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lán)衣少年心道，現(xiàn)在，白衣裳或許一點都不想當(dāng)你師尊。

    藺綺不讓他掐臉了，但他看見乖乖軟軟的漂亮祖宗，還是想捏捏她，他垂下手，隔著袖擺輕輕捏捏藺綺軟白的指節(jié)，說：“你知道師尊是什么樣的身份嗎，師尊在弟子面前，就是說一不二的絕對權(quán)威，你若是拜白衣裳為師，喊他師尊，就不能再像這樣肆無忌憚了，他想罵你就罵你，想罰你就罰你，你想過這樣的日子嗎?！?/br>
    藺綺覺得少年jiejie真是杞人憂天，她說：“我現(xiàn)在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br>
    她指節(jié)微抬，蹭蹭少年人的袖擺，漫不經(jīng)心道：“jiejie舍不得罰我也舍不得罵我的?！?/br>
    藍(lán)衣少年心里有點想笑。

    他心想藺綺現(xiàn)在過的怎么可能是這樣的日子，白衣裳是怎么想的，他看一眼就能猜出來。

    白衣裳剛剛意識到他可能喜歡藺綺，暫且還和以前一樣，把她當(dāng)自己疼愛的孩子，但以后呢，白衣裳那樣的人，難道會拋下責(zé)任拋下倫常嗎，他不會，他肯定會克制自己，或許還會疏遠(yuǎn)藺綺。

    哪怕內(nèi)心焦煎，但是他絕對，絕對，會收藺綺為徒，然后，像對待一個疼愛的徒弟一樣對待她，不會再像現(xiàn)在一樣，容忍藺綺跟他過分親昵，說不準(zhǔn)還會硬下心教誡。

    神憐眾生，藺綺會是白衣裳最喜歡最疼愛的那個人，但也僅限于此了。

    他不會放縱自己去愛藺綺的。

    藍(lán)衣少年微垂首，透過發(fā)縫，看藺綺瑰奇漂亮的眼睛，他低低道：“不會的。”

    白衣裳不會放縱自己的。

    白衣裳要做什么，現(xiàn)在不就能看出些模糊的影子了嗎。

    他明明可以像自己一樣，時刻常伴藺綺左右，但是他沒有，除了藺綺受傷或者主動去找他，他鮮少出現(xiàn)在藺綺面前。

    或許他剛開始確實有事要做，但他近來空閑，卻仍舊放任藺綺一個人在秘境里亂跑，他放任藺綺去魔潮里磨煉，放任藺綺出現(xiàn)在壞人面前，放任藺綺獨自修行成長。

    剛剛在那個幻境外，他感受到了白衣裳的氣息，白衣裳明明在，但是他不出來。

    少年知道，仙尊在等待。他等著藺綺徹底長大，脫離他展翅高飛的那一日。

    少年想到這兒，微微一怔，他蹭蹭藺綺的長發(fā)，心中又酸澀又柔軟。

    可是他喜歡藺綺啊。

    他那么喜歡藺綺，怎么可以不和藺綺在一起。

    他不知道自己回歸本體之后會變成什么樣子，但在這個秘境里，他想和藺綺結(jié)為道侶，想和藺綺做道侶之間才能做的事。

    藍(lán)衣少年握著藺綺的袖子，額頭貼著藺綺柔軟的發(fā)絲。

    少年薄藍(lán)的瞳仁里浮起一層縹緲霧氣，長長的鴉睫微微甕動，像是在說服自己似的，他輕輕說：“你jiejie不會做你師尊的。”

    “他要是打算收你為徒，你就等一等，行嗎?！钡人貧w本體，徹底成為那個清貴卻陌生的仙尊的一部分。

    等一等我吧，藺綺。

    你要是不喜歡我，更喜歡這樣的關(guān)系，我就聽白衣裳的。

    你要是有可能喜歡我，我們就結(jié)為道侶。

    藺綺不解問：“為什么?！?/br>
    藍(lán)衣少年的眼睛像他這個人一樣漂亮，他笑著說：“因為宿命會有其他的安排?！?/br>
    **

    此時已經(jīng)是黃昏，天上云霞絢爛。

    城主娶親前后，當(dāng)月亮升至中天，星星鋪滿夜空的時候，也就是這一天的子夜，神靈會降臨在婚宴上，所有人都可以向神靈呈上自己的愿望。

    琉璃臺里，聚集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按照歷代春水城主結(jié)親的慣例，城主迎娶城主夫人時，都需要繞著春水城巡游一圈，新娘子的轎輦隊列吹吹打打，要等到夜幕降臨時才回來，婚宴也將在那一刻開始。

