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藺綺沒說話。

    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不開心在這一刻很沒有道理。

    如果不揭穿林清聽的身份，她本來就沒有理由時時刻刻守在林清聽身邊。

    林清聽要去做什么，要去哪里，還會不會回來，她似乎都沒資格過問。

    袖袖小貓低頭，認(rèn)認(rèn)真真想了一會兒。

    她倏爾發(fā)現(xiàn)，她和林清聽之間的關(guān)系看起來很熟稔，但其實并沒有多少牽連。

    劍道，是她和林清聽之間少有的，值得一提的牽連。

    但林清聽是傳道授業(yè)的那個，哪有徒弟責(zé)問師尊的，更何況是因為這種瑣碎小事。

    袖袖小貓有點難過，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移開手，伸回袖擺里，含糊道：“甜湯不好喝?！?/br>
    “一點都不甜?！碧A綺補充。

    林清聽似乎當(dāng)真了，他琢磨道：“我明日多放些綿白糖和花蜜?！?/br>
    “好?！毙湫湫∝堻c了點頭。

    她被林清聽的話取悅了。

    至少jiejie還會陪著她，明日還會待在霜雪天給她熬甜湯喝。

    宴席上來的人還不齊，此時三三兩兩湊在一起攀談。

    林掌門、掌門夫人坐在最前面，和林清聽離得并不近。

    林清聽此次過來，只是代林凈這位小少爺出席一次宴請。

    他沒打算多待，本來想露個面就走，但袖袖既然來了，仙尊自然不可能放她待在那么多化神面前。

    袖袖小貓坐在他身邊，單手撐著下巴，拈著木箸又開始戳櫻桃煎。

    看起來乖乖軟軟的，像天地間最純良無害的小獸，但容涯仙尊覺得，袖袖只要和化神待在一起，就挺讓他害怕的。

    仙尊微屈指，輕輕敲了敲桌案。

    一道淺藍色光暈竄出來，席位四周形成一道無形屏障。

    他將這里的氣息都隱匿了。

    如果沒他的準(zhǔn)允，任何人都不能窺伺到這里的動靜。

    “怎么了。”藺綺問。

    “設(shè)個禁制?！绷智迓牅芈暣?，頂著藺綺又濕又軟的漂亮眸光，林清聽指了指藺綺的長發(fā)，“亂了。”

    “我知道?！?/br>
    藺綺應(yīng)了一聲：“我自己綁，它總是會亂。”

