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聽眸底漂亮的薄藍(lán)像清澈的湖，里面只映著一只紅衣端艷的漂亮小貓。

    他看藺綺看得太認(rèn)真，以至于連夜色都沾上些不清不楚的意味。

    從前，便是蹭到j(luò)iejie的懷里都是常有的事，但和藍(lán)衣少年離得這樣近，還是第一次。

    袖袖小貓有些別扭。

    她覺得眼尾很涼，甚至有點冷。

    她直視藍(lán)衣少年的眼睛：“怎么了。”

    和藺綺四目相接的瞬間，他像是被火灼傷了一樣，指尖在袖袖小貓眼尾迅速一抹，抹去暗沉的血跡。

    少年低垂著眼簾，微微皺眉。

    就在剛剛，他受到本體的控制無限大，心中生出些他從未體驗過的煩躁和郁悶。

    他用右手撫去指尖沾染的血跡，含混道：“難聞。”

    第56章

    “難聞？”

    藺綺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在外面走了這一遭, 饑餓、困倦和疲憊交織在心頭泛濫。

    藺綺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說的是先前那人往自己臉上抹的一道血跡。

    藺綺想了想，覺得這血確實讓人厭煩。

    即使血跡已經(jīng)被少年人抹去了, 藺綺仍覺煩亂, 她拿了一方錦帕用水打濕, 又用力擦了幾遍眼角才作罷。

    怪晦氣的。

    此時已至深夜，屋內(nèi)燭火昏黃，窗外細(xì)雨清冽。

    藺綺放下錦帕，抬頭時發(fā)現(xiàn), 少年已經(jīng)恢復(fù)了素來高高在上的矜貴模樣。

    ——他坐在桌邊，指節(jié)漫不經(jīng)心搭在茶杯檐上，少年正看著她, 懶洋洋的, 眼底清澈的湖藍(lán)映著暖色調(diào)的燭燈的光暈。

    剛剛那些不清不楚曖昧不明的氛圍, 似乎都漫入雨水中, 在夜色里湮滅殆盡了。

    只是, 藺綺從他隨意從容的閑適姿態(tài)中, 很容易便看出，就在她放下錦帕的時候，他應(yīng)當(dāng)是有幾分愉悅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

    “有吃的嗎?！碧A綺問。

    少年眨了一下眼睛：“吃的？”

    “唔，”他轉(zhuǎn)了轉(zhuǎn)茶杯, 言語中透出些懶散的意味，“險些忘了，你還是筑基, 需要進(jìn)食?！?/br>
    “你不是有兩個婢女嗎, 讓她們?nèi)ソo你找吃的?！鄙倌觌S口道。

    “她們應(yīng)當(dāng)不在這兒?！碧A綺說。

    白日里她跟姜拾提起過, 她不需要婢女侍奉。

    現(xiàn)下, 她們估計不在這個院子里。

    “不，她們就在這兒，”少年推開窗子，探出頭，他微微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只見側(cè)院燈火通明，他眉眼彎起，悠悠道，“我讓她們留下的?！?/br>
    藺綺抬眼看他。

    “我要找兩個侍奉的人么，”少年打了個哈欠，冷白漂亮的手搭在窗檐上，姿態(tài)十分金貴，“總不能讓我自己端茶倒水。”

    藺綺終于知道林守為什么總喜歡喊jiejie公主了。

    喊得很貼切。

    半晌，她看在jiejie的面子上，勉強(qiáng)附和：“有理。”

    藺綺想出去找點吃的，一推開門，發(fā)現(xiàn)之前那間空著的屋舍住了人。

    那間屋舍的窗子開著，藺綺剛出去，便對上屋舍主人陰冷的目光。

    倘若此時有旁人在場，定能認(rèn)出那位是云海天州掌門之子，秦顯。

    但是院落里空空蕩蕩，藺綺只記得，他是先前膽敢覬覦jiejie的無恥之徒。

    “藺大小姐，好巧?！鼻仫@的目光黏在藺綺身上。

    此時夜色幽深，他的神色在夜色中顯得模糊而晦暗。

    藺綺不喜歡這種冰冷粘膩如毒蛇般的窺伺，在這種目光下，自己好像是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

    而且，真正罪無可恕的是，臨云宗演武場上，他竟然敢用這種骯臟污穢的眼神看jiejie。

    藺綺并沒有理會秦顯，目光極其冷淡地略過他。

    從主院到偏院，需要穿過一條石子小道。

    石子小道上，一群人提著燈籠打著傘，在道路上焦急穿行。

    “有人上山了！”“什么人如此大膽，不知道那座山是禁地嗎?！?/br>
    “是那些外鄉(xiāng)人，外鄉(xiāng)人！肯定是他們，只有他們才會這么不守規(guī)矩！他們會觸怒神靈大人的！那些未開化的賤民！”