    但是，來到城主府的人已經(jīng)拿到了許愿木牌。傳說，在神靈降臨的時候，將寫有自己心愿的祈愿木牌放入琉璃塔中，神靈就會聽見你的愿望。

    許多人已經(jīng)開始寫自己的愿望了。

    “你信嗎，”江梅引問容儀章，“這個神靈是善是惡，實現(xiàn)愿望的瞬間會不會付出慘痛代價，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寫？”

    “我算命算得挺準(zhǔn)的，”容儀章握著木牌，輕柔地笑了一下，“我的卦象告訴我，寫在木牌上不會有危險?！?/br>
    第97章

    城主府是一座奢華典雅的府邸, 日暮時的絢爛霞光自天邊傾瀉而下，一排排黧黑的瓦片上泛著瑰麗朦朧的光點。

    府邸前院。

    院子很大，賓客們接連到來, 也沒有讓這個院子變得擁擠, 院內(nèi)九曲回廊, 嶙峋假山上有清澈的活水在流淌，嘩啦啦的輕快聲響混著檐下的鈴鐺聲，格外動聽悅耳。

    院子正中央是一座高聳的琉璃塔，因為近水, 塔身上有濕潤的水霧彌漫，霞光透過水霧射在青碧色的琉璃上，反射出一種綺麗詭艷的明亮光澤。

    琉璃塔上有大大小小數(shù)百個小凹槽, 若有人想將自己的愿望祈告神靈, 可以將祈愿木牌放進(jìn)凹槽里。

    琉璃塔里累積的木牌, 有的來源于修士, 有的來源于秘境原住民。但是真正將木牌放入琉璃塔的修士并不多, 他們大多謹(jǐn)慎, 不相信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也不相信這個神靈的立場。

    藺綺也不相信，但她不在乎。

    她拿著木牌，認(rèn)認(rèn)真真刻下一行字, 少年站在一邊幽幽盯著她。

    直到藺綺寫完，踮起腳尖想要把木牌放進(jìn)琉璃塔頂格的凹槽里，他終于忍無可忍, 一把將袖袖小貓撈回來, 而后, 用他那雙干凈冷冽的漂亮眼眸盯視她, 不滿道：“你太不謹(jǐn)慎了，你這是在找死，你知道把愿望呈遞給春水神靈的代價嗎。”

    他的手清瘦而蒼白，涼涼的，看起來像夏日的冰飲乳酪一樣可口。

    藺綺感受著少年的手落在她肩頸處，側(cè)臉輕輕蹭了蹭，少年的態(tài)度瞬間軟和下來。

    少年抽走藺綺的木牌，抿抿唇：“你有想實現(xiàn)的愿望可以跟我說，或者找白衣裳。”

    藺綺軟軟地笑：“可是jiejie實現(xiàn)不了我的愿望呀?！?/br>
    哪個jiejie都不可以，因為你們是同一個人。藺綺在心里補(bǔ)充。

    少年微微皺眉。

    藺綺問：“會死嗎。”

    “有可能，”少年回想曾經(jīng)在春水秘境的經(jīng)歷，“請春水神靈實現(xiàn)愿望需要祭品，一般情況下，這個祭品是你自己?！?/br>
    這個神靈聽起來可真像個邪神。不過jiejie先前說過，如果她付得起代價，祂是能實現(xiàn)自己的愿望的。

    藺綺若有所思。

    藺綺伸手去夠木牌，少年抬起手，垂眸看著漂亮祖宗跳啊跳，她的眼睛微微睜圓，清亮杏眸中流出些許不悅的神色，看起來真是好看，藍(lán)衣少年心里又酸又軟，他趕在她用靈氣搶之前說話：“你真得要向春水神靈許愿嗎。”

    “我有保全自己的法子?！碧A綺說。

    她有梨花生符，就不怕死在秘境里。

    藺綺覺得少年jiejie有點太高挑了，她正常站著的時候，才堪堪能平視他的胸膛，藺綺心中郁悶，腮幫子微微鼓起，難得露出些孩子氣的表情，心想自己或許還會長高。

    藍(lán)衣少年垂眸看她笑，放下手，卻沒有把木牌給藺綺。

    他把木牌塞到霜藍(lán)袖擺中的暗袋里，又從一邊的全新木牌堆里拿了一塊，少年低垂著眉眼，睫毛纖長，又對藺綺笑了下：“知道了，我也要許愿，等我寫完了，和你這個一起放進(jìn)去?！?/br>
    藺綺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師兄有什么愿望，你也想當(dāng)祭品？”

