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岐山一拂袖，一道極其強勁的金色靈氣直奔藺輕梨而去。

    藺輕梨瞳孔一縮，只覺渾身絞痛眼前發(fā)黑，砰地一聲，她撞上殿外的白玉廊柱她，等再清醒時，眼前殿門轟地一下關(guān)上。

    藺小孔雀茫然。

    她和周圍的弟子對視一眼，藺輕梨不悅，哼了一聲：“他近日脾氣怎么那么差?！?/br>
    “他是不是生心魔了。”

    ***

    藺岐山確乎快生心魔了，被氣的。

    大殿門轟然關(guān)上。

    仙人坐在首座上，銀白長發(fā)用玉冠束起，向來出塵的氣質(zhì)，此時卻顯得有些割裂，他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清凈咒，才把火氣壓下。

    “把魔物已經(jīng)伏誅的消息散出去，讓戒律堂的弟子們都回來，準備仙門大比?！?/br>
    藺岐山淡淡道：“你從內(nèi)門再挑十個人，在宗門里暗中巡查，不要驚動任何人，別逼那魔物動用魔骨?！?/br>
    空曠的內(nèi)殿里，一個身穿黑袍的男人忽然出現(xiàn)。

    墨黑兜帽拉得很低，他的臉被遮擋了大半，看不清什么模樣，身上的氣質(zhì)詭秘莫測，黑袍人半跪在藺岐山面前，聲音嘶?。骸笆恰！?/br>
    “主上，明日就是輕梨小姐的生辰宴，明日宴席上，您要將大小姐和林家小少爺?shù)幕榧s昭告仙門嗎?！焙谂廴藛枴?/br>
    “罷了，先不說?！碧A岐山拈了下指腹，瞳孔下移，看著黑袍人，思忖道，“當時你也在青楓林，看見藺綺的符術(shù)了嗎?！?/br>
    “她身上明明沒有靈氣的氣息，卻能掌握如此高深的符術(shù)?！彼鬼?，兩指拈著一張符，輕輕敲了敲桌案，他下定論，“她的道和常人不同。”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她對上藺浮玉，他們兩個到底誰能贏。”藺岐山微微瞇起眼睛，問，“你說呢。”

    黑袍人想都沒想，開口：“大小姐的符術(shù)和少主的劍術(shù)，平分秋色?！?/br>
    “嗯?！碧A岐山神色冷淡，應了一聲，“藺綺必須留在臨云宗?！?/br>
    “先拿小時山礦脈吊著她。”藺岐山起身走下來，哼笑一聲。

    “她太不聽話，先關(guān)幾天?！?/br>
    “我在霜雪天傳送陣法里放了禁制，藺綺出不來，哪怕給了她契言，她也拿不到礦脈?！碧A岐山語氣涼薄，“你派人去敲打敲打，讓她乖乖待著，不要再胡鬧，否則她這輩子都得不到她想要的。”

    藺岐山第一次察覺到，他在霜雪天傳送陣里下禁制是如此明智之舉。

    藺綺出來一趟，都能鬧出那么大動靜。

    要是沒禁制，她還不反了天了。

    孽障！

    “是。”黑袍人應。

    藺岐山嗯了一聲，又道：“這些年把藺綺養(yǎng)大的人是誰?！?/br>
    他這些時日太忙，還沒來得及關(guān)注這些。

    當然，哪怕宗主有時間，也不會垂眼看這些瑣碎之事，不過是藺綺的符術(shù)太詭秘也太高深，讓他不得不注意藺綺過去的十六年。

    黑袍人答：“據(jù)說是一個散修?！?/br>
    “那散修和大小姐住在一座荒山上，聽說，他平日里會下山，幫山下村子的人驅(qū)邪除穢，或者幫他們治點小毛病?！?/br>
    “村民們感激他，對他十分尊敬，敬他如神仙下凡，連帶著對大小姐也很喜愛?！?/br>
    “散修三年前因病閉關(guān)后，山下村子里的人時常給大小姐送些吃食，以及各種玩樂的小玩意兒。”

    聽起來平平無奇。

    這樣的散修在仙門里一抓一大把，藺岐山隨意點了點頭，沒把這個散修放在心上。

    藺岐山散漫道：“等他出關(guān)了，去給他送點丹藥法器，權(quán)當償還他撫養(yǎng)藺綺的恩情?！?/br>
    黑袍人又應是。

    藺岐山頷首，滿意道：“去吧?！?/br>
    黑袍人正要離開，殿內(nèi)，藍光乍起。

    無數(shù)清瑰綺麗的藍色粒子飄散在殿內(nèi)，流成一條淺藍的光河，那光極溫和，像是平和無聲的海，能包容世間一切躁郁與不滿。

    這光束升起得毫無征兆。

    看見藍光的剎那，藺岐山和黑袍人心中震顫，他們從未見過這般奇景，但在這一刻，心中卻不約而同明白了這藍光的含義。

    ——仙尊召令。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他們齊身下拜。

    藍光中，溫柔如玉的聲音落下。

    “你就是臨云宗現(xiàn)任宗主。”

    “久仰。”