    輕軟的聲音含糊不清，漂亮小貓說話時，尾音綿長微微上勾，像一把小勾子。

    林清聽想了想，嘆了口氣：“也是?！?/br>
    往日他在的時候，都是他給袖袖綁的頭發(fā)，她自己不會綁，也是很合理的事。

    他本來也打算親自給袖袖扎頭發(fā)，所以才下了禁制。

    上次在山城，他也給袖袖綁過頭發(fā)，袖袖應(yīng)當(dāng)不那么抵觸他了。

    還是乖的。

    仙尊有些愉悅。

    容涯仙尊被袖袖小貓軟軟的埋怨糊住了心神，他此時已經(jīng)全然忘了剛剛見到袖袖的時候，紅衣少女發(fā)尾結(jié)紅繩，干凈整齊、清清爽爽的模樣。

    冷白如玉的手穿進藺綺烏黑的長發(fā)，林清聽垂眼，小心翼翼將紅繩解開，又從芥子里拿出一把木梳，動作輕緩，將紅衣少女的長發(fā)都梳順了。

    藺綺沒動。

    她背對著林清聽，目光落在宴席上。

    宴席上侍從穿梭而過，周圍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絕于耳。

    青年身上淺淺淡淡的草藥氣息蓋下來，藺綺感受到林清聽的動作怔了一下，隨后，細(xì)微的咳嗽聲混在清苦的草藥氣種。

    袖袖小貓回頭，還沒有扎起的長發(fā)便向后散落，半遮住她瑩白的小臉兒。

    木梳落到案上。

    林清聽單手叩著案角，手指微微攥起，冷白手背上連血絡(luò)都清晰可見，霜白袖擺舉起，半掩住唇角，林清聽微微彎腰咳嗽了一會兒。

    他咽下喉間的血氣，直起身子，一抬眼，發(fā)現(xiàn)袖袖離自己極近，他抬起手時，指尖隔著霜白袖擺，不經(jīng)意間擦過袖袖溫軟的側(cè)臉。

    林清聽長睫覆下，收回手，將手?jǐn)n在袖擺間。

    “怎么了。”他眸中含著溫和笑意。

    “沒事。”藺綺抿唇，她背過身去，有些不開心，不說話了，她把云鏡拿出來，開始搜斛靈仙草怎么用。

    林清聽繼續(xù)給她綁頭發(fā)。

    他剛剛想出幾個系紅繩的法子，挑了個他覺得最漂亮的，給袖袖系上了。

    “師兄，這是你的真實身份嗎。”藺綺問。

    “不是?！?/br>
    林清聽自然知道藺綺說的身份是什么。

    ——望月派林家小少爺。

    “借來的身份罷了?！彼Z氣散漫。

    藺綺自然知道這也算一種奪舍。

    她有些擔(dān)心，小小聲囑托：“那你不要被人發(fā)現(xiàn)了?！?/br>
    林清聽被袖袖謹(jǐn)慎小心的樣子逗笑了，他頷首：“好?！?/br>
    此時，生辰宴的客人漸漸來齊。

    藺岐山起身說了幾句話，之后便揮手放任賓客自行玩樂。

    藺輕梨和藺浮玉被眾人簇?fù)碓谥虚g，脫不開身。

    林清聽收回禁制。

    他倒了杯茶，遞到藺綺面前。

    “meimei，好巧。”清越的聲音響起。

    江梅引闔起手中扇面，在手心輕輕敲了一下，眉眼輕彎看著藺綺和林清聽，聲音溫和，有些好奇，問：“二位先前認(rèn)識？”

    “認(rèn)識。”藺綺說。

    江梅引笑說：“真是緣分?！?/br>
    他看了眼林清聽。

    蒼白漂亮的青年一直沒說話，垂首，拿著木箸專心給銀魚挑刺。

    這位公子本來也不說話，江梅引和林凈相處十幾年，早就習(xí)慣了。

    他跟藺綺打完招呼，又道了聲生辰喜樂便入座了。

    禁制撤下后，一道道目光聚集在藺綺身上，或好奇，或疑惑，或輕蔑。

    藺綺沒在意，漂亮小貓垂首，看林清聽挑魚刺。

    這時，有一道目光實在盯了她太久，藺綺抬頭望回去。

    是烏山神祠的席位。

    藺綺在烏山的席位上，沒有看見之前在松云庭見到的化神老者，席位最前面，坐著一位著灰白長袍的中年人，神色威嚴(yán)。

    他身側(cè)是位斯文清秀的少年人。

    那少年十六七歲模樣，著灰白弟子服，袖擺處有星宿灑金紋樣，他年紀(jì)很小，卻坐在烏山頂前面的席位，剛剛一直看著藺綺的人就是他。

    少年對上藺綺的目光，溫和頷首，端起酒杯遙遙致意：“藺大小姐?！?/br>
    “生辰喜樂，愿神靈庇佑您?！?/br>
    他的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眾人都看向藺綺。

    紅衣少女安安靜靜坐在望月派的席位上。

    烏黑長發(fā)柔順垂下，發(fā)尾結(jié)紅繩，繩上系銀白鈴鐺，一小捋長發(fā)順著肩窩垂到胸前，黑發(fā)間繞著紅繩。

    鮮艷如血色般的紅，將藺綺的側(cè)臉襯得愈發(fā)精致昳麗。

    她微掀眼簾，烏黑長睫輕輕顫抖兩下，眉梢染上清甜笑意。

    她同樣端起酒杯，向那少年執(zhí)意，很乖巧，聲音又甜又軟：“多謝?！?/br>
    這就是臨云宗那位流落人間的大小姐？

    看起來真是……

    漂亮得要命。

    不少人的目光落在藺綺身上，他們想起之前聽說的流言，有的說這位大小姐靈根駁雜終其一生難以入道，也有說她是符道天才，是臨云宗藏在暗處的殺器。

    種種流言流傳在仙門間，一時真假難辨。

    眾人看著紅衣少女，愈發(fā)覺得此人神秘莫測。

    藺綺掩袖飲酒，鮮紅袖擺垂下，她將酒釀飲入口中時，在酒盞中看見一絲微弱藍光，再喝，只能喝到平平無奇的溫水。

    漂亮小貓放下酒盞，看了林清聽一眼。

    蒼白漂亮的青年將挑好刺的銀魚推到她面前，眉目溫和，問：“怎么了。”

    “不甜?！碧A綺說。

    林清聽看著嬌氣小貓，很輕很輕地笑了一下：“我下次加點蜜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