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次再度提名的影片《渡河》里，曾釗飾演了一位聾啞人，憑借模糊不清的口齒和肢體語言表演，生動刻畫了社會底層失能人士的心酸苦難。

    池連溪看過今年提名的所有影片，就他個人而言，姜留歲的演繹全然不遜色于曾釗。在《渡河》中曾釗的戲份相當吃重，也給了演員更大的表現(xiàn)空間；《不熄鈴》里鈴的出場時間還不如明昭，但因為姜留歲把握住了每一處高光點，將碎片化的戲份最大限度發(fā)揮出來，每一幕鏡頭都令人印象深刻。

    金行獎只看實力，不看年齡和資歷，姜留歲初來乍到，也未必不能一舉斬獲男配的獎杯。

    賀逾景哦了一聲，這才回答：“都行，你和秦屹我都很看好。”

    “……”池連溪之前心態(tài)放得好，真正置身現(xiàn)場，也無可避免有些緊張，“我要拿了獎，從今晚開始大宴三天。”

    賀逾景冷不丁道：“你要沒拿，不會躲回家哭三天吧。”

    池連溪忍了又忍，見場內(nèi)無數(shù)鏡頭都對準了嘉賓席，才好不容易保持住了風度。

    內(nèi)場燈光倏忽暗下，再次亮起時，伴隨著音樂和登臺的兩位開場嘉賓，頒獎典禮正式拉開帷幕。

    四面八方響起熱烈的掌聲。開場的男演員風趣幽默、女演員優(yōu)雅動人，在狀似閑談的三言兩語間，兩人將現(xiàn)場的氣氛調(diào)動起來，并公布了今晚的第一個獎項：最佳新人獎。

    ……

    ……

    一輪又一輪頒獎過去，姜留歲看著一位位登臺時激動不已的電影從業(yè)者，情緒也逐漸被感染。最開始他還會跟秦屹閑聊一兩句，到后來兩人都不再言語，只專注地看著臺上。

    下一個頒布的獎項是最佳原創(chuàng)電影歌曲，宣布《冕行》的主題曲獲獎時，鏡頭轉(zhuǎn)向身為總制作人的賀逾景，他在全場的掌聲中笑著頷首，大步走向舞臺。

    真帥啊。

    姜留歲眼里浮現(xiàn)笑意，看著賀逾景從頒獎嘉賓手中接過獎杯。

    賀逾景今年沒有發(fā)行新單，唯一公開的作品就是《冕行》的ost。他的致辭很簡短，但現(xiàn)場掌聲不絕，姜留歲的注意力也全被吸引，直到下一輪頒獎的男女嘉賓登臺。

    女演員面帶笑容：“接下來要頒布的獎項競爭激烈，今年被提名的五位演員中既有熟悉的面孔，也有我們第一次見到的名字——”

    姜留歲原本還在看賀逾景的熱鬧，意識到即將頒發(fā)的獎項是什么，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男演員拿著話筒，笑著與她對視：“是的，相信評委們一定難以抉擇。如果讓我個人來選，愁白了頭都不一定有結(jié)果?！?/br>
    女演員：“我也一樣，這幾位候選老師都貢獻了精彩卓越的表演。即使不是影片的第一角色，卻同樣是不可缺少的一環(huán)。讓我們來看一看今年的最佳男配角候選名單。”

    大屏幕上開始播放五位候選人所飾演角色的vcr。有聲名遠揚的鋼琴家、能言善辯的律師、在過去和未來穿梭的醫(yī)生、一輩子居住在河邊的聾啞人、梨花樹上孤零零的影子。

    vcr播放結(jié)束，畫面切換至嘉賓席，鏡頭同時對準了五位候選人。觀眾們也默契地安靜下來，偌大的劇院內(nèi)此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不約而同望著臺上，神色緊張。

