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清冷表兄共夢后 第76節(jié)
第46章 抉擇 ◎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自己做決定◎ 七日后。 秋狩結(jié)束, 一行人離了別宮回到謝府,謝老夫人年邁體弱,去不得別宮, 在府里枯守了十余日,見兒孫們都回來了, 歡歡喜喜地喚眾人一道用膳。 聽聞崔寄夢被封鄉(xiāng)君, 老夫人更是為外孫女高興:“咱們夢丫頭總是能帶給人驚喜, 指不定還藏著別的絕活呢!” 一番小別, 席間眾人都有說有笑的, 連沉默了許久的王氏也罕見開顏,對崔寄夢的態(tài)度也熱絡(luò)了些。 昨夜,謝執(zhí)稱兩個孩子八字不合, 不宜婚配。卻聽謝執(zhí)說要出面解除婚約,她驚得說不出話來,而后謝執(zhí)又說這些年對妻兒多有疏忽, 是他的不是。 他這般說, 王氏反倒想起十八年前那件舊事, 當(dāng)年她遭刺客擄掠,謝執(zhí)出于職責(zé)帶人前去相救, 被困一夜后帶回她時, 她已因受傷昏迷。 回來時王謝兩邊的長輩都在,因他們孤男寡女, 一道被困了一天一夜, 怕她名節(jié)有損, 謝家人主動提出定親, 謝執(zhí)稱自己并未越禮, 她當(dāng)時迷迷糊糊的, 自然聽到了那些對話,本來只要主動說句話就可以免去成婚,但出于私心,王氏選擇自欺欺人,繼續(xù)昏睡過去。 如今謝執(zhí)一道歉,她反倒心虛了,罷了,只要婚約解除,一切好說,讓她待崔寄夢一如往常也不是不可以。 用過晚膳,謝執(zhí)稱有要事要同崔寄夢和謝老夫人商議。 清退無關(guān)人等后,他取出一張合婚庚帖,交由謝老夫人:“母親,這是兒前些日子去三清觀算的合婚庚帖,您過目。” 謝老夫人喜滋滋地接過來,看了眼,笑容凝滯在臉上:“這,怎會如此……” 謝執(zhí)沉聲解釋道:“十年前定下婚約時,兒曾找道人算了算,八字正和,便定下了,可前些日子才知道寄夢的生辰八字誤了一處,兒又找三清觀的仙師替兩個孩子重新合過八字,仙師稱兩個孩子八字命局中的用神互為忌神,不宜婚配?!?/br> 空歡喜一場,謝老夫人失望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心疼地看向崔寄夢。 崔寄夢因事先被謝執(zhí)和大表兄知會過此事,倒不訝異,只說:“外祖母,既然我與二表兄八字不合,這婚事不如就作罷吧,是我當(dāng)年記岔了,給錯了舅舅我的生辰,實在對不起二表兄?!?/br> 記錯了是謝執(zhí)讓她如此說的,只為給她一個臺階下,但這句對不起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謝執(zhí)亦聽出來了,擺手道:“丫頭你不必內(nèi)疚,是舅舅疏忽,連累了你們?!?/br> 謝老夫人平日對鬼神之說半信半疑,但八字合婚這事歷來疏忽不得,可她仍存了些僥幸,問謝執(zhí):“要不,咱們再找別的仙師算算?” 謝執(zhí)垂下眼,憾道:“母親,三清觀乃天下第一觀不會有錯。” 老夫人頹靡地扶著拐杖,喃喃自語:“難怪夢丫頭剛來第二日就落了水,后來隔三差五生病,還連連做噩夢,原是如此……” 可想起二孫,老人又陷入為難:“阿嶼可知道消息了,他怎個說?這孩子自小不信鬼神,只怕不會樂意。” 謝執(zhí)凝起眉心,前日謝泠嶼傳回家信,稱他不介意所謂八字,讓家中不必管,但謝執(zhí)并未同老夫人如實說,只道:“已派人給他去信了,這孩子近日太忙,估計還未看到?!?/br> 謝老夫人一時半會接受不了此事,又怕二孫難過,便建議謝執(zhí):“此事不宜cao之過急,慢慢說服他,免得孩子難過?!?/br> 又說:“阿嶼是謝家子孫,雖說會難過一陣,但過后依然可以同別家姑娘議親,我到不擔(dān)心,只是夢丫頭,我實在不放心她嫁去別處……” 謝執(zhí)是知道謝泠舟一心想娶崔寄夢的,但私認為此事不宜過早提起,便只勸解:“母親放心,夢丫頭是我們謝家的人,日后定不會受委屈的。” 謝老夫人拍著崔寄夢的手,長長哀嘆,想到她那位故去多年的親jiejie,蒼老面容一下失了生氣。 崔寄夢見老人家為她發(fā)愁,心里亦不好受,更是心酸,婉言勸道:“外祖母別擔(dān)心,我如今可是鄉(xiāng)君,又得陛下和長公主喜歡,日后定會有更合適的親事。” 她說起長公主,謝老夫人忽而福至心靈,待崔寄夢回去后,拉過身側(cè)的老嬤嬤:“你說,長公主殿下正好也喜歡夢丫頭,若是改將夢丫頭許給大哥兒,成不?” 老嬤嬤想起上回謝泠舟從茶室破窗而出時的一番話,并不敢多言,只附和道:“這倒是個好主意,但老夫人,表姑娘才剛和二公子解除婚約,此事過早提大房二房面上都不好看,況且還要看兩個孩子的意愿,若您有意,平時可以多讓兩個孩子接觸,說不定就培養(yǎng)出感情了呢。” 謝老夫人覺得有理,說這些都還太早,夢丫頭懂事,但那固執(zhí)的二孫子還不知道要怎么鬧呢,謝老夫人一時也沒了別的心思,只想先將這樁出了紕漏的婚事解決了再說,長嘆:“可團哥兒有心儀之人,還是得看兩個孩子的意思,我老婆子再樂意,也不能亂點鴛鴦譜啊,我只是愧對長姐,她就清芫這么一個孩子,托付給了我,如今清芫去了,只剩夢丫頭,這丫頭同她外祖母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一聲聲哀嘆從蒼老的身體中溢出,消沒在空曠的廳內(nèi),而崔寄夢從外祖母院里出來后,在園中徘徊不定,轉(zhuǎn)身往佛堂的方向拐。 這是自他揭穿共夢后,她頭一回來到佛堂,一進門,上次在別宮的記憶和在佛堂的夢境交雜在一處,她甚至分不清哪些是夢做的,哪些是現(xiàn)實里做的。 自那日過后,腦海里不時會冒出一些零星片段,讓崔寄夢越發(fā)難堪,怎能在大表兄跟前露出那般媚態(tài)?她把那夜二人的瘋狂歸咎于自己中藥欲求不滿的緣故。 進門時,她還是照常對他福身,為了顯示自己也是矜持的人,行動間比以往還要拘謹:“表兄。” 謝泠舟依舊坐在那書案邊,手中批閱著公文,一切如常。只不同的是,角落里還多了張竹榻,上面放著軟枕,邊上擺著個邊幾,放了點心茶水。 “喜歡么?特地為你置辦的。”他倒比以往更自然,擱下筆從座上起身,拉過她的手將人領(lǐng)到竹榻前坐下。 崔寄夢臉一熱,脫口推拒道:“可這是書房,外頭還是佛堂……不成” 說完抬頭望到大表兄清俊的眉眼,桃花眼中含笑,破無奈