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妝室外，賀逾景停下了推門的動作。

    他比姜留歲晚一點到片場，想過來說一下吳歧的事情，剛走到門口，便聽見了里面?zhèn)鱽淼膭屿o。

    吳歧越說越難聽，將姜留歲貶低得一無是處，甚至夾帶上了不少侮辱性的詞匯。賀逾景皺了皺眉，正要推門而入——

    “有件事你好像一直不明白。”

    是姜留歲的聲音，冷淡又干凈，仿佛對那些謾罵毫不在乎，又好似壓抑到極致即將爆發(fā)。

    賀逾景停下動作。

    姜留歲知道，吳歧說得再難聽，有一部分卻是真話。

    要想在這個圈子里混下去就要認清形勢，該低頭時低頭，眼下跟吳歧打個哈哈敷衍過去，回去告訴蔣川、告訴公司再想辦法才是最好的對策。

    但吳歧一而再再而三sao擾他，姜留歲的忍耐力到了極限。

    如果不惡心吳歧一把，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惡氣。

    見他還敢開口反駁，吳歧輕蔑地罵罵咧咧：“接著說??！我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個靠臉吃飯的貨色，還要給我上課了是吧？”

    去你媽的，姜留歲心想。

    吳歧這種人不要臉慣了，一般的反擊根本不痛不癢，要想踩中這人的痛腳……

    “你也知道我靠臉吃飯啊？”仿佛不覺得這是罵人的難聽話，姜留歲輕慢地重復(fù)一遍，竟是順著吳歧說了下來，“只要我愿意，潛規(guī)則的機會要多少有多少?！?/br>
    他說得直白露骨，像是撕開了堪堪維持體面的表相，自己都把自己這副出眾的皮囊作為價值千金的籌碼。

    吳歧因為這番言論愣在座位上，姜留歲自顧自道：“所以就算我想被人潛，也犯不著找你這種……”

    他故意停頓，眼里滿是惡意：“掉檔次的。”

    聽見最后一句話，吳歧勃然大怒：“你說什么？！你他媽瘋了吧？”

    他猛地站起身，一巴掌就要朝姜留歲揮來。

    姜留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攥住。吳歧使勁掙扎，一張臉都漲得通紅，可常年沉迷于酒色的軀體再怎么都比不過年輕人的力氣，骨頭都被捏得嘎吱作響。

    “松手，我艸你媽的，給我放開！老子弄不死你……！”

    姜留歲見他氣急敗壞，反而笑了。

    即使是這種時候，他笑起來都又美又邪。吳歧生生看得愣了一瞬。

    姜留歲見狀，眼里譏諷的笑意更盛：“生氣都能看我看呆住，你還真是無可救藥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給小景看看小歲妖異的一面

    第6章 撐腰

    姜留歲說完便毫無征兆撒開手，吳歧原本用盡全身力氣掙扎，險些因慣性崴到腳。

    勉強站穩(wěn)后吳歧雙目發(fā)紅，狠狠一口呸在地上，指了指姜留歲：

    “你給我等著！”

    他說完便頭也不回走出化妝間，摔門摔出了震天響動。

    姜留歲手上沾了不少吳歧的汗，他抽出了一張濕巾紙，慢慢把手擦干凈。

    隔了一會兒，他忽然嘖了一聲，先前盛氣凌人的樣子逐漸消失，眉眼間浮現(xiàn)出了真實的苦惱。

    他清楚自己沒什么背景依仗，鮮少在圈子里和人撕破臉，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他并不想跟任何人結(jié)仇。

    剛才脾氣一上來，也沒來得及考慮后果。他相信片場有賀逾景在吳歧不敢造次，但賀逾景只管這次的mv拍攝，萬一以后吳歧真給他使絆子，害他接不到工作……

    “這他媽也不能怪我啊。”姜留歲小聲自言自語，煩躁得抓了一把頭發(fā)，“煩死了，吳歧這傻逼能不能滾遠點?！?/br>
    化妝室外，吳歧罵罵咧咧摔上門，甫一轉(zhuǎn)身，便對上了一道淡漠又晦暗的目光。

