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采梅幾乎是脫口而出：“有一個叫蔣焱的警察，他好像是組長來著……好像還有，嗯……”

    楚揚的精神高度緊繃。他實在害怕，李采梅親口說出那個名字。

    “還有你爸?！?/br>
    即便心有不甘，沈知安在中午安頓完婉婉睡下之后還是去找了浩哥。他按照約定地點找到了人民醫(yī)院附近的那家小吃店，浩哥坐在靠近廚房最里面的桌子上，一臉憨笑地朝他揮了揮手。

    浩哥本名姜之浩，他第一次遇見沈知安是在六年前。當(dāng)年他考研復(fù)試意外被刷，又實在是覺得二戰(zhàn)丟臉，因此只能灰頭土臉的到處去各大律所找工作。他在這江荔城內(nèi)來回奔波兩個多月，好不容易應(yīng)聘上了，還只能憋屈地從別人的徒弟做起。

    他們所不大，坐落在開發(fā)新區(qū)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那時正值初夏，他舔著臉跟師傅道別后正急著回去給女朋友過生日，卻在樓梯口撞見一名穿著黑色夾克衫，頭戴鴨舌帽的男人。

    燈光有些暗。那人抬頭，露出一雙好看的桃花眼：“那個……請問你是律師嗎？”

    實在是有些太突然了。由于這人身上的氣壓實在是太低，他將信將疑地打量了一會兒，這才郁郁地開口：“算是——”

    “那你能不能幫我打官司？”話還沒說完就被那人嗖地打斷了。他左顧右盼了一會兒，緊接著又從夾克衫里拿出一個信封遞給他，“我暫時只有這么多，要是不夠的話之后再補行嗎？”

    那人的眼眸垂著，語氣雖說帶著那么點懇求的意思，但尾音總給人一種不服輸?shù)陌翚狻＝平舆^信封大概數(shù)了數(shù)，不到3000元。

    褲兜里的手機響了，大概是家里那位祖宗又打電話來催了。他對著那人禮貌地笑笑，二話不說的就把信封退了回去。

    “算了吧兄弟，我就是一給人干活的，一個案子都沒辦過呢——”

    “等一下?！蹦侨送蝗簧裆艔埖貣|張西望起來，好不容易退回去的信封又胡亂地塞到了自己手里。天色又暗下來幾分，姜之浩本想開口再次拒絕，卻在這時模模糊糊聽見了些許不對勁的聲音——

    “他媽的他到底跑哪去了？”

    “我他媽哪里知道，之前不是一直是你跟的嗎——”

    悉悉索索的人聲逼得越來越近。那人一把扯過他的衣袖將他拉到角落里，又把鴨舌帽壓低了些：“信封里有我的電話號碼，麻煩你這兩天務(wù)必要打給我。”

    殊不知，就是這一句話勾起了他的興趣。

    沈知安是他職業(yè)生涯中第一個當(dāng)事人。雖然遺憾的是他還是沒能打贏這場官司，但也許是愧疚之心使然，他打著“不需要這么多費用”的借口，偷偷給沈知安退了不少錢。

    但眼尖的當(dāng)事人最終還是發(fā)現(xiàn)了，并且堅持想要把欠下的費用還回來。姜之浩情商高，實在怕說出真相有損他的自尊，便干脆說這錢是暫時借給他的，等沈知安啥時候湊夠了再還就是。

    “你以后有困難了就找我！”

    他留下一句十分闊氣的豪言壯語，自以為理想主義一定能夠救人于水火之中。但沈知安在這之后除了還錢再也沒有來找過他，除了逢年過節(jié)送上一句官方的祝福之外，他們已經(jīng)許久都沒有面對面地坐下來交流過了。

    “你終于想起來找我了！”姜之浩經(jīng)過幾年的沉淀，早就褪去當(dāng)年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氣，“說說看到底什么事兒，是想要我?guī)湍愦蚬偎灸剡€是別的？只要能幫到你，我就隨時待命！”

    不知道為什么的，楚揚前幾天跟他說的“你為什么非要一個人扛著”這段話不斷浮現(xiàn)在他腦子里，怎么忘也忘不掉。沈知安點了一份最便宜的素菜蓋飯，有些拘謹?shù)亻_口：“浩哥……可以的話，能不能先借我3萬？”

    “我保證，一定會在下個月發(fā)工資的第一時間還給你！”

    小吃店里人擠人，還有不少用過的餐巾紙被胡亂地扔在滿是油漬的地上。姜之浩一小杯橙子味汽水下肚，想都沒想便非常爽快地答應(yīng)了。

    他非常不是東西地活了二十幾年，糟蹋過自己的前途和父母的期望，也曾因為玩世不恭換過無數(shù)個女朋友……他曾經(jīng)看不起任何人，但現(xiàn)在，也竟會因為幫別人做了一件好事而感到滿足。

    該到婉婉起床檢查的時間了。沈知安跟浩哥吃完飯后便回了醫(yī)院，下午三點多的太陽很暖，他打開病房的門，意外地發(fā)現(xiàn)那丫頭的病床前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楚揚穿著一件清清爽爽的深藍色衛(wèi)衣，笑著朝他打了個招呼。

    “安安，你看誰來了——”李采梅把陽臺上的衣服收好，開始坐在一旁的折疊床上給兩人削蘋果。

    這樣的場景他已經(jīng)不夢見好多年了。沈知安呆滯地站在門口，一時間察覺不到過快的心跳。

    “哥你快來！”婉婉下床奔向他懷里。那姑娘滿臉通紅，看起來春心蕩漾氣色極佳，“揚揚哥哥可厲害了，書上的填字游戲他每次都能全對！”

    神情還是有些恍惚。他抬頭，發(fā)現(xiàn)楚揚正定定地看著他，手上隨意地轉(zhuǎn)著一只被削得短短的鉛筆。

    “是嗎？”他將婉婉扛到肩上，裝作故意的去撓她的癢，“那我得跟他比一比，你看看誰更厲害啊——”

    床頭插著幾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紙花。陽臺上晾著的玉桂狗被微醺的風(fēng)吹起，帶過一陣不屬于病房里的清香。沈知安在楚揚對面坐下，重新接過那只鉛筆幫婉婉做填字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