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度一番，最終選擇慢吞吞的說。

    他在說，越姜也就認認真真的聽，待他說到經(jīng)長陽官道往扶山郡最后到洛都時，她稍稍頓了一會兒，神情微有變化。

    她這片刻的反應被裴鎮(zhèn)看在眼里，瞇了瞇眼，看著她的目光也有了變化。

    越姜沒注意到，她斂神繼續(xù)認真聽，一直到孫頜說完了，見不再有她的事，她便退出這處大帳回自己的帳子去。

    即將起程，她得回去收拾東西。

    ……

    越姜已經(jīng)走了，孫頜心想沒他的事了，他也該走了。

    起身正要與主公說一聲就往下退，卻聽這時主公問他：“先生可知徐家現(xiàn)居何處？”

    “？？”孫頜眉毛動了動，神色變化幾分，主公何以有此問？

    但，他不知道。

    如實搖了搖頭，答：“具體何處……頜并不清楚，但徐家世代居于崠州，如今徐達雖退，想必仍是在崠州的?！?/br>
    說到這，孫頜明白了，問這一句……還是因為越姜吧？是剛剛越姜從他的話里知道取長陽官道會經(jīng)過崠州，所以主公才突然問起徐家之事。

    暗暗默然一會兒，孫頜看向自家主公，忽然提，“不若……此行改道？”

    不經(jīng)崠州，繞上一段路，過羨州回洛都？如此，越姜絕不會與徐家再有摻合。

    裴鎮(zhèn)輕笑一下，何至于此？往后靠著放松，搖頭，“不必?！?/br>
    有此一問確因越姜，她剛剛是想到徐彰了？所以才神色忽有變化。

    他敲一下旁邊竹冊，又問孫頜：“那先生可知當年徐越兩家因何結(jié)親？”

    他第一回 聽越姜的名字是從徐彰口中，此前從未關(guān)注過洛都越家之事。

    這點孫頜其實依然不太清楚，但一些消息他是聽過的。

    不過他覺得主公可能不太樂意聽。

    越姜與徐彰之事，在當年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若徐彰未因病而逝、他和她成親后又能安安穩(wěn)穩(wěn)躲過戰(zhàn)亂活到如今的話，此后該是琴瑟和鳴相攜到老的。

    孫頜瞧一瞧主公，主公真要聽啊？

    “先生？”他長久不說話，裴鎮(zhèn)勉強耐心的再問一聲。

    孫頜不自在的咳一咳，含糊支聲，“頜，確實聽聞過一些?！?/br>
    裴鎮(zhèn)輕點下巴，示意他說。

    孫頜清一清嗓子，道來：“傳聞越徐兩家親事，是徐彰求來的。”

    所以并不是兩家聯(lián)姻也不是其他什么政治關(guān)節(jié)，純粹是徐彰喜歡越姜，才求來的這門姻緣。

    裴鎮(zhèn)淡淡注視著他，示意他繼續(xù)說。

    孫頜于是接著，“具體如何頜是不知的，但都知道當年徐彰在洛都一游時，對越姜一見傾心，二見傾情，三見時便已是登門了。”

    “如此，越家便答應了？”裴鎮(zhèn)面無表情。

    孫頜攤手，“其他的，頜便不知情了?！?/br>
    “兩家定親細事，只徐越兩家清楚?！?/br>
    不過他覺得越家答應是情有可原的，當初的崠州徐家占據(jù)一方，徐彰其人才貌俱佳又兼能文能武，乃可造之材，當初主公肯見徐彰，不也因其頗俱幾分才能？

    把越姜托付給這樣一個人，在亂世里對方要護住她應該不難，所以越家會答應并不奇怪?？上А瓫]想到徐彰竟是染上疫病死了，這段親事也就無疾而終。

    裴鎮(zhèn)斜他，就知道這么點？

    孫頜：“……”