    他在心里暗罵運氣不好，立即掛上笑容：“賀老師?！?/br>
    賀逾景意味不明：“動靜還不小?！?/br>
    “哎，我和小姜有點私人恩怨?！辈恢蕾R逾景聽見了多少，吳歧心里飛速算計著，又瞟了一眼他的表情，最后心一橫，索性決定把事情攤開了說，“先前拍攝時我也帶了個人情緒，不好意思，沒能調(diào)整好心態(tài)，影響您的進度了?！?/br>
    “不好意思？”賀逾景玩味地重復(fù)這幾個字，“一般人真沒膽子耽誤我工作。你不僅做了，還在我眼皮子底下威脅跟我搭檔的藝人，挺有本事啊?！?/br>
    他的聲音不重，甚至還帶了點笑。吳歧卻僵在原地，不敢和他對視。

    他聽過賀逾景不少傳聞，剛出道那幾年賀逾景脾氣比現(xiàn)在還差，完全就是個混世魔王。一般藝人遇見無良媒體捕風(fēng)捉影的抹黑只能忍氣吞聲，他不僅要親自下場懟人，還要動用關(guān)系告得對方傾家蕩產(chǎn)，那家傳媒公司的老板最后甚至因為賠不起錢鋃鐺入獄。

    經(jīng)此一戰(zhàn)后，基本沒有媒體敢隨意造他的謠。賀逾景性格強橫、不好招惹也成了大家都有的共識。

    “抱歉，是我表現(xiàn)得不夠?qū)I(yè)。”吳歧自然不想觸他的霉頭，連連道歉。

    見賀逾景沒有任何表示，吳歧心里千轉(zhuǎn)百回。他敢在這次拍攝時找姜留歲的麻煩，除了覺得賀逾景不會多管閑事，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賀逾景下個月就要發(fā)歌，要是臨時跟自己鬧翻，很難立即找到檔期和能力都合適的導(dǎo)演。吳歧估計是自己刁難姜留歲、連他一起折騰惹怒了他，若是保證之后好好拍攝，賀逾景應(yīng)該不會太過計較。

    況且在片場鬧這么一出，確實難看了些。

    吳歧狠了狠心：“您看這樣如何？后面的戲份我一定好好拍，談好的酬勞也只要一半聊表歉意?！?/br>
    他自認為給出了最大的誠意，賀逾景卻略帶譏嘲道：“不需要，后面沒你的事了?！?/br>
    “沒我的事了？”吳歧重復(fù)一遍，幾乎以為聽錯了話。他不敢相信自己就這么輕飄飄地被一句話踢出局，下意識追問，“那mv怎么辦？”

    像是奇怪他怎么有臉跟自己提這個，賀逾景盯著他沒說話。直到吳歧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主動開口道：“……我明白，后續(xù)的事情的確和我沒什么關(guān)系，我只是隨口一問。”

    和賀逾景合作的機會是吳歧費了一番心思接觸運作來的，沒想到竟因為這么個無關(guān)緊要的小插曲壞了事?？v使心里頗有怨氣，但他不愿把事情鬧得更僵，主動退了一步：“既然這樣，那我就先離開——”

    “在那之前，”賀逾景打斷他，“給姜留歲道歉?！?/br>
    吳歧不可置信，臉上的笑容終于掛不住了。

    他覺得賀逾景欺人太甚，表情不禁微微扭曲：“您看……這，沒這個必要吧?！?/br>
    他能毫不遲疑向賀逾景道歉，卻拉不下臉朝姜留歲說一聲對不起。

    在吳歧看來，向賀逾景這樣身份地位的人俯首低頭不丟臉，誰見了他不低頭啊。但姜留歲呢？沒名氣沒后臺，空有一張好臉，哪怕實力還不錯，在吳歧眼里也就是個漂亮的玩物。

    “我是了解小姜的，他肯定沒往心里去?！眳瞧缑銖娦Φ溃捌鋵嵰膊皇鞘裁粗档么髣痈筛甑氖虑椋痪瓦@么算了，您說呢？”