    下一秒，場內(nèi)適時播放起擊鼓的音效，鼓聲逐漸由短促變得急切，姜留歲的心跳也跟著變得又快又重，短短數(shù)秒的時間被無限拉長，有一瞬間他的大腦甚至停止了思考。

    “本屆金行獎的最佳男配角是——”

    女演員拆開信封，笑了一笑，隨即朗聲宣布：“姜留歲，《不熄鈴》?！?/br>
    短暫的空白后，時間仿佛再次流動，現(xiàn)場的掌聲與歡呼聲山呼海嘯般涌起，大屏幕上另外四位演員的鏡頭退去，畫面中只余下獲獎?wù)咭蝗恕?/br>
    姜留歲似乎沒有第一時間反應(yīng)過來，還是旁邊的秦屹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倏忽回神，而后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

    他下意識朝前方看，賀逾景也正好回過頭鼓掌看向他，最后伸出了手。

    姜留歲抓住他伸來的手，緊緊地用力握住，賀逾景笑著道：“該上去拿獎了。”

    池連溪同樣回頭道喜。姜留歲在全場的祝賀中向頒獎臺走去，背景音里沉穩(wěn)的女聲念出屬于他的獲獎評語。

    “在電影《不熄鈴》中，姜留歲塑造了充滿矛盾感的‘鈴’，將鈴的天真、孤獨與對沖破枷鎖的渴望細膩地呈現(xiàn)出來，憑著具有爆發(fā)力的表演刻畫了角色在權(quán)力斗爭中的掙扎，給觀影者留下了深刻印象?！?/br>
    “祝賀獲獎?！?/br>
    姜留歲從頒獎的男演員手中接過獎杯，對方簡單地與他擁抱了一下。姜留歲在滿場盛大的光芒照耀下站到頒獎臺前。

    他在進入內(nèi)場后就脫下了大衣，只穿一身黑色西裝，身形極為漂亮。臺下掌聲雷動，姜留歲在立麥前站定。

    “非常感謝?！彼α艘幌?，似乎這一刻才真正有了獲獎的實感，“我沒想到真的能獲獎，剛才上臺的幾十秒就像做夢一樣?！?/br>
    “謝謝金行獎的主辦方、謝謝所有觀看了電影的觀眾?！彼晕⑼ｎD，看向電影主創(chuàng)團隊的方向，“非常感謝裴導當初選擇了我，在電影拍攝過程中不遺余力地對每一個角色負責，包括我所飾演的角色。在拍攝《不熄鈴》時我學到了很多，再一次感謝您?！?/br>
    大屏幕上的畫面切到坐在臺下的裴聞，他正含笑注視著姜留歲，聞言點了點頭。

    “還要謝謝團隊的每一位工作人員，是大家齊心協(xié)力完成了這個故事。”姜留歲望著鏡頭，他眼中流光溢彩，此時的神情格外有感染力，“我不知道該怎么描述現(xiàn)在的感受，站上這個舞臺既像結(jié)束，又像開始，我會永遠記得這一刻的心情，努力成為更好的演員。”

    臺下響起了善意的笑聲和掌聲。

    “最后要特別感謝一個人，正巧他今天也在現(xiàn)場?！苯魵q笑著看向自己來時的方向，“賀逾景，謝謝你一直支持我，陪伴我?！?/br>
    “謝謝你愿意來到我身邊，讓今天的一切變得更完整。”

    現(xiàn)場的聲音驟然變得熱烈，導播切到了臺下，將鏡頭對準賀逾景，池連溪在旁邊邊鼓掌邊感慨：“我聽得都有點感動。”

