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等的人閉關(guān)了，因為那個人病得快死了。

    再看不見她長大了。

    “我已經(jīng)長大了?！彼а劭戳智迓?，溫軟的手叩住青年蒼白的指節(jié)，執(zhí)拗地將這句話重復(fù)了一遍又一遍。

    藺綺壓下眸間的戾氣，聲音又甜又軟，做出一派人畜無害的單純模樣。

    說出的話卻很鋒利，每個字都彰顯著她的不開心：“師兄摸不出來嗎？”

    這話實在很大逆不道。

    清瘦漂亮的青年怔了下，他看著自家祖宗，半晌，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反叩住這漂亮小孩兒的指節(jié)。

    骨節(jié)分明的手上，滲出點點淺藍(lán)色光暈。

    他沒答藺綺的話，抬起另一只手掩住唇角，霜白袖擺垂下。

    林清聽偏頭重重咳嗽兩聲，半闔眼，聲音溫溫沉沉的，在月光下，又帶了點沙啞，他輕輕斥道：“我看你是想造反。”

    藺綺沒說話。

    藍(lán)光沒入指尖，是溫?zé)岬?，繞在她手上、手腕上，下午揮劍的疲軟漸漸散去。

    林清聽的手也沒有那么冷了，但還是涼的，像月光下山泉里的沉玉。

    只是幾息，她手腕上的疲累已經(jīng)消失了。

    林清聽松開她的手，眉眼有些淡，藺綺抬頭看他，還沒開口，病弱青年攏袖起身：“我知道，你已經(jīng)長大了?！?/br>
    他俯身拾起木劍，霜白袖擺垂在雪地上，沾上幾絲碎雪。

    林清聽垂眸看著地上坐著的祖宗，神色莫名，辨不清情緒，也不知在斟酌些什么，過了一會兒，他極淺極淺地笑了一下：“也好。”

    此時，月上中天，星入平野。

    地上白泠泠一片。

    林清聽傾身向前，把藺綺拉起來。

    他把木劍遞給藺綺，不知道為什么，這病秧子看起來心情不差。

    他看著藺綺，眉眼溫和，脾氣很好，語氣溫柔道：“你既然做了決定，便不能半途而廢，哪怕再辛苦，也不許回頭了?！?/br>
    藺綺接過木劍，試著揮了一下，她忽而問：“如果我以后不學(xué)了呢?！?/br>
    青年站在她身后，伸手幫她調(diào)整姿勢，冰涼的手隔著鮮紅的布料，觸上藺綺手腕。

    兩人離得很近，清清淡淡的草藥氣息縈繞在雪地上。

    藺綺聽見林清聽很輕很輕地笑了一下，說：“那我也沒有什么辦法?！?/br>
    “但我會很生氣?！彼f。

    他攏著自家祖宗，就著她的手，輕振手腕，劍尖一點，一道無形氣乍然蕩開。

    瞬間，劍氣震入高樓，樓閣里燭火悉數(shù)熄滅，霜雪天暗下來，只有天上星河的微弱白光。

    月光流照下，林清聽照例是斯斯文文的語氣，那雙如琉璃般清透的眸子里，神色溫柔得近乎一場盛大的暖春。

    “祖宗，不要讓我生氣。”

    他笑著，似勸誡，也似警告。

    夜晚漫長寒冷。

    藺綺在雪地上，又揮劍揮了近三百，林清聽就立于雪地上，倚著枯朽的老樹，溫溫和和看著她。

    彼時，仙尊的神識施施然落在幽暗高樓里。

    一抹藍(lán)光點了點陶罐里，扮作梨枝的青宮。

    青宮作為一把喜好修身養(yǎng)性的劍，正在睡覺，半夜被自家主人叫醒。

    容涯語氣溫和：“你知道袖袖在做什么嗎。”

    青宮：“？”

    容涯斯斯文文道：“在練劍?！?/br>
    青宮：“厲害?！?/br>
    容涯笑了下，似乎有些愉悅，忽而，又嘆了口氣：“本尊原先想把你留給她，但袖袖既然親自練劍了，你就有些配不上她了?！?/br>
    青宮：“哦?！?/br>
    容涯仙尊脾氣很好，和自己的本命劍商量：“本尊記得，神器譜第一的收光劍，現(xiàn)下正藏在云海之巔，你應(yīng)當(dāng)能找到它吧。”

