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傍晚回家 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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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斯時感到很心疼,忙掩上門坐到她身邊,湊過去問道:“妙妙,你怎么了?” 許悠妙還沒有擦干眼淚,避開他的目光轉開臉,說道:“你走開?!?/br> 周斯時當然不會走開,他安靜坐著陪許悠妙,轉開了目光問道:“你為什么哭,妙妙?因為考試考不好了,還是擔心許靖哥?” 許悠妙難得沒反駁他,沉默不語。 周斯時低下頭,他從初中開始就知道許悠妙看似豁達,其實很害怕考試,因為她小學很優(yōu)秀,初中成績下滑很多,而她一直學得很努力,但效果甚微。她總是在不斷調(diào)整自己驕傲的心態(tài)去適應成績不太優(yōu)秀的自己。而周斯時為了讓她心理平衡點,總是在考試的時候,故意做錯幾道題。所以事實上,一直以來周斯時的成績不是下滑,這次也不是一下進步,他是一直故意考不好,為了許悠妙。 但這事他不敢讓許悠妙知道,現(xiàn)在他不打算再裝下去了,因為他想和許悠妙一起去國外讀書生活。 在長長的沉默之后,周斯時就再次提起了這件事:“妙妙,我們一起出國讀書吧,這次換我好好照顧你。我們可以一起做很多有趣的事情,不是只有讀書才能證明我們自己。” 而許悠妙不像上次一樣直接罵他神經(jīng)病,她眼里閃過一絲光亮,但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刻的失望和難過。她徐徐站起身冷聲說:“要去你自己去,我不會去的,周斯時,你不要自以為很懂我,其實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br> 周斯時緩緩抬起頭,觸及許悠妙深幽的眼神時,他躲開了。 而許悠妙所說的周斯時什么都不知道,是他的確什么都不知道。有件事這兩天才發(fā)生,只有許悠妙知道,然后很快就成為她心底最深處的秘密,也使她的世界發(fā)生了很大變化。 許悠妙發(fā)現(xiàn)她一向敬重的好父親許漢生竟然出軌了。 第十章 胸無大志者,將來必受制于人。 在長大的時候,許悠妙才知道人不是慢慢長大的,是一個瞬間就長大了。 許靖出院的這天,他們一家人都很開心,而那天大家開心的主要原因是許靖很開心。許靖在住院期間接到一個電競俱樂部的邀請,邀他加入他們。這事讓許靖的心活了。 那天,彭珍得知這件事情,看到許靖主動和她說話,她懸著的心終于放下,欣然原諒了他所做的一切。 一家人便都開心了,許漢生還能直接說許靖吃安眠藥的事,和他說:“不要想不開,死了不值得,可能再等等就有好消息了。” 許靖笑了笑,他轉過臉看車窗外掠過的風景,忽然覺得少了點少,他轉回頭看安靜的許悠妙。他在想自己的所為真的偏激了,肯定嚇到了許悠妙,所以她這兩天都很安靜。這讓兄妹倆之間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隔閡,讓許靖對自己的所為產(chǎn)生了一種羞恥感。他不敢主動和許悠妙說話。 許悠妙在聽許漢生和彭珍討論晚上吃什么,他們聊著晚餐說到了其他事,聊起身邊的某個朋友某個人,或拌嘴或玩笑,氣氛很輕松。這些以前讓許悠妙有幸福感的事情,已經(jīng)讓她現(xiàn)在感到很壓抑。 所以車子一到家,許悠妙就下車跑了,丟下一句話說去找同學。大家都不知道她怎么了,許漢生看了眼許靖,他也猜測是許靖的過激行為傷害到了許悠妙。 許悠妙在街上游蕩,她這幾天一直在想彭珍作為妻子是不是對許漢生出軌沒有任何察覺,她也在想要怎么把件事告訴母親,當然她也害怕說出這一切,會讓她的家庭崩潰。