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番外二

    飛機落地，陳至謙展開大衣，讓她穿上。

    下飛機，整個機場大廳里沒有暖氣，一股子熟悉的寒冷。申報進關(guān)，樊琪見到了等在那里的陳爸。

    陳欽賢看到兒子兒媳，猛烈地招手，接過她手里的提包和箱子： “路上累了吧？”“還好，其實時間不長?！?/br>
    “剛好回家吃飯?！?/br>
    樊琪和陳至謙跟著陳爸上了他從學校里借來的面包車。

    陳至謙上車就從包里拿出兩包香煙一袋巧克力： “方師傅，謝謝哦！”“小陳?。∧悴灰蜌獾难?！”

    “要的，要的?！标愔林t說。

    “陳教授，那時候小陳和小樊結(jié)婚，還是我開的車子，兩個小家伙可沒現(xiàn)在這么氣派，到底是港城洋氣??！把人養(yǎng)得，老有味道了。”方師傅開著車說。

    陳欽賢心里高興，嘴里謙虛： “人靠衣裝，馬靠鞍，你要是也這么穿，個么腔勢也濃的呀！”

    “我就算了，我那個兒子，天天穿條喇叭褲把屁股包得跟雞屁股似的，抱著個錄音機，蹦擦擦跳迪斯科。還跟我說這叫洋氣，時髦。真的當我老頭子不懂什么叫洋氣嗎？像小陳、小樊這樣穿得正正經(jīng)經(jīng)，看上去特別舒服，好看！那才叫洋氣。”

    在粵語世界里待久了，再聽見這么親切的口音，說著這么有趣的話，樊琪忍不住笑出來。

    “小樊，你笑什么啦？我說得對不吧？你看看那個男小孩，還穿個長筒靴，燙個頭，不二不三的?！?/br>
    樊琪往窗外看去，港城街頭穿衣多姿多彩，各有特色，現(xiàn)在看這里的街頭，男男女女穿著五顏六色的衣服，騎著自行車，穿行在梧桐樹下的街道上，有時候確實會走過一兩個不知道是用力過猛還是說真的很潮的年輕男女，但是沒有方師傅說得那么夸張。

    這是沒有那么多摩天大樓的上海，從虹橋機場過來，一路上有方方正正，一板一眼的新村，還有頗有味道的石庫門房子。

    陳欽賢跟方師傅說：“方師傅，謝謝哦！”

    “陳教授，你老師瞎客氣！”

    一家子把大大小小的行李都拿了下來，樊琪轉(zhuǎn)頭看到一位穿著斜襟布衫，一頭白發(fā)盤在腦后的老太太，她叫： “嗯奶！”

    “囡囡！”樊家好婆過來拉住孫女的手， “肯吃飯，多吃飯了就是好，胖一點好呀！”樊琪轉(zhuǎn)頭看陳至謙，她最近體重是增加了，但是她堅持不懈鍛煉，rou質(zhì)緊實彈牙，絕對不胖?！皼]胖，沒胖！我作證?！标愔林t連忙說， “我們進去了。”陳至謙跟在好婆身邊低頭輕聲跟好婆說： “嗯奶，你不好說琪琪胖的，她要發(fā)脾氣的?！?/br>
    樊琪：？？？

    “我在說她好呀！以前她中飯就吃一只番茄，一只雞蛋，家里養(yǎng)的貓都比她吃得多?！狈鞲M門，別人的記憶終究是別人的記憶，只有自己見到了，才知道陳家花園有多漂亮。

    在香樟、桂花和橘樹這些四季常綠的樹木掩映著一棟白底紅色線條勾勒的美式別墅，右手那里挖了一個中式水景，曲橋通往一個八角涼亭，水池邊有一紅一白兩棵梅樹，開得正旺。

    走到屋前，有一棵開滿了碗口大粉紫色花朵的植物，樊琪探頭過去，她有些不確定： “這是牡丹花？”

    “對?！?/br>
    “那不是春天開的嗎？”樊琪記得牡丹花是清明節(jié)前后開的。

    “這棵牡丹是這棟房子落成的時候，你太爺爺?shù)呐笥褜ｉT從安徽寧國覓來的，它一年開兩季，冬天的時候只有花不見葉子，春天再開一茬綠葉紅花?！标悮J賢跟兒媳婦說。

