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悶悶甩袖，注意到自己愈發(fā)虛化的下半身，他垂眼，情緒不明。

    **

    秦顯這兩日一直很愉悅。

    藺綺比他曾經(jīng)收藏的任何藏品都要嬌艷漂亮，足夠在他一個小院的藏品中排第一。

    他歷來是不愿意給藏品任何名分的，但看在藺綺臨云宗大小姐的身份上，他愿意以云海天州少主的身份向臨云宗提親。

    藺綺有未來道侶這一點，雖然很麻煩，但想解除也不難。

    他秦顯好歹也算一代天驕，比望月派那個小傻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無論是藺綺，還是藺宗主來選，他都是比林家小少爺更好的選擇。

    這一日，秦顯換上了一身干凈華貴的金色長袍，腰佩白澤式樣的玉佩，戴金冠，拿玉扇，儼然一副名門貴公子的儒雅模樣。

    為表禮遇，他提早一刻鐘，來到和藺綺相約的地方。

    路上遇見了秦羅衣。

    秦羅衣衣上沾血，居高臨下瞥他一眼，柔笑道：“少主，不要做讓云海天州丟臉的事啊?！?/br>
    秦顯皺眉。

    秦羅衣懶洋洋略過他，她身上有清冷幽香，笑得輕緩又柔和：“我提醒過你了哦?！?/br>
    她將目光投向身后的云海天州弟子：“你做證?！?/br>
    那弟子恭敬應(yīng)是。

    秦顯冷笑一聲：“本少主還能比你丟人？成日追著藺浮玉跑，和你下賤的血脈倒相稱?！?/br>
    秦羅衣絲毫不生氣。

    她以一種近乎憐憫的態(tài)度瞧他一眼，而后收回目光，碎發(fā)掩映下，她眼帶春波，尾音勾人，漫不經(jīng)心抹了下臉上沾著的鮮血：“不止藺浮玉，好看的我都喜歡呢?！?/br>
    她說完，便和秦顯擦身而過，一個眼神都懶得施舍。

    秦顯視野內(nèi)，很快出現(xiàn)一個紅衣鮮艷的漂亮少女。

    藺綺站在桂花樹下，偏頭抬眸望過來，秦顯折扇一闔，快步迎上去，笑容粲然：“藺師妹?！?/br>
    藺綺低垂著眉眼，語氣平和，秦顯從其中隱隱約約還聽出些許沮喪的意思。

    “秦公子，我們出城吧?！碧A綺語氣輕軟，“我實力不精，還要多多勞煩公子。”

    秦顯和善道：“哪里話?！?/br>
    他和藺綺一道往琉璃臺外走，故作關(guān)切問：“藺師妹心情不好？”

    桂花樹下，紅衣少女咬唇猶豫了一會兒。

    她生得實在好看，瞳仁烏黑，眼眸清亮，那雙瑰奇漂亮的眼眸中，只要稍稍流出一點難過的情緒，便格外讓人心疼。

    她喪喪地垂下頭，欲言又止，少頃，她聲音小小的：“我兒時無父無母，孤身一人，無人關(guān)心我，善待我，后來被認回臨云宗，想得到宗主的關(guān)心，也難如登天，故而只要有一個人真心待我，我便恨不得掏心掏肺付出自己的全部情誼。”

    “可是，”紅衣少女清透的眸子里，流出些許脆弱的茫然，她聲音輕輕的，聽起來有點難過，“我真心待人，他人為何不真心待我?！?/br>
    秦顯料定藺綺信了那少年和邵茶勾結(jié)的障眼法，若不是藺綺還在這兒，他幾乎要撫掌大笑起來，現(xiàn)下偶然能窺得藺綺內(nèi)心一角，更是意外之喜。

    秦顯裝出溫柔開解的樣子，放緩語氣，道：“藺大小姐天真善良，不知道人性復(fù)雜，這不是你的錯?！?/br>
    樹葉沙沙，桂花簌簌而落，藺綺垂眸看地上飄落的桂花，眸中溢出點玩味。

    她心道，原來你知道人性復(fù)雜。

    此時，秦顯像是忽而想起什么，疑惑問：“你不是有個jiejie嗎？”