她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確的,才能讓自己沸騰的心平靜。 許悠妙坐在公車站等車,其實她一時不知道去哪,后來她隨意上了一路公車,隨便下了一站看到了一個社區(qū)委員會,門口掛著一個活動:為居民普法,免費提供法律咨詢。 許悠妙出神看著那行字半晌,最終走了進去。 紀堂中午去了趟超市,回來的路上路過社區(qū)看到居民普法的活動,他想著要帶家里老人過來聽,便停了停腳步往里看了看。不想他看到了熟悉的人,只見許悠妙和一個穿著紅色義工馬甲的jiejie從里面走出來。 許悠妙低著頭沒有看到紀堂,她手里捏著一張紙巾擦了擦眼睛好像剛哭過,而義工jiejie低頭耐心安慰她。 紀堂很驚訝,在許悠妙和義工jiejie道別獨自走出來之后,他忍不住出聲喊了許悠妙,問她:“你怎么在這?” 許悠妙看到紀堂慌了神,立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么。 紀堂看出了許悠妙的落魄和尷尬,小心關切問道:“你,沒事吧?” 許悠妙努力平復了兩秒心情,想起剛才那個律師jiejie給她的建議和安慰,心里多了幾分坦然的勇氣搖了搖頭,說道:“我沒事。” 紀堂在許悠妙的眼神里看出了防備,他也不好再上前,又問道:“你怎么會在這?” “聽說這里有普法活動,我就過來看看?!痹S悠妙回答,隨即轉開了話題問紀堂,“你家住這個小區(qū)嗎?” 紀堂不怎么相信許悠妙說的話,但他直覺不能再問,他緩緩收起自己的擔憂,點點頭說:“嗯,我家住這?!?/br> 許悠妙也點了點頭,感覺再無話可說,她努力笑了笑說道:“我還有點事先走了?!?/br> 紀堂頷首,但下一秒他叫住了轉身欲走的許悠妙,焦急問道:“許悠妙,我們是朋友吧?” 許悠妙不解紀堂為什么這么問,她回頭緩緩點了點頭。 紀堂便說道:“那,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困難需要幫忙,你隨時可以來找我?!彼恼Z氣急切又小心。 許悠妙聞言徐徐轉過身認真向紀堂道了一聲謝,然后她就轉身快步離開。 在回去的車上,許悠妙想起高一剛入學那會,她看到紀堂的那份心動,發(fā)現(xiàn)不過短短一個學期感觸已經(jīng)完全不一樣了。她曾在某一個被父母家人學校營造好的溫暖環(huán)境里認知著一切,感受著周圍的一切,有幻想有希望看到優(yōu)秀的男孩會心動,她的認知和情感是一條流淌在規(guī)定河道里的河,正常平靜。但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這個溫暖環(huán)境里,充當著保護墻的那些人其實都在看著外面另一個世界,或者說那些墻一直都背對著她偽裝成一個平面的人。于是,她對這個溫暖環(huán)境里的假象失去了興趣,她只想沖出河道往墻外走弄明白一些事情的原因。 她剛才咨詢律師問能不能幫她的父母離婚。律師則問她為什么。她說自己發(fā)現(xiàn)了父親出軌。律師問她母親是不是知道這事。她陷入沉默說不知道。律師便問她現(xiàn)在家庭情況怎么樣,父親平時是怎么對母親和對孩子的。她又陷入了沉默,半晌她說:“我們一家人都很好,不管遇到什么困難都會在一起。有時候會互相指責,但更多的時候還是理解和包容?!?/br> 律師聞言,更多的是對她進行開導,告訴她不能幫父母離婚,離婚這件事只能當事人自己去決定。 律師有句話也觸動了許悠妙,律師說離婚再困難也可以去離,但比這更困難的是開始新的生活。 許悠妙想像了下如果自己失去這個家的庇佑將會是怎么樣的,她一定會還很傷心很難過,但在欺騙里生活,她也會很煎熬。這一刻,對許悠妙來說這個世界仿佛沒有真相。公車走走停停,許悠妙希望回家的路越遠越好。 現(xiàn)在是冬季,傍晚沒到就開始天黑了,許悠妙回到家時,家里正準備開飯,彭珍和許漢生都在廚房里忙碌。 