    還有這么稀奇的花？

    走進屋里，跟奶奶設(shè)計的以曲線柔美為主的線條不同，這里處處用直線條勾勒，不過細節(jié)一樣精彩，護墻板上雕刻著梅花、玉蘭、牡丹等花卉圖案。

    只是上頭有斑駁的坑坑洼洼，看上去是被砸的印記。

    墻邊有個壁爐，壁爐上頭掛著一張黑白照片，穿著西裝戴著領(lǐng)帶，架著一副眼鏡的男人和一位穿著旗袍燙著頭發(fā)笑容溫婉，有兩個酒窩的女士，他們倆中間是一位穿著洋裝的少女，一家三口坐在沙發(fā)上。

    照片里客廳里家具

    齊全，非常有質(zhì)感，現(xiàn)實里方臺長凳，簡簡單單。張月琴從廚房間里出來： “囡囡，阿謙，你們先上去把東西放了，再下來吃飯?！?/br>
    陳欽賢替兒子兒媳拎東西上去，張月琴在下面說： “老陳，酒香草頭你來炒，我炒出來不好吃的?！?/br>
    “好呀！你放著吧！”陳欽賢說。

    樊琪走上了滿是劃痕的木質(zhì)樓梯，到了二樓，二樓樓梯上去是一間可以通往陽臺非常大的起居室，他們的房間在東，西邊是老夫妻倆的房間。

    原本東邊是主臥，老夫妻倆因為獨生子結(jié)婚，就把這一間留給了兒子兒媳，房間里一個五斗櫥，一張床，一個梳妝臺，窗口放著一張小方桌，原主的記憶告訴她，這個年代人家大抵就是這么幾件家具。

    床上那個被子？紅色綢緞，上頭圖案的一個個嬉戲打鬧的小人兒，樊琪低頭仔細看，不會吧？她婆婆這是隱性催生？

    小方桌上有一臺嶄新的十四時的日立電視機，電視機上頭屋角頂上新裝了一臺三菱空調(diào)。

    家電都是陳至謙從日本買的，這個年代家電是日貨的天下?！拔蚁认氯コ床肆耍銈円部禳c下來?！标悮J賢說?！昂??！狈骰?。

    樊琪先進衛(wèi)生間釋放了一下，洗了個手出來，打開帶著花玻璃的陽臺門，外頭是一個很大的半圓形的露臺，可以遠眺外灘的萬國建筑群。

    陳至謙站在門口叫她： “走了，下樓吃飯。”

    樊琪進屋，陳至謙關(guān)上陽臺門，看著房間里護墻板和墻面那些粗糙修補的印記，樊琪心有些痛：“房子要大修一下吧？”

    “爸媽很忙，估計沒空?！标愔林t帶著她下樓。

    兩人到樓下，桌上已經(jīng)擺上了菜，陳欽賢叫樊家好婆： “嬸娘、琪琪姆媽，快過來吃飯了。”

    張月琴端了湯出來： “曉靜說要回來吃飯的，等等她吧？”

    “不要等了，她上午門診，肯定有老病人要叫她加號的，不到十二點半是回不來的。我們先吃！”陳欽賢遞筷子給兩個孩子，問張月琴， “對了，瑛瑛今天夜班出來，午飯吃不吃？”

    張月琴說： “她昨天跟我說過了，中午飯就不過來了，下午醒了再過來?！?/br>
    “讓她睡，值夜班辛苦的?！标悮J賢說，“我要去接你們，你媽又有門診，所以今天就叫你姆媽和奶奶過來幫忙做飯。晚上等你爸爸和阿珣回來，我們倆家人聚在一起吃飯?！?/br>
    張月琴指著一條清蒸鱖魚看向陳欽賢說：“囡園，這是你爸爸特地讓賣魚的鄉(xiāng)下爺叔留的，你嘗嘗?！?/br>
    陳欽賢有點不好意思：“剛好辦公室里的老師，她女兒生小孩了要買魚，我讓她帶的?！狈黢R上伸筷子夾魚rou吃，果然又鮮又嫩，她對陳欽賢說： “謝謝爸爸！”

