要分道揚鑣時才不鬧騰了，衛(wèi)景平狐疑地往身后看了看，總覺得方才有個人尾隨著他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這還真不是他的錯覺，的確有個人跟蹤了他們一路，那人是謝府的管家謝大有。

    他是奉了右丞相謝回的命，來盯梢顧思炎的。

    前年冬天在龍城郡見到顧世安之后，很快，謝回順藤摸瓜得知顧思炎在甘州府，聽說找到人的一瞬他跌坐到了太師椅上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謝回與太后的侄女姜寶璐成婚之后生下一兒一女，兒子謝玉衡今年十六歲，女兒謝書晴十四，膝下兒女雙全，顧思炎的存在就顯得極為多余了，每每想起都讓他厭煩不止。

    先前顧思炎離他遠，加上認在顧若華的家族那邊，謝回想不起這個沒有名分的兒子來，眼不見心不煩尚能相安無事，但偏偏顧思炎一路舉業(yè)順暢，鄉(xiāng)試撞大運考中甘州府的解元，竟到國子監(jiān)來念書，鉆到他眼皮子底下了。

    更有他五弟謝冉忽然重cao舉業(yè)，考中貢士，眼看著就要金榜題名高中進士了，這二人齊聚京城，叫謝回煩心透了。

    生怕紙包里保不住火，有朝一日他與顧若華悔婚的事被別有用心的人挖出來，叫御史臺的言官們揪住不放，日日在朝堂上彈劾于他。

    他這些年身居高位，外頭瞧著風光無限，殊不知宦海驚險，他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啊。

    謝回原本想著等再過兩年顧思炎考過春闈，哪怕他高中一甲進士及第，也要立刻跟吏部打聲招呼將人外放出去，離京城越遠越好，最好這輩子都別再讓他瞧見了。

    但沒想到節(jié)外生枝，顧思炎在國子監(jiān)不安分念書，攀上了裴家，要跟裴雪嵐結為連理。

    要是他們一訂親，兩年之后春闈一過，顧思炎考不中就罷了，萬一考中，哪怕是個同進士出身，裴家為鞏固家族在京城的權勢，定然會想方設法為他在京城謀個職栽培起來，到時候再從中使手段想要把顧思炎弄走，只怕就費勁了。

    不行，顧思炎不能娶裴雪嵐為妻，他必要攪黃了這門親事。

    這晚謝回罕見地去了夫人姜寶璐房里：“夫人啊，裴家裴辰舒那一房是不是有個小女兒，叫裴雪嵐的？”

    姜寶璐以為他今晚又要宿在小妾房里，是以早早睡下了，聽見他進來起身訕道：“妾記得是有這么一位裴雪嵐?！?/br>
    聽說裴家旁支這姑娘生得色若蓮葩，肌如凝蜜，是個大美兒。

    姜寶璐手中攪著帕子，心道：莫非謝回看上了裴雪嵐要納妾？

    謝回說道：“裴雪嵐生得怎樣？”

    姜寶璐生硬地道：“都說十分嬌美?！?/br>
    謝回點了點頭。

    姜寶璐呆了呆：“相公，她……她能情愿進咱們家的門嗎？”

    雖說裴雪嵐是寡母養(yǎng)大的，但她是正經(jīng)嫡出的千金小姐，裴氏家族的門檻又那么高，怎會送來與他做妾。

    謝回知道她在想什么，冷笑一聲道：“玉衡不小了，也該議親事了?！?/br>
    他早有意與裴氏結親，與其叫裴雪嵐嫁給顧思炎，倒不如他先下手為強，替謝玉衡求娶過來，豈不有一石二鳥的好處。

    姜寶璐大喜：“還是夫君想的周到，妾身明日就去瞧瞧給牽個線。”

    ……

    貢生們考完殿試放松去了，輪到云驍?shù)酆鸵槐娍脊賯兠钇饋砹恕?/br>
    殿試后的三天內，要將全部二百八十人的試卷審閱點評完畢，任務之繁重，顯然不是皇帝一個人能忙得過來的。而實際上，皇帝哪兒看得過來，全是由讀卷官來做排名工作的……太子太傅、翰林院學士等人。至于皇帝自己，則只粗粗瀏覽一遍前十幾名的卷子，但是到了云驍?shù)圻@里，他本人好學精通文章法理，興致來了估計會把二甲的試卷都拿過來品評一番。

    這一恩科是云驍?shù)鄣腔箢^次開春闈，自然隆重，由太子太傅裴頌領銜，左丞相鄒永、禮部尚書溫彌輔助，召集了國子祭酒張得，翰林學士梅清敏等若干官員組成的巨豪華陣容，圍坐于文華殿中的八仙桌上，打開了二百八十份貢士們的策問試卷……

    試卷照例糊名，在卷頭打上號碼，一卷一卷最先送到位于最末一名的閱卷官面前，他看完卷子之后寫上評語，之后傳到左手邊高一級別的閱卷官手里，一級級往上傳過去，等到了太子太傅裴頌手中時，由他依據(jù)評語決定這份卷子呈不呈送云驍?shù)坶営[，要是呈送的便注明批語放于一旁的明黃綢布上，不呈送的標上擬定二甲三甲的字眼，放到另一處去。

    今科會試就是由裴頌主考，在座的這些人也都參與了會試的閱卷評選的，所以這次殿試閱卷，對于貢士們的每一份卷子，他們看下來批注的評語相差不大。

    作者有話說：

    可可憐憐顧餅圈。

    第157章 金殿傳臚

    ◎三元及第了，好啊?！?/br>
    以裴頌為首的閱卷官沒日沒夜忙了整整三日, 終于在四月二十六日黃昏時分，將二百八十份殿試策問試卷評完一甲二甲三甲, 每甲的試卷又排好擬定的名次之后用了官印, 待呈送云驍?shù)塾[之后，由他親自點了狀元、榜眼、探花三鼎甲之后，放能填榜，放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