    賀逾景沒有說話，眼里漾開不加掩飾的笑意，像是只能看見臺上那一道耀眼的身影。

    場內(nèi)的掌聲經(jīng)久不息，直到姜留歲下臺才逐漸停歇。

    -

    頒獎典禮進行到后半段，《不熄鈴》憑借細膩精美的畫面拿下了最佳攝影獎，成為劇組繼最佳男配后收獲的第二個獎項。

    上一屆的最佳女主角獲得者付澄憑借《綠野》二封影后，影帝的桂冠最終由池連溪摘得，他上臺前與坐在旁邊的導演緊緊擁抱。

    秦屹雖然有些失落，但很快調(diào)整好了心態(tài)，反而在池連溪發(fā)表獲獎感言時夸贊道：“他表現(xiàn)得很好，這么多年，金行早就該把獎杯給他了?！?/br>
    今晚最大的兩個獎項在最后依次公布，最佳導演頒發(fā)給了裴聞，壓軸的最佳影片則由《冕行》摘取。

    所有的頒獎流程結(jié)束后來到合影環(huán)節(jié)，今晚獲獎的嘉賓、團隊全部來到臺上，大家笑著拍攝了一張合照。跟劇組合過影后，姜留歲本想去找賀逾景，一位上了年紀的演員先一步向他走了過來。

    對方朝姜留歲伸出手，神色溫和：“你好。”

    “曾老師，您好?！闭J出這是和自己一同被提名最佳男配的曾釗，姜留歲連忙與他握了握手。

    即使敗給了姜留歲，曾釗也并無怨言，而是面帶笑容，真誠地祝福年輕的后輩：“我看過你的片子，演得很好。以后必定前途無量?！?/br>
    姜留歲笑著道謝，又和曾釗合了影。

    等他找到賀逾景，后者正在跟《冕行》的劇組合照。

    池連溪看見姜留歲，興高采烈招呼：“弟弟！一會兒你跟阿景一起過來啊，我從今晚——”

    “大宴三天是吧，一定到?！辟R逾景順勢接過話茬，在周圍人的笑聲中走到姜留歲身邊，饒有興趣望著他手里熠熠生輝的金色獎杯，“獎杯給我摸一下？”

    姜留歲把獎杯遞過去，賀逾景拿在手里掂了掂：“原來這就是最佳男配角的重量?！?/br>
    他又“嗯？”了一聲，裝模作樣道：“這份榮譽有點沉，快拿不動了?！?/br>
    姜留歲頓時笑了出來，拍了一下賀逾景：“把你的給我?！?/br>
    賀逾景把自己拿到的獎杯給了他。除了刻字，兩只獎杯外形上一模一樣。賀逾景單手舉著手機問：“能有幸跟姜老師合個影嗎？”

    姜留歲矜持地點了點頭：“姜老師覺得可以?！?/br>
    賀逾景看他這副有點小傲嬌的模樣，心癢得想掐他的臉，卻又沒有多出來的手，仗著工作結(jié)束，干脆長臂一勾直接在大庭廣眾下把人圈進了懷里。

    姜留歲愣了愣，便由他去了。

    旁邊目睹這一幕的池連溪立即來了勁：“賀逾景！注意影響??！”

    “名正言順的，礙著誰了？”賀逾景邊說邊調(diào)整手機角度，咔咔拍照。姜留歲在大家看過來時不好意思了一瞬，隨后也笑著望向鏡頭。

    即使已經(jīng)沒有官方攝影在拍攝轉(zhuǎn)播，場內(nèi)也有仍沒離場的粉絲，看見這一幕紛紛發(fā)出尖叫，有人瘋狂搖晃同伴：“我看見了什么啊啊啊啊?。⌒液眠€沒走，逾哥居然摟著歲歲在拍照??！”

    旁邊的女生一樣激動：“我靠，賀逾景你行的，當著所有人的面宣示主權(quán)是吧？等著，這就給你拍下來發(fā)微博上！”

    “嗚嗚嗚，今晚歲歲拿獎我都看哭了，結(jié)果他最后感謝逾哥……”

    “我懂我懂姐妹！我在后面看見你哭著哭著直接笑出聲，我也是哈哈哈哈哈！今晚好幸福！”