    藺綺一滯。

    謊話編得太順，忘記把jiejie編進去了。

    第87章

    “藺師妹?！鼻仫@見她不說話, 又喊了她一聲。

    秋風(fēng)蕭索，桂花滿枝。

    紅衣少女側(cè)眸看他，發(fā)間紅繩順風(fēng)而擺, 點漆眼眸中浮起一層朦朧水霧, 她輕聲道：“jiejie……jiejie也不喜歡我?！?/br>
    秦顯的目光鎖在藺綺身上, 裝作認真傾聽的模樣。

    一粒鵝黃的細小花瓣自樹上飄落，落在藺綺卷翹鴉黑的長睫上，她整個人沐浴陽光下，長睫顫顫, 有一種脆弱又悲戚的破碎美感，她似乎已經(jīng)全然信任了秦顯，倒豆子一樣傾吐過往：“jiejie把我撿回家, 從未將我當姐妹對待, 只當我是個侍奉的婢女罷了, 為了侍奉jiejie, 我小時候天不亮就要起床, 天黑了還不能歇息, 自小到大從來沒吃過一頓正經(jīng)飯……”

    秦顯一直看藺綺，她說到情深處，險些哽咽出聲，似乎是委屈極了。

    紅衣少女垂首, 肩胛骨微微顫抖，袖擺掩住眉眼，看不清神情。

    秦顯以為她在抹眼淚, 當即出聲安慰指責, 以表示自己溫柔體貼：“師妹堂堂臨云宗宗主貴女, 怎么能受這種委屈, 師妹放心，你如今回了臨云宗，便再也沒有人能欺負你了，倘若臨云宗庇佑不了你，你且來云海天州——”

    他裝作義憤填膺的樣子，內(nèi)心深處卻掀不起任何波瀾，更別提讓他生出什么憐惜的想法，他恨不得藺綺那個jiejie對她越差越好，最好欺她辱她不把她當人看。

    美人無枝可倚，掌控起來才容易。

    只是……

    光影錯落間，他的目光掠過袖擺，看著藺綺濕漉漉的長睫和眼眸。

    藺綺這雙眼睛，實在讓他心癢難耐。

    鮮紅袖擺放下，藺綺勉強對他笑了一下，小臉兒蒼白似霜打的梨花。

    這一笑，看得秦顯心神不寧惡欲四起，他心中已將藺綺當作他院中藏品，當即收攏折扇，伸手欲撫上藺綺冷白溫軟的眼尾。

    他的手將將伸出去。

    藺綺側(cè)首，抹了下眼尾濕淚，她輕抿薄唇，不好意思道：“勞秦公子關(guān)心，讓公子見笑了?！?/br>
    秦顯收回手，目光幽幽盯著藺綺的長發(fā)，心中因?qū)擂味鲆唤z慍怒。

    下賤東西，給幾分臉色倒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倘若是他院中爐鼎，如此給臉不要臉，必然被作弄得生不如死。待他將藺綺收入院中，看她還能如何清高。

