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看見云鏡上的消息，抬頭，看了眼首座上銀發(fā)玉冠的宗主，眼神有些微妙。

    臨云宗主端坐殿堂之上，神色清冷，注意到殿內(nèi)弟子的視線，微微皺眉。

    他端起茶盞抿了口茶水，和右側(cè)的林掌門以及掌門夫人攀談。

    掌門夫人一身白衣，病容憔悴，和宗主聊起沖喜的事時，心中松快了些，難得露出些笑。

    她想起前些日子看見的，林凈的鮮活樣子，面上維持著端方的姿態(tài)，語氣卻幾不可察地顫抖起來：“多謝，多謝宗主?！?/br>
    “我的凈兒有福分，竟遇上了宗主和藺姑娘這樣的救命恩人，多謝……”

    “待藺姑娘來了望月派，我必然如待親女一樣待她，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臨云宗主搭話：“夫人客氣，能嫁給林公子，是小女的福分?！?/br>
    這話說出，他又察覺到隨侍弟子中，那種微妙的目光，有人極輕極輕地嘟囔了一聲“畜生”。

    臨云宗主不明所以，皺眉，冷冷掃了主殿一圈。

    主殿內(nèi)又靜得落針可聞。

    這時，主殿外的臺階上，甜甜軟軟的聲音落下來。

    “哥哥，我今日打扮得好看嗎，爹爹會喜歡我嗎?！?/br>
    “萬一爹爹不喜歡我怎么辦呀。”溫溫軟軟的聲音里，帶了點難過，“我是不是太沒用了?！?/br>
    殿內(nèi)三人抬眼去看。

    只見漂亮的少女停在漢白玉臺階上，紅衣委地，長身玉立。

    她仰頭看著藺浮玉，眸光清瑰澄澈，帶著些惴惴的不安，晝光清明，清白的光暈落在她身上。

    她烏黑的長發(fā)垂落而下，發(fā)尾的銀白鈴鐺輕輕作響。

    這孩子，漂亮得要命。

    這是掌門夫人的第一想法。

    掌門夫人想起林凈。

    望月派弟子們是在霜雪天外找到的凈兒，那時候，凈兒已經(jīng)不再那么呆愣了，他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鮮活，都要像個正常人。

    掌門夫人越想，越覺得這孩子是凈兒的福星。

    她看向藺綺的目光柔和下來，笑著和臨云宗主說：“真是個漂亮孩子，她看起來很乖很仰慕你，我實在是羨慕，宗主教導有方。”

    宗主應掌門夫人的話：“是很乖。”

    他看著漢白玉階上的藺綺，眸光淡薄，這還是他第一次認認真真看自己這個親生女兒，少女甜甜的話回蕩在腦海中。

    他幽幽嘆了一口氣。

    確實很乖。

    但她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乖巧和漂亮這兩點了。

    若藺綺有些天賦，他不介意將這孩子帶在身邊親自教導，縱然她達不到藺輕梨和藺浮玉那樣的成就，但放在身邊，當個討巧的寵物也不錯。

    畢竟她確實又乖又漂亮。

    可惜藺綺是個雜靈根的廢物，終生難以入道，一輩子只能做個沒用的凡人，讓他蒙羞，讓宗門蒙羞。

    藺岐山搖了搖頭，淡淡吩咐：“讓他們趕緊進來見貴客?！?/br>
    他吩咐完，又偏頭看林掌門，默不作聲，輕輕摩挲了下指腹。

    自打林掌門進來，除了打招呼，就一言不發(fā)，此時坐在掌門夫人身邊，怔怔看著藺綺，如坐針氈。

    掌門夫人看他，問：“怎么了?！?/br>
    林掌門搖搖頭，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那位就是貴宗的大小姐？我去接一接?！?/br>
    他話音剛落，一張傳送符被撕開，林掌門瞬間從主殿消失。

    林掌門剛剛來主殿的時候，就深覺心驚膽戰(zhàn)。

    他想起前幾日面見仙尊時，仙尊的話。

    ***

    望月派暫居的小院里。

    容涯仙尊不知起了什么閑情雅致，簡簡單單穿了一件素白長袍，站在小院廊下，垂眸擺弄著一張黃符。

    看見他來了，仙尊微掀眼簾，很輕很輕地笑了下。

    “來?！鼻迩謇淅涞穆曇?。

    林掌門本就是受仙尊傳召而來，來跟仙尊坦白林凈婚約的時，此時戰(zhàn)戰(zhàn)兢兢、恭恭敬敬立在仙尊面前，垂衣拱手而拜。

    容涯仙尊帶笑頷首，沒說沖喜之事，反倒先把這張符拿到他面前，嗓音溫沉，帶著些愉悅：“聽說你修的是符道，看看這張符。”