許靖聽到許悠妙回來的聲音,打開臥室門出來迎接她,說道:“妙妙,我們下午去給你買了新手機,大家都換了新手機,你來看看?!?/br> “為什么都要換新手機?”許悠妙不解問道。 “新的開始?!痹S靖笑了笑說道。他顯得有些孩子氣。 這一年,智能手機越發(fā)成熟,各種手機軟件層出不窮,微信開始大規(guī)模流行。許靖教許悠妙用新手機告訴她,他們一家人有了個群。 許悠妙在群里找到了彭珍,她的頭像是他們一家人很多年前的合照,那時候許悠妙還被抱在懷里,許靖被打扮成小大人站在地上。而彭珍的簽名是:你們在我前面,你們都好,我才好。 許悠妙心情很復雜,她看到彭珍端著菜從廚房出來,很高興讓許悠妙過去嘗嘗味道。許悠妙這時忽然知道這個家庭對彭珍的人生可能意味著一切。 許悠妙也在這一刻發(fā)現(xiàn)了婚姻和家庭的假象,它們毋庸置疑有美好的一面,但世俗將它們鼓吹的過于美好了,美好到不能破,美好到人要失去自我,那就成了一種無助和恐懼。 這個寒假,許悠妙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獨處,她不太想和人交際,尤其是和父母,她便經(jīng)常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云,腦子里想了很多很多,然后她發(fā)現(xiàn)原來大自然才是人心靈真正的朋友。 臨近春節(jié),周斯時經(jīng)常往許家跑,但許悠妙都在房間里不出來,這讓周斯時認為成績對許悠妙的打擊很大。他有天回去把 y 國的學校資料都發(fā)給了許悠妙,又鄭重其事和她說:“我們一起出國去讀書吧,妙妙,考大學不是我們唯一的選擇?!?/br> 許悠妙看了信息,回了兩個字:“不去?!?/br> 周斯時感覺許悠妙的情緒真的很差,快把自己困在角落里了。于是他直接找了許漢生說出國讀書的事,希望他勸勸許悠妙。 大年三十那天,在年夜飯餐桌上,許悠妙雖然調(diào)整了心情努力開心,但她還是回不到之前那種對家人親密無間的態(tài)度。 此刻所有人都認為許悠妙是受成績影響了,許漢生在餐桌上說:“妙妙,成績不是最重要的,考不好就考不好了,如果國內(nèi)教育制度不適合你,我們可以去國外看看?!?/br> 許悠妙一聽這話就知道是周斯時或者周國維找過許漢生了,她皺了皺眉說道:“我不去國外讀書?!?/br> 彭珍見狀忙說道:“不去的話,那你壓力不要太大,以后考上什么大學就什么大學就是了,女孩子也不用讀那么多書?!?/br> 這句話刺痛了許悠妙,她有點生氣又不忍頂撞彭珍,她緩了片刻說道:“你們說話真是很矛盾很奇怪,一面說成績不重要,成績不能說明是能力的一切,一面又在暗示我女孩以后人生就那樣了,所以成績不重要。我到底是能力不好還是成績不好?你們潛意識里成績還是和能力掛鉤不是嗎?” “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就是希望你不要不開心?!痹S漢生寬慰道。 “我沒有不開心啊,我對自己有點要求和期望很正常,有壓力也很正常,你們應該鼓勵我爭取更好的成績?!痹S悠妙不滿說道。 餐桌上其他人都聽笑了,許漢生說道:“你要是這么想的,爸媽肯定也支持你。人有點目標野心是好事?!?/br> 許悠妙感覺一個拳頭打在棉花上,她看著許漢生,她父親是很好的父親,從小就試圖理解她的一切,讓她覺得自己是在愛和尊重里長大的人??涩F(xiàn)在這個父親讓她很失望,她想要掙脫對他的崇拜和依賴,她從未有過的渴望獨立。 “女孩子要那么大野心干嘛?”彭珍也笑了,隨口說道。 許悠妙怔怔看著母親,感受到社會對她規(guī)訓的無形枷鎖,這個枷鎖先在母親身上,然后是她身上。 “孫策說胸無大志者,將來必受制于人,我覺得說得很有道理。”許悠妙低頭說道。 “不知道你說些什么,快點吃飯,反正你沒有不開心,沒有很大的壓力就好。”彭珍這段時間因為一會擔心許靖一會擔心許悠妙,而懸著的心終于徹底落地,她面露輕松眼里有喜色笑道。 