    秦顯心中惡欲增長，面色卻一副春風(fēng)和善的模樣，他和藺綺一起走出琉璃臺。

    此時，一個小廝迎面走來險些撞上他，按秦顯往日的脾性，必然要好好發(fā)作一番，此時卻跟沒看見一樣，一面笑著和藺綺攀談，一面悠悠踏出琉璃臺南門門檻。

    藺綺呼吸一頓，回眸瞧那小廝一眼。

    小廝模樣平平無奇，指間卻系著一串穿了銅錢的細線。

    他姿態(tài)隨意，漫不經(jīng)心拋了拋銅錢，以一種看樂子的心情，笑著看她。

    藺綺有點心虛，全神貫注盯著他，輕抿薄唇，看起來像是一只做了壞事又不想讓人發(fā)現(xiàn)的炸毛小貓。

    炸毛小貓眼神中，給他傳達的意思很明顯：不許告訴jiejie。

    小廝似笑非笑，懶洋洋看她，喉間溢出些許悶啞笑意，而后收回目光，也沒說應(yīng)不應(yīng)。

    他近乎憐憫地瞥了藺綺身邊的秦顯一眼，心想，年輕人，真可憐。

    秦顯和藺綺一路閑聊，慢慢走到城門口。

    城外星火從天而降，厚重云霞呈熾烈的緋色。

    藺綺剛出城門，就被滾嗆的濃煙激得咳嗽兩聲，她和秦顯一道，穿行于濃重炭黑的煙靄之中。

    這里遍布都是煙靄，望不清前路，也看不見歸途。這幾日，多得是修士因為視線受阻，而被忽然竄出來的魔物咬死。

    不過，現(xiàn)在的藺綺不需要擔心這個問題。

    秦顯在春水秘境中，暫排第三，確實有點實力，但凡有魔物出現(xiàn)，他很快便能將其斬于劍下。

    他也確實做到了先前答應(yīng)藺綺的事，殺魔物時還留了一口氣，讓藺綺殺。

    藺綺沒用收光，只拿了一把木劍，跟在秦顯身邊得了不少分。

    她深知釣魚要給足夠的餌料，對秦顯的稱呼從生疏禮貌的“秦公子”，漸漸變成了略帶親昵的“秦師兄”。

    秦顯聽見這個稱呼，對她越發(fā)體貼，眼神中那種勢在必得的自信讓藺綺厭煩，就好像自己喊一聲師兄，就成了秦顯的所有物一般。

    藺綺情不自禁想起來城里的藍衣少年。

    她換稱呼，喊他jiejie的時候，他也很開心，眉眼輕彎，輕抿唇角，漂亮的眼睛里落滿細碎星子，亮晶晶的。

    像搖尾巴的小狗。

    實在是讓人心動，若不是不能冒犯jiejie，她都要喜歡上他了。

    濃煙滾滾，藺綺思緒清明后，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想到這個，當即笑了笑，她收攏思緒跟上秦顯，繼續(xù)往煙霧深處去。

    他們越往前走，越遠離城門，魔物的品級也越高。

    血腥氣彌漫。

    “轟——”一聲劇烈的響音在前方響起。

    腳下荒土似乎都顫了一顫，秦顯目光一緊，站在藺綺身側(cè)，收緊手中劍，一側(cè)的紅衣少女似乎被未知的響動嚇到，下意識往后一退。

    秦顯斜斜睨她一眼，頗有些看不上這怯懦的小家子氣，不過反正只是收來當藏品，越像菟絲花越好，若是以后能將她養(yǎng)得一心攀附他，離了他就活不下去，那就更好了。

    “秦師兄?！奔t衣少女聲音小小的，站在他身后握住他的袖擺，目光清凌凌看著他，看得秦顯心思浮動不止，好不容易壓下的惡欲又張牙舞爪重獲新生。

    秦顯目光垂落，直直看著她，舔了舔唇角，笑道：“藺師妹，不要害怕。”

    “我不會讓它傷到你的?！鼻仫@刻意放緩了語氣，言語溫柔。

    秦顯生得清俊，金袍玉帶，溫和說話時，實在很讓人心動，若是尋常人于危難之際得這種清貴公子溫柔相待，很容易對他心生好感。

    可惜藺綺從小被jiejie養(yǎng)大，早已見識了天下第一等美貌，看秦顯相貌只覺平平無奇，聽他言語間裝出來的溫柔堅定，愈覺有趣。

    她抿了下唇，作出怔神的樣子，半晌，輕聲道：“秦師兄對我太好了。”

    秦顯揚眉一笑，心中暗生得意。

    他們所處之地，已經(jīng)在濃煙深處，前方魔物漸漸走近，露出青面獠牙的丑陋外表。

    秦顯收緊手中劍，目光卻一直落在藺綺身上不挪動，故而沒錯過魔物出現(xiàn)時，藺綺眼眸中一閃而過的驚慌，他和藺綺對視，柔聲道：“藺師妹，說句實話，我亦有私心?！?/br>
    紅衣少女躲在他身后，愣愣抬頭看他，如緞的長發(fā)被風(fēng)吹起，半遮住她如小鹿一般干凈純善的神情，她訥訥問：“什、什么?！?/br>
    “我加冠已久，父親總催我尋良人合籍，不然不放心將云海天州交給我，我實在不堪其擾，”秦顯嘆了口氣，神色認真看著藺綺，手握一顆留聲石藏在袖中，語氣莊重而虔誠，“不知藺大小姐可愿意為我解憂?！?/br>
    這話自然是假的，但秦顯言語懇切，好似真得在為這種莫須有的事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