    他修了幾十年的符，當下就辨出那張符上，竟沾了仙尊鮮血的氣息。

    他大驚失色，語氣顫抖：“仙尊，這符傷了您？”

    “嗯。”

    他笑了下，語氣中竟有些滿意：“雖然本尊沒擋，但能傷到本尊，已然很出息了?！?/br>
    “是不是?！彼χ聪蛄终崎T。

    林掌門心中揣摩仙尊旨意，一時也揣摩不出，小心翼翼問：“仙尊，傷您的人是……”

    容涯仙尊默了一會兒，眉眼輕彎，語氣溫和：“是個脾氣不大好的祖宗?！?/br>
    那張黃符被放在晝光下，清白的光暈搭在朱砂黃紙上，他輕輕笑了：“你看，這張符畫得是不是很漂亮。”

    林掌門看見那張符的時候，腦海里從魔物卷土重來，想到仙尊私怨，那瞬間，他記起各種仙門大事人間禍亂，直到這一刻，林掌門才知道。

    ——仙尊可能是單純看自家孩子出息，想炫耀炫耀。

    林掌門默了一會兒，用盡此生會用的所有修飾，把這張符夸得天上有地上無，眼前病弱漂亮的青年果然開心起來。

    他斜倚欄桿，眉梢?guī)Γ骸氨咀鹨灿X得，這符畫得有這般好。”

    仙尊聽夠了吹捧，才斯斯文文說起沖喜的事。

    林掌門在仙尊話間，覺察到仙尊和臨云宗那位流落人間十數(shù)年的大小姐關(guān)系不一般。

    他斗膽問：“仙尊知道藺姑娘？”

    “嗯?！?/br>
    病弱青年眸光清和，他溫溫柔柔開口：“她是本尊養(yǎng)大的?！?/br>
    “這符就是她畫的?！毕勺鹬讣饽橹S符，看著自己，笑問，“你看，袖袖是不是很厲害?！?/br>
    哦，仙尊養(yǎng)大的……

    林掌門點了點頭，忽而僵住了。

    ！?。?/br>
    仙尊養(yǎng)大的？

    仙尊！養(yǎng)大的！

    恍若平地一聲雷，林掌門被炸恍惚了。

    臨云宗流落人間十六年的雜靈根小姐，竟然由仙尊教養(yǎng)長大，從仙尊言行來看，那位還是仙尊疼到骨子里的掌上明珠。

    林掌門怔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舌頭都發(fā)麻，結(jié)結(jié)巴巴：“厲、厲害……”

    容涯仙尊笑了下，滿意了，擺擺手讓他退下，并囑咐他把今日的事忘掉。

    ***

    林掌門撕了一張傳送符，瞬間便出現(xiàn)在漢白玉階上。

    齊長老和藺浮玉認識他，行禮道“林掌門”。

    齊長老聽小漂亮喋喋不休的話，已經(jīng)聽得厭煩了。

    他覺得這小廢物實在吵，且沒什么自知之明，哪怕她再漂亮，宗主也不可能在乎一個廢物。

    故而，在他看見林掌門的時候，心中大喜，恨不得趕緊把藺綺送到主殿去。

    林掌門充耳不聞，他看見身著紅衣的漂亮少女，恭恭敬敬拱手，沒敢叫祖宗，側(cè)身讓開一條路：“您請?！?/br>
    晝光溫煦。

    藺綺茫然了一瞬。

    第23章

    齊長老和藺浮玉也怔了下。

    齊長老看藺綺的目光都帶了些驚懼與詫異。

    林掌門對藺綺為何這么恭敬，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見了仙尊卦圣下仙門。

    齊長老疑心自己剛剛是恍惚了。

    他偏頭看林掌門，擠出一抹和善的笑，試探問：“林掌門，您認識我們大小姐？”

    紅衣少女也歪頭看他，眸光濕漉漉，一派單純無害的模樣：“掌門，您曾見過我嗎?！?/br>
    “不、不曾?！?/br>
    林掌門這時才察覺到自己干了什么。

    仙尊特意叮囑他，不要去打擾這位祖宗做事。

    他剛剛實在是恍惚了。

    這位祖宗既然沒昭告天下，她和仙尊的關(guān)系，那必然是不想讓人知道，他這樣巴巴貼上來實在莽撞。

    若是自己一時失言，壞了這祖宗的事，那他可真是罪無可恕。

    林掌門抹了把汗，謹慎道：“是我老糊涂了，一時認錯了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