許悠妙看了眼母親,她發(fā)現(xiàn)受制于人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事被規(guī)訓之后,人會察覺不到受制。 年夜飯之后,許悠妙看到父母一同收拾碗筷,她默默幫忙,另一邊許靖已經(jīng)走到客廳去看電視。 許悠妙不由說:“哥,你幫忙一起收拾。” 而不待許靖反應,彭珍先笑了,她說道:“你們都放著,我一個收拾就好了,收拾很快不需要那么多人?!?/br> 許靖聞言坐在客廳里更心安理得。 許悠妙愣愣有些難受,繼續(xù)幫忙把碗筷收拾進廚房。她站在廚房門口看著許漢生幫了會彭珍,最終也離開了廚房留下彭珍一人忙碌。許悠妙很難言說自己的心情,她感覺心里沉甸甸的,可還說不出清楚眼前這些小事刺痛她是什么原因。 這時蔣茜茜打電話來約她一起守歲放煙火,她便借口出了門。 而許悠妙從家門口出來走了沒多遠就遇上了周斯時。 周斯時開心跑向許悠妙,乘她還沒有回神一把抱住了她。 第十一章 這一年許悠妙的愿望實現(xiàn)了。 周斯時把許悠妙抱得很緊。許悠妙用力推不開他,生氣罵道:“周斯時,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腦子壞了?!” “我很想你嘛,妙妙,你都很多天沒理我了?!敝芩箷r撒嬌,他都快哭了。 “神經(jīng)病啊,松開,你都多大了!”許悠妙氣不過,抬腳狠狠踩在周斯時鞋上。 周斯時吃疼還是不松手,彎身低頭把臉埋在快矮他一個頭的許悠妙肩膀上,委屈問道:“妙妙,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你再說這些,我把你埋了!我數(shù)到三,你給我松開!”許悠妙氣得面紅耳赤,下了通牒,“一、二…” 周斯時等許悠妙數(shù)到三的那一秒,又狠狠用力抱了抱她才舍得松開。而他松開的瞬間,許悠妙就用力推他,他下意識又想拽住她,兩人不由拉扯了一下,許悠妙抬手甩開周斯時的時候把自己的眼鏡也差點打飛,好在周斯時眼疾手快接到了懷里。 “我的眼鏡!”許悠妙眼鏡一飛兩眼一黑,急得跺腳。 周斯時忙把眼鏡戴回了到她臉上,小心賠笑說道:“在這在這,沒摔壞,我接住了?!?/br> 許悠妙戴上眼鏡看清周斯時,路燈下他的五官在明暗里,深邃神秘,而他的眼神直白熱情,這一刻讓她莫名喘不上氣。她變得很生氣,抬手開始打他。周斯時笑著假裝躲了會,側過身把手臂和半個背留給她打,他還配合喊兩句:“疼死了,別打了,妙妙……”聽起來卻挺開心的。 許悠妙聽出了他語氣里的快樂,憤憤收了手,但實在又氣不過,沖他說道:“我真的很煩你這樣,周斯時!煩死了!你能不能別這么賤兮兮的?!” 周斯時徹底笑了,他轉過臉看許悠妙發(fā)泄情緒,說道:“那你不要不理我,我就乖乖聽你的話?!?/br> “我什么時候不理你了,神經(jīng)病。”許悠妙隔空踹了踹周斯時,憤懣轉身管自己走掉。 周斯時忙跟上去,笑說道:“蔣茜茜也叫了我一起放煙火。” 許悠妙不耐白了他一眼。他笑嘻嘻,側頭發(fā)現(xiàn)許悠妙紅色的針織帽戴歪了,他不敢再碰她了,指了指她的帽子,說道:“妙妙,你的帽子戴歪了?!?/br> “歪了就歪了,關你屁事。”許悠妙嘴上這么說著,抬手正了正帽子。 周斯時笑盈盈,他覺得戴著紅色帽子和紅色圍巾的許悠妙很可愛,就像勇闖森林的小紅帽。他亦步亦趨配合她的腳步跟在她身邊,他問她:“妙妙,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我努力幫你實現(xiàn)啊。” “我希望你離我遠點?!痹S悠妙不假思索回答。 他們說的時候半真半假斗著氣,結果這一年許悠妙的愿望實現(xiàn)了,周斯時真的離開了她。 蔣茜茜今晚叫了不少人一起放煙火,而和她一起組局的人是楊朝。許悠妙和周斯時到約定的公園的時候,兩人已經(jīng)玩開,你追我打笑笑鬧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