    藍(lán)衣少年推了推她。

    琉璃塔正對的原型拱門里，是精致奢華的宴席，他的手指蒼白而冰涼，觸上藺綺的肩頸，輕輕推著她往宴席的方向去，語調(diào)慵懶，漫不經(jīng)心道：“筑基別管化神的事。”

    藺綺抗議：“你是合道。”

    少年壓了壓她被風(fēng)吹起的長發(fā)，懶懶哦了一聲：“那你是練氣?！?/br>
    拱門內(nèi)的空間很大，幾乎可以容納數(shù)百人，此時已經(jīng)有不少人三三兩兩圍聚在一起，看門的女使領(lǐng)他們?nèi)チ艘惶幰曇伴_闊之地，藺綺對他有些不信任，小小聲囑托藍(lán)衣少年：“你不要忘了，這是很重要的事?！?/br>
    “知道，我會在子夜前放進(jìn)去的?！彼f。

    院中燈火明亮，城主一襲紅色袍子走進(jìn)來和賓客寒暄，他生得不錯，睫毛濃而密，顴骨有些高，渾身上下散發(fā)著清冷而威嚴(yán)的氣質(zhì)，他已至中年，臉上有些皺紋，但依稀可窺見其年少時俊美無雙的模樣。

    城主麾下的官員們舉起酒杯和他寒暄，城主一一回應(yīng)，臉上帶著和善的笑，過了一會兒，他站在主位上，有說了一些感謝修士的話，舉酒邀眾人共飲。

    院中一時間熱鬧非凡。

    城主府有仙酒仙果招待，很討修士們歡心，他們對城主的態(tài)度都不差。

    有的修士聽聞城主挽救春水城于危難之中的事跡，對他很是敬佩，推杯換盞間歌頌起城主的功德，城主是武將出身，笑起來卻有點斯文，連連擺手，道哪里哪里。

    賓主盡歡。

    藺綺坐在一個偏僻的角落里。

    她看了城主一會兒，并看不出什么有用的東西。

    她直覺今日會發(fā)生點不同尋常的事，所以一直在這兒等著。

    藍(lán)衣少年飲了些薄酒，靠著案側(cè)一棵桂樹的樹干，垂首，他不知從哪兒撿了一塊白玉，拿著刻刀慢吞吞雕琢，神色冷淡，清貴疏落，少年坐在月光里，整個人漂亮得愈發(fā)圣潔。

    藺綺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他想刻什么，她指了指形狀古怪的白玉：“師兄，這是什么，這個狗嗎?！?/br>
    少年被她看得羞惱，袖擺一掀壓住白玉，睜著圓溜溜的清亮眼眸看她：“這是貓！”

    藺綺訕訕抓了抓少年柔軟的袖子。

    少年冷哼一聲。

    “嘩——”端酒的侍女不慎打翻酒盞，酒漿嘩啦啦倒在少年身上。

    “大人恕罪！”侍女臉色慘白，一下子跪倒地上。

    少年皺眉，冷斥道：“住口。”

    他和城主有點生死糾葛，不想讓城主注意到這里的動靜，神色森冷，往樹下退了幾步，隱匿于樹葉的陰翳中，整個人都罩上一層陰郁的氣質(zhì)。

    他往城主的方向瞥了一眼，城主端著酒和一個小胡子男人寒暄，沒有察覺這里的變故，少年攏了攏濕淋淋的袖擺，懨懨道：“滾?！?/br>
    侍女連連叩首，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抱著托盤跑了。

    藺綺想用洗塵訣把他的衣裳弄干凈，手剛伸出去，就被少年握住，他站在桂樹的陰影里，肩上落了鵝黃的桂花，他微微俯身把那個四不像的玉雕遞給她，說：“這衣裳金貴得很，洗塵訣洗不干凈，我出去換身衣裳再回來?！?/br>
    藺綺眨了眨眼睛，點頭。

    藍(lán)衣少年隱于桂樹的陰影中，出了拱門。

    他的衣裳放在藺綺暫居的院子里，回小院途中，倏爾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個弟子，身穿臨云宗內(nèi)門弟子服。

    ——沈輕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