    舞臺上池連溪來找姜留歲合照，賀逾景硬要摻一腳。他倆倒是很有默契地站在姜留歲兩邊，只是怎么拍都有一個人不滿意，還是旁邊一位女演員看不下去，過來幫忙拍了照片。

    “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只拿過新人獎?！迸耐暾蘸?，池連溪開玩笑對姜留歲說，“照現(xiàn)在的勢頭發(fā)展下去，電影界明日之星就是你了?！?/br>
    “只是遇見了好劇本和好導演。”姜留歲主動伸出手跟他握了握，“不過我先蹭蹭影帝的光環(huán)?！?/br>
    池連溪也握住姜留歲的手：“可以，握對了人。你已經(jīng)具備了成功的第一個要素?！?/br>
    賀逾景受不了地讓他待一邊去，池連溪臨走前叮囑：“你們一會兒過來啊，我還叫了嚴升他們，阿景，我把位置發(fā)你手機上?！?/br>
    -

    池連溪挑選的會館位于江邊，經(jīng)過昨夜的大降雪，庭院中花草樹木積著一層純白。抵達會館門口時，夜空又開始落下紛紛揚揚的雪花。

    賀逾景從車上下來，拉著姜留歲，本想直接進入室內(nèi)，姜留歲卻反手拉住他：“我們等會兒再進去？我想逛一逛?！?/br>
    賀逾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今晚一直沒什么時間獨處，姜留歲是想單獨待一會兒。

    “那走吧。”

    賀逾景自然是答應(yīng)，兩人慢慢走進庭院深處。周圍四下無人，只有高大的雪松木在風吹過時沙沙作響。

    賀逾景的體溫一直比他高，感覺到和自己相握的手上傳來的熱度，姜留歲率先開口：“我現(xiàn)在好像還沒回過神，走路都飄忽。”

    他說到后面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剛才忍不住想，這是真的嗎，是不是有點兒太幸福了？”

    “當然，你還會有更多好的作品?！辟R逾景見他這么開心，也笑著說，“你年紀還小，事業(yè)才剛起步，以后會越來越好的?！?/br>
    比起一場冒險的結(jié)尾，今晚的頒獎禮更像開始。

    姜留歲看著賀逾景的眼睛，讀懂了這句未盡之言。

    很多時候，他常常會忘記賀逾景比他大了整整四歲。姜留歲難得見他有大前輩的樣子，捏了一下他的手，又手賤地去一根根扯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好奇地問：“那你第一次拿獎是什么感覺？”

    “什么感覺？該拿吧?！?/br>
    賀逾景輕描淡寫說完，姜留歲受不了地打了他一下。賀逾景這次沒再由著他動手動腳，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你怎么不對前輩放尊重點?！?/br>
    不等姜留歲說出是你太欠揍了，賀逾景又道：“不過真正拿到的時候，還是覺得非常感謝。”

    “賀老師原來這么謙虛?！苯魵q一副開眼界了的模樣，賀逾景好笑地松開抓住他的手。

    姜留歲還想調(diào)侃，賀逾景把一只藍牙耳機塞進了他耳朵里。

    姜留歲立即被吸引注意力：“寫新歌了？”

    想到以前賀逾景也這樣給他塞過耳機，那時是他們第一次錄制綜藝，他先大眾一步聽見了賀逾景的主打曲。

    聯(lián)想當初到現(xiàn)在的心境變化，姜留歲轉(zhuǎn)過頭，看著咫尺距離的賀逾景。對方正在調(diào)歌曲的音量，睫毛低垂，半遮住微微上挑的眼睛。

    那時候他沒有想到，有一天賀逾景會成為他最重要的人。

    耳機里傳來熟悉又動聽的歌聲，幾乎算是清唱，缺少伴奏反而突出了聲音的質(zhì)感。歌曲是半成品，好幾句都只是哼唱。姜留歲看見他手機屏幕上這首歌的命名還只是一串數(shù)字。

    但這樣輕盈又溫暖的音調(diào)，即使沒有歌詞，也能令人感覺到旋律中流淌的情感，仿佛在聽者的耳邊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