    賀逾景置若罔聞：“拍攝的時候連我一起叫那么多ng，不心虛嗎？”

    “……”

    “趁我還好好說話，去給姜留歲道歉?！?/br>
    他語氣不徐不疾，明明沒說什么逞兇斗狠的話，吳歧卻感覺那些字眼山一樣壓在自己身上，額頭都浸出了一層薄汗。

    吳歧和他對視一眼，硬著頭皮轉(zhuǎn)過身，走回化妝間的方向。

    -

    吳歧摔門走后，姜留歲給蔣川打了個電話。經(jīng)紀人似乎在忙，沒有及時接聽，他便將事情簡單編輯了一下發(fā)送過去。

    姜留歲心煩意亂，一時拿不準自己究竟捅了多大的婁子。一碰上他的事情沈思嘉的神經(jīng)比他還要敏感，他不想說出來讓她擔心，干脆sao擾倒霉蛋周洵：[兄弟，我可能要失業(yè)了。]

    周洵：[？]

    姜留歲：[你能養(yǎng)我嗎？]

    周洵：[可以，你跟雪球一個窩。]

    雪球是周洵家里的薩摩耶，每次一見到姜留歲就瘋了似的往上撲。偏偏姜留歲怕狗，見到它就跟見鬼似的。

    姜留歲：[還是不要了。]

    周洵卻把話題拉了回來：[怎么了？說說。]

    不等姜留歲回復(fù)，門被從外推開，沒想到吳歧去而復(fù)返，姜留歲渾身毛都快炸起來了。他冷眼盯著吳歧猜測他還要耍什么把戲，卻在看見吳歧后面進來的人時微微一怔。

    下一秒。

    吳歧表情緊繃，臉上的肌rou因為竭力克制微微顫抖。

    “我來……”吳歧硬邦邦的聲音幾乎從牙縫里擠出來，“給你道歉?！?/br>
    “……”姜留歲甚至懷疑自己幻聽了，“什么？”

    吳歧實在不愿再重復(fù)，偏偏背后站著的男人在這時插了嘴：“人家都聽不清楚，你的道歉恐怕不太有誠意吧?！?/br>
    賀逾景說得輕巧隨意，吳歧卻感覺他能一腳踹在自己腿上，逼他撲通一聲跪下來最大限度表示誠意。

    吳歧忍了又忍，抱著早說完早結(jié)束的心態(tài)麻木道：“我說，對不起，之前故意卡你的進度，剛才又說了那些不尊重你的話?！?/br>
    姜留歲眨巴了一下眼睛。

    他看著賀逾景，突然明白了吳歧的態(tài)度為什么發(fā)生了如此大的轉(zhuǎn)變，想清楚前因后果，反而愈發(fā)覺得不可思議。

    原本以為賀逾景只是不允許吳歧影響mv拍攝，他根本沒想過，賀逾景會要求吳歧給自己道歉。

    “昂，”姜留歲用很稀奇的語氣說，“吳導(dǎo)給我道歉??？”

    “……”

    看著吳歧憋悶的臉色，姜留歲忽然有了點狐假虎威的快感：“但我還是一看見你就煩?！?/br>
    賀逾景在吳歧背后無聲地笑了笑。

    “好了，這事兒就這么翻篇吧。我們正常解約。”

    吳歧面色稍霽，正常解約沒那么多后續(xù)糾紛，況且傳出去不難聽，隨便找個檔期沖突或是理念不合的借口，表面上至少過得去。

    轉(zhuǎn)念一想，自己居然因為賀逾景一句話心生感激，吳歧又黑了臉。

    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賀逾景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這是到此為止的意思，吳歧剛要松口氣。

    賀逾景在他耳邊壓著嗓子，以極低的聲音警告：

    “你呢，以后別再打姜留歲的主意?！?/br>
    吳歧頭皮發(fā)麻，竟因為一句話心生怯意。他無意中瞟到賀逾景的眼睛，里面滿是囂張跋扈的渾勁。

    那一瞬間，吳歧打從心底感到后悔。

    他實在沒料到賀逾景會這么護著姜留歲，如果早知道，借他十個膽子都不敢搞這些小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