    “來薄山山巔吧，我們聊聊?！?/br>
    第30章

    薄山山巔。

    山巔高入云端, 地上積了一層純白薄雪，四處云霧繚繞，白鳥自云間飛過, 時有仙鶴清啼。

    天地間, 碎雪震顫的聲音、白鳥撲棱翅膀的聲音, 青鐘隱隱約約的回響，萬籟交雜落于一處。

    清清泠泠，并不吵鬧，反而將薄山山巔襯得愈發(fā)神圣空靈。

    仙尊指名道姓, 讓藺岐山去薄山山巔，故而此時只有他一個人來了。

    藺岐山心中茫然，千百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他沿著山道一路往上, 往前踏的每一步, 都充滿惶恐倉皇, 還帶著一點得見神明的喜悅和緊張。

    仙門里, 關(guān)于容涯仙尊的傳說不少。

    但近百年來, 這位可從來沒有真正在仙門現(xiàn)世過。

    藺岐山邁上最后一階石板。

    山巔白雪清絕, 一座高聳祭臺矗立于白雪之上。

    山巔正中央，祭臺四周皆是白玉柱體，十六根白玉柱環(huán)繞，正中心是一處法陣, 法陣上金色銘文早已隨時光黯淡，上面覆著淺淺一層碎雪。

    祭臺是臨云宗用來請神下界，或是向歷代先祖請愿祝禱的地方。

    仙尊出現(xiàn)在這兒, 倒也很合他的身份。

    此時, 正對著山道的白玉柱上, 一青年坐在柱面上, 垂首低眉，麻衣袍擺垂曳而下，是一塵不染的霜白色，袍擺上繡了幾條淺藍色線邊。

    那青年生得清絕端艷，緋色霞光流下，在烏黑細密的鴉睫上投下陰影。

    仙尊眼中映著碎雪和霞光，瞳孔益發(fā)瑰麗漂亮，像琉璃、琥珀、浮滿碎冰的湖。

    蒼白清瘦的手上拿著一把刻刀，另一只手拿著神檀木。

    容涯仙尊垂眸，認認真真，安安靜靜，不知道在刻什么，神木碎屑一點點落下來，像一場無聲的雪。

    容涯仙尊歷來只活在世人傳說，和仙門書冊里，藺岐山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真人。

    沒想到竟如此，端艷清貴。

    不像提劍平山海破萬道的仙門至尊，倒像是富貴人家的宅院里，把酒臨窗、神色慵散的世家貴公子。

    藺岐山不敢多想。

    “臨云宗第七十三代宗主，藺岐山，叩拜容涯仙尊?！?/br>
    他在白玉柱前站定，屈膝叩首長拜，語氣恭敬。

    “請仙尊降法旨?！?/br>
    白玉柱上，散漫坐著的人似乎沒聽見一樣，自顧自刻著他的神檀木。

    仙尊沒發(fā)話，藺岐山自然不敢有動作，他維持著叩首長拜的姿勢，沒敢言語。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

    容涯坐在白玉柱上，微掀眼簾，居高臨下瞥了他一眼，神色極淡，很輕很輕地笑了一下，又低頭刻神檀木。

    容涯仙尊肩頭，立著一只青色機關(guān)雀。

    機關(guān)雀看容涯仙尊，縮了縮小腦袋，但耐不住寂寞，又怕破了薄山山巔這寂靜微妙的氣氛，無聲跟容涯傳音：“仙尊，您為什么不理他。”

    仙尊頷首笑道：“因為本尊有點生氣?！?/br>
    仙尊沒用識海傳音，他想說什么，明明白白直接說出來了。

    以至于他說話的時候，把藺岐山嚇了一跳。

    藺岐山思忖了一會兒，才敢確定仙尊不是在跟自己說話。

    他不知道仙尊為何不悅，沉默著，不敢動也不敢出聲，又開始思索仙尊為何要把他叫來。

    難道，是為了臨云宗出逃的那個魔物？

    藺岐山忖度間，容涯仙尊清清冷冷的聲音又落下來。

    不知機關(guān)雀說了什么。

    青年眉眼很淡，像是蒙了一層霧，他偏頭，掃了一眼肩上的機關(guān)雀，嗓音溫沉，很平和：“可是，袖袖都沒有跪過本尊?！?/br>
    “她素日里如此胡鬧，本尊都舍不得讓她跪。”容涯點了點機關(guān)雀的青綠色羽毛，“這么多年，本尊連罰她都不曾?！?/br>
    機關(guān)雀搖了搖鳥頭，痛心疾首，傳音道：“仙尊，您找到問題的根源了么！您知道祖宗為什么敢不要命！為什么敢拿命威脅臨云宗主討靈石了嗎！您知道為什么無論您怎么斥責她，她都不理您繼續(xù)我行我素嗎！問題就在這里?。〈饶付鄶喊∠勺?！”

    “真聰明?！?/br>
    容涯又笑了下，眸光有些冷：“還想活嗎?！?/br>
    機關(guān)雀“嘎”了一聲，綠豆眼睛里滿是驚恐，把嘴閉上了。

    容涯垂眸看著藺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