    這么些還不夠？再多也不是他該知道的??！孫頜氣得吹胡子。

    沒法知道更多，裴鎮(zhèn)不留他了，表示他可以走了。

    孫頜：……

    嘴巴蠕動一下，其實很想說——您真想知道也不是沒法子，讓左霆去把前陣子離開的徐炎找回來，保準您知道的清清楚楚！

    但終究不敢，摸摸鼻子郁悶離開。

    ……

    孫頜只是心里這么一想，但沒想到開拔起程第二天，打算在一家道邊客棧歇息用飯時，竟還真遇到了徐炎。

    對方獨自坐了一張桌子，面前擺著一菜一湯一碗飯，正津津有味的吃著。

    孫頜盯著他目光愣上一會兒，接著扭頭立刻去瞧坐于高頭大馬上的主公。

    裴鎮(zhèn)挽著韁繩，淡淡看過對方一眼，辨不出神色喜怒。

    孫頜于是又去瞧不遠處的車乘，越姜正在里面，尚沒出來，不過聽馬車車門的動靜，她應該很快就要推門出來了。

    孫頜頭皮發(fā)麻，他只是那么一想，真沒想給主公添堵啊??！

    怎么還真碰上徐炎了。

    他們一行百多來人動靜不小，徐炎雖餓得頭也懶得抬，但當上前接待的客棧管事不停諂媚，聲音都快不適的他想捂耳朵了，也就撇嘴終于肯抬頭看一眼。

    心想又是哪兒的豪族地痞，暴發(fā)戶似的。

    結(jié)果這一抬頭，便看見了那位威度厚重的大司馬，對方眼神沉沉，無盡的威嚴與壓力無聲籠罩著，望之即膽寒。

    徐炎手里一抖，心肝下意識顫上兩顫。

    手心不由自主冒汗，他緊張的已經(jīng)不知咽了多少回口水。

    他他他見到這位裴侯了！

    極度的緊張過后是突然掀起的欣喜若狂！徐炎蠢蠢欲動，眼神發(fā)亮，心想或許自己還有一次機會？

    興奮的已經(jīng)想站起，但……當瞧見對方身后層層跟著的精兵良將后，那股熱情又被澆卻，不敢輕舉妄動。

    要是惹怒對方，他別被斬成rou泥。

    于是又默默縮回去吃東西，這回連聲音都不大敢發(fā)出。

    客棧管事比他還怕，但誰讓這里是他的根呢，他只能不停諂媚笑著，掩飾心里的發(fā)抖。老天啊，怎么突然來了這么些兵爺，他就是一個做小本買賣的??！

    心里都要哭了，臉上還是強撐起笑意，上前伺候，“官爺們，您吃些什么？”

    孫頜覺得他的笑忒難看，但現(xiàn)在沒有心思管他，隨便給了他吃飯的銀錢便道：“騰些桌子出來，再備上我們的飯食拿過來就行。”

    銀錢拿到手了，管事心里大安，這回的笑變得真心實意，“好嘞，您等著，這就上！”

    他匆匆回到后廚去。

    孫頜在他走后忍不住又去看主公。

    裴鎮(zhèn)淡淡睨他一下。

    孫頜悻悻，撇開目光收回眼神。

    心里卻想，主公如此淡定？

    只見主公下馬，往前一步越過他，隨意找了張桌子坐下。

    但孫頜瞧著，這里正是隔著徐炎最遠的一處地方。

    他默然一會兒，也跟上去，占了主公正下方的方位，如此，越姜等會兒過來便瞧不見徐炎了。

    越姜是沒注意到徐炎，她下來時其他桌子已經(jīng)或三或兩的被左霆領(lǐng)人占了，裴鎮(zhèn)這回單獨帶得人各個都是青壯，她完全沒看到邊角之處還有一個徐炎。

    但徐炎注意到了她，他一直神情高度緊張的暗暗偷瞥這邊，所以越姜一下來，他就看見了。

    騰地站起，他一眼認出了她。

    曾經(jīng)堂哥去洛都提親時，他也是一道去了的，他如何會認不出她。

    第24章

    徐炎至今還記得第一回 見她的情形，她一頭濃密烏發(fā)梳起，明眸善睞，被仆婢簇擁著穿廊而來，彼時恰好穿廊風吹過，女子鬢邊幾縷發(fā)絲飛舞，吹得人心都亂了。

    那時他就想，不怪堂哥如此執(zhí)拗，一心一意要娶她。

    他往旁邊看了眼堂哥，堂哥的眼神亮的像天上的星星，滿心滿眼都是她。

    但如今，他的堂哥是早就去了，他也許久沒有見過她了。

    徐炎忽而感傷，原本她是要成為她的嫂嫂的。

    他的目光一直盯著她，完全沒有收回來的意思。

    他盯視如此，越姜自然注意到他了，順著這股盯視的目光瞧過去，與他的視線撞上。

    看到是他時，目光愣了些晌。

    竟然是他。

    徐炎認得她，越姜自然也認得徐炎，當初徐彰來越家提親時，帶得徐家子弟中就有他。

    但她和他其實也就只見了那一面，自此就再沒看過他了。

    想了想，沖他輕輕一頷首。

    徐炎抿了抿嘴巴，感傷退去幾分，心想難得她竟還記得他。

    他也沖她頷首示意。

    孫頜眼神飄了飄，心想還是讓兩人碰上了。

    只盼這位徐家子弟能聰穎些，別再提昔日徐越兩家之事，也別往這邊湊到越姜身邊來。

    他摸了摸胡子，喚越姜：“越姑娘，吃食快上了，過來吃罷?！?/br>
    越姜也就收回神，往這邊來。

    孫頜往她這邊推一杯茶水，“先喝些茶潤潤喉?！?/br>
    越姜點頭，低頭輕飲。

    徐炎還在看她，見她熟稔的與那位大司馬坐于一桌，心頭不由得狂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