    “該死，他膽敢驚擾神靈大人！一定要把他抓出來，碎尸萬斷！”……

    “夠了，”黑暗深處，有個聲音壓抑而克制，那人看起來像是這群人的頭頭，他警告道，“不準(zhǔn)妄議仙師大人，他們是來幫我們的?！?/br>
    “半個月后，就是城主迎娶十七夫人的日子，這段時間里，春水城和琉璃臺都不能出任何差錯！”

    藺綺闔傘躲在樹后，聽他們窸窸窣窣的交談謾罵。

    春水城里稱得上外鄉(xiāng)人的，也只有參加仙門大比的修士們，沒想到，有人表面上將修士高高捧起，背地里，卻不大看得起修士。

    還有，城外魔物每隔幾日就會攻城，這個城主竟然還有空娶小夫人。

    看來，這些人還隱瞞了許多。

    有趣。

    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

    藺綺趁著夜色，悄悄從樹后探出頭，看了那行人一眼，領(lǐng)頭的還是老熟人。

    ——姜拾。

    藺綺絲毫沒有闖入人家禁地的愧怍，她回想著剛剛那群人口中的謾罵，若有所思。

    為什么進(jìn)入那座山，就會驚擾觸怒他們的神靈呢。

    等那些人徹底消失在石子小道上，藺綺才從樹后走出去。

    忽而，她注意到不遠(yuǎn)處草叢里的動靜，藺綺拔下發(fā)間的梨花簪，攥在手里。

    “唰——”

    有風(fēng)吹過，枯黃草叢向一個方向倒了一截，草叢里，飄出來一片綠葉裁成的簡單小人。

    小人乘著風(fēng)雨，直奔藺綺飛來。

    梨花簪化劍。

    “別出劍?！币粋€清脆的女聲落在夜色中。

    這聲音有些熟悉，她應(yīng)當(dāng)聽過。

    藺綺在腦海中回想，依稀記得，就在進(jìn)秘境之前，她是聽過這個聲音的。

    就像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想一樣，綠葉小人在風(fēng)中停住，小幅度抖了抖自己的葉子。

    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子出現(xiàn)在藺綺眼前。

    她穿著青金色長裙，出現(xiàn)在斜風(fēng)細(xì)雨里，她懷抱著一卷古書，肩上趴了小小一只綠葉小人，她生得清雅端莊，行止間如弱柳扶風(fēng)。

    女子身上有一種淡如煙云的氣質(zhì)，她看著藺綺，微笑道：“藺大小姐，認(rèn)識一下吧，鄙姓容，名儀章?！?/br>
    “公主殿下。”藺綺頷首。

    她記起進(jìn)秘境之前，自己在江梅引身邊看見過她。

    她就是望月派那位剛剛出關(guān)的人間公主。

    “俗世虛名而已?！比輧x章的語氣十分謙卑，“您稱江梅引作師兄，若是不嫌棄，也可以直接叫我?guī)熃悖吘?，我虛長您幾歲。”

    她都這樣說了，藺綺自然不會推脫：“容師姐?！?/br>
    容儀章輕聲說：“師妹?！?/br>
    “師妹以為，春水城里安全嗎，”容儀章看著藺綺，眸中飄著淡淡的迷惘，“這里遍地都是天材異寶，修士在此受人尊敬供奉，至少明面上是這樣?！?/br>
    “再者，城內(nèi)百姓們安居樂業(yè)，神靈庇佑，亂世中，再沒有比這更安穩(wěn)的城池了，然而，這樣安穩(wěn)的環(huán)境，一直使我提心吊膽?！?/br>
    “海面絕非風(fēng)平浪靜?！?/br>
    容儀章說著，嘆了口氣。

    她情不自禁望向夜空，身上的氣息愈發(fā)飄渺難測，藺綺覺得她就像一陣風(fēng)，輕飄飄的，一個不慎就要散在空氣中了。

    半晌，容儀章似乎清醒了過來。她偏頭看向藺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不住，我是個修卦的，總會有一些很奇怪的直覺?！?/br>
    “我理解?！碧A綺想了想，說，“我認(rèn)識一個卦師，他也時常產(chǎn)生一些玄之又玄的奇怪念頭，做出一些玄之又玄的事?！?/br>
    “而且，師姐的直覺也并非沒有道理?！?/br>
    春水城就是很不安全。

    他們可能不知道魔物能隨意進(jìn)城，不知道那座山上有脫皮的魔物，不知道琉璃臺里有古怪的“黑霧”，它的能力強(qiáng)到能把造出和琉璃臺一樣大的幻境，并讓你無法察覺。

    還有……

    藺綺說：“你剛剛也聽到了，他們隱瞞了我們很多?！?/br>
    “是的?！比輧x章輕聲喃喃，她笑道，“我相信我的直覺。”

    她看著藺綺：“師妹，我現(xiàn)身其實是有事要和你商量?！?/br>
    藺綺：“師姐說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