    “乖囡，多吃點?！标悮J賢給樊家好婆夾了一塊已經(jīng)燉得軟糯的紅燒rou， “嬸娘，吃rou?！薄鞍①t，你也吃?！焙闷鸥f。

    樊琪看見燒得碧綠的草頭，伸筷子去夾，終于吃到了久違的酒香草頭?！鞍职郑液顽麋靼逊眻@給買了回來拆了。”陳至謙跟他爸說。陳欽賢停下看陳至謙： “他怎么肯賣？”

    “他破產(chǎn)了，沒錢了。必須得賣?！?/br>
    “破產(chǎn)？他會破產(chǎn)嗎？”陳欽賢很奇怪一個身家?guī)资畠|的老板，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破產(chǎn)了呢？

    陳至謙跟他爸說： “他造房子偷工減料，他還行賄，他在六十年代用海水混合水泥建樓，長期以來他造樓用的水泥和建材都不達標，剛好海水樓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末揭發(fā)出來，這個事件一直沒有解決，最近一棟海水樓倒塌，引起政府重視，要廉政公署徹查，就連蘿卜帶泥一起查了出來……”

    陳欽賢是教土木工程的，他們家兩代人都是吃這行飯的，用海水混合水泥，這是人能干的事？他一時語塞。

    “那個年代不是他一家建筑商這么做，因為當時港城嚴重缺淡水。”陳至謙補了一句。

    “他從來就不知道道德是什么！他找那個女人的時候，沒想過。他賣工廠給日本人的時候也沒想過，他妄圖讓你奶奶接受既成事實，也沒想過。他偷偷買繁園的時候更不會想，他活該！”陳欽賢看向掛著的那張黑白照， “明天我們一家去跟你太爺爺和奶奶說一聲?！?/br>
    “好?！?/br>
    一家人正在說話間，薛曉靜推著自行車進來，張月琴站起來：“曉靜，我給你去盛飯。”“好，我洗個手就來?！?/br>
    第134章 番外三

    薛曉靜坐下端起飯碗吃飯，問樊琪： “圓囡，你喝了那個湯之后，還有其他感覺嗎？”

    “我喝到現(xiàn)在了，效果蠻好，也不疼了，就是還會脹?！狈髡f，“我同事吃得也可以，她說等她有空想過來請您面診開方子。”

    “是的，最好還是當面看。我給你們的方子，其實是驗方上，根據(jù)你們的描述加減，這個到底不如面診準確。吃過飯我給你搭個脈。”

    張月琴在邊上說她： “你這個事情老早就有了，自己婆婆是這方面的名醫(yī)，出去之前就叫你婆婆調(diào)養(yǎng)，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br>
    “好了，好了！月琴，馬后炮就不要說了?！毖造o跟親家母說。樊琪挑釁地看著她媽：“老張同志，馬后炮?！睆堅虑僮鲃菀蛩骸耙员跏前桑俊钡故欠液闷庞悬c緊張： “曉靜，不會影響琪琪生兒子吧？”

    “不會的，很多小姑娘都有這個問題的。您不要瞎猜，還有??！您這個老腦筋要改改，現(xiàn)在新時代了，國家提倡只生一個，生兒生女一個樣?！毖造o跟樊家好婆說完，貼著樊琪的耳朵，“你奶奶知道你們回來，天天叨叨著我給你們縫那條百子被?！?/br>
    樊琪想自家婆婆也不是這樣的人。也是，奶奶年紀大了，還是有老古板的思想。

    吃過飯陳至謙跟他爸收拾桌子洗碗，薛曉靜上樓去拿藥箱，樊琪也要上樓拿給家人的禮物，樓下陳至謙說： “琪琪，把照片和報紙拿下來?！?/br>
    “曉得了。”樊琪上樓拿了袋子下樓來。

    把報紙和照片放在客廳竹椅上，她拿著袋子過來飯桌邊坐下

    薛曉靜要拿出脈枕給她搭脈，她說： “先等等我把給mama和奶奶買的東西給他們?！狈鲝拇永锬贸鰜韼讉€盒子，給張月琴： “您跟奶奶的，一人一份。”

    她坐下來，把手伸到脈枕上，薛曉靜給她搭脈。

    張月琴打開盒子看見一只大金鐲子： “要死了，你給我們一個老太婆，一個小老太婆買這么貴的東西做啥？”