    青宮不想去云海之巔，它艱難掙扎：“我也是神劍，我在神器譜排第三，我應(yīng)當(dāng)配得上祖宗?！?/br>
    容涯輕輕笑了下：“你的意思是，本尊方才說錯了。”

    青宮：“……”

    青宮：“我去?！?/br>
    容涯略一頷首，溫溫柔柔道：“本尊就知道，你會為本尊分憂的。”

    青宮：“……”不敢不分憂。

    作者有話說：

    青宮：什么劍啊，還需要祖宗親自去練。你這個仙尊做的屬實有些拉了。

    第21章

    霜雪天外，青鐘敲了三下。

    病弱青年溫和招手，木劍自藺綺手中脫出，落到他蒼白的手里。

    “你該睡覺了?！贝蟮质窃谘┑厣险镜锰?，他眉眼間的病氣愈發(fā)重。

    林清聽單手扶樹，垂首咳嗽了兩聲，他氣息平穩(wěn)了些，才笑著看向藺綺，溫和道：“明日再練吧。”

    藺綺揮了那么多次劍，渾身上下都酸疼。

    林清聽在這兒，她連一絲走神都無，哪怕壞了一個姿勢，都有藍(lán)光打上來。

    林清聽的靈氣也如他的人一樣，溫溫柔柔的，打上來的時候并不疼，像是溫和的敲打，隱隱約約又帶著些不容違逆的強(qiáng)勢。

    藺綺的精力像一段繃緊的弦一樣，一刻都不敢松懈。

    數(shù)百次看似無意義的重復(fù)中，她感覺身體愈發(fā)輕盈，手中的劍也愈發(fā)容易掌握。

    藺綺太過專注，以至于當(dāng)手中木劍忽然消失時，先前積攢的疲憊在頃刻間如排山倒海般涌來。

    月光下，汗珠順著瓷白側(cè)臉滑下，一陣風(fēng)過，她頓覺寒涼。

    藺綺的臉凍得有些發(fā)白，唇色有些淡。

    她抬頭看著枯樹下的林清聽，漂亮瞳孔烏黑如玉，聲音軟軟，問：“明日？”

    “嗯。”

    林清聽走過來，給她披了件霜白披衣：“明日我去叫你?！?/br>
    藺綺滿意了：“好。”

    她想了想，有些不確定似的，忽而問：“我什么時候能入道?！?/br>
    她靈根很差，廢靈根幾乎已經(jīng)決定了她這一生都很難入道。

    她剛來臨云宗時，宗門長輩坐在主殿之上，跟她說的最多的話就是“靈根駁雜，此生難入大道，可惜”。

    后來，藺浮玉給她送了劍譜，劍譜第一頁寫的也是讓她學(xué)劍招保護(hù)自己，不曾提起入道。

    藺綺知道入道很難，一千個凡人里能有一個，便已是祖上積德了。

    以劍入道，是她能想到的最容易的路了。

    只是她不確定自己要花多久。

    她聽說，天才如藺浮玉，入道也花了一年，她想知道自己要花多久。

    藺綺看著林清聽，有些好奇。

    林清聽微垂首，溫溫柔柔注視著她，笑了下：“什么時候都可以?！?/br>
    藺綺：“？”

    藺綺仰頭，不是很明白，茫然地看著他。

    林清聽沒再解釋。

    他眉眼輕彎，清冷的眸子如泛著碎冰的湖水，語氣帶笑，說：“時候不早了，睡覺吧?！?/br>
    ***

    藺綺回自己屋子里歇息，一番梳洗過后，躺在軟軟的床榻上。

    月華滿屋，星河燦爛。

    藺綺把自己埋在軟乎乎的被褥里，側(cè)身看天上流淌的光影，來了臨云宗之后，這還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輕快的情緒。

    剛剛在她練劍的時候，她隱隱約約生出到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

    當(dāng)她在雪地里練劍時，她感受到清涼的冷風(fēng)，聞到清苦的草藥氣，混著淺淺淡淡的梨花香。

    她的劍尖擦過白雪，刮過晚風(fēng)，也可能落在濕潤的泥土里。

    藺綺感覺自己身處天地之間，是天地之中的一個。

    她從未如此貼近這方天地。

    她闔上雙眼，認(rèn)真感受霜雪天里的靈氣。

    她感受到了自己先前從未感受過的，絲絲縷縷灰白靈氣繞在她指尖上。

    那些靈氣極淡，藺綺看得并不大清晰，但她還是很開心。

    至少她感覺到，以劍入道是可行的。

    她或許真的可以靠劍道引氣筑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