    “還有項鏈、戒指和耳環(huán)，夠你大驚小怪好幾次了。我給外婆也買了，等回崇明給她?！狈鞲鷱堅虑僬f。

    聽見給外婆也買了，而且還在自己婆婆面

    前堂而皇之地說。張月琴真的要敲這個沒腦子的小東西，上次她給自己那么多錢，自己想跟她說要爹娘公婆兩邊一樣，甚至要公婆這邊更多，畢竟至謙是獨生子，自己養(yǎng)了兩個。但是如果那樣一說，就怕小東西再去領(lǐng)錢給她帶回來。她就索性回來把錢一份為二，最后老陳夫妻只肯意思意思拿了一萬塊。自己心里很過意不去，現(xiàn)在她倒是好，給娘家買這么多，婆家就一點都沒想到？

    薛曉靜松開手，見張月琴一張臉不開心，推了張月琴一把： “十三點，你當琪琪就給你買了？我沒有啊？我肯定也有的呀！”

    樊琪笑嘻嘻從里面拿出來幾個盒子，推給張月琴： “給姆媽的?！毖造o打開盒子，里面是一顆祖母綠的吊墜，里面配了白金項鏈和戒托。張月琴拿起那顆吊墜說： “你買這個一點都不實惠的，跟塊玻璃似的?！薄熬褪歉鷫K玻璃似的，才叫值錢。”薛曉靜拿起來看。

    樊琪拿了項鏈穿上了吊墜，掛在薛曉靜的脖子里，薛曉靜叫：“老陳，給我拿鏡子過來?！?/br>
    陳欽賢給她拿了鏡子過來，薛曉靜仰頭問他： “好看吧？”

    陳欽賢看著老婆脖子里的祖母綠吊墜，他們夫妻倆也都是家境極好的人家出生，固然在戰(zhàn)亂中出生，在戰(zhàn)亂中長大，可也是見過好東西的，他們結(jié)婚的時候，那個年代還沒來，他們手里還有這些東西，后來大部分都沒了，后來把東藏西藏的那點子東西給了兒子，讓他們小夫妻在港城至少不要過得太苦，夫妻倆手里就真的全挖空了。

    老婆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哪兒會不喜歡這些？現(xiàn)在看到她脖子上掛了寶石，他說： “好看，很好看。沒想到我們都開始享孩子們的福了?！?/br>
    樊琪又打開了一個： “姆媽，這個藍寶石吊墜只有兩克拉很小巧秀氣，日常戴戴最合適不過了。”

    “你買這么多做什么，我要做手術(shù)的，也沒機會戴?！?/br>
    “日常逛街可以戴，就是不戴，放在家里天天看看也開心??！”就像自己上輩子就不戴首飾，但是喜歡買，喜歡看。

    薛曉靜知道了兒媳婦會掙錢，她這么一片心意，自己就收下了。

    樊琪又拿出幾條珍珠項鏈： “這個珍珠項鏈，一人一條了，我上次買過之后，那家就給我折扣了，好便宜?！?/br>
    樊琪拿起一個金鐲子，拉起奶奶的手，給她要套上去，奶奶擺手： “不要，不要，讓你姆媽放好，我一個老太婆戴這種東西，不好意思的。”

    薛曉靜拿起耳環(huán)跟樊家好婆說：“外頭老太太也有戴金耳環(huán)銀耳環(huán)的，這個總歸戴得出去的，我給您戴上?！?/br>
    薛曉靜給樊家好婆戴上耳環(huán)，把鏡子給她： “您看，多好看啊？”

    老太太咧開缺了牙的嘴笑。

    “還有爸爸們和哥哥的手表，給瑛瑛姐我買了粉色藍寶石項鏈。”樊琪像獻寶似的一樣樣拿出來。

    薛曉靜把她按住： “舌頭伸出來給我看看?！?/br>
    薛曉靜給她看完，開了方子跟老公說： “老陳，你去藥房抓藥回來，剛好囡囡在家，我讓她吃七天?！?/br>
    打發(fā)了老公去抓藥，薛曉靜喜滋滋地跟張月琴換著戴項鏈，張月琴戴祖母綠項鏈，自己胖，戴上很細的項鏈沒那么氣派。還是喜歡自己那根有分量的黃金項鏈。

    “我們把珍珠項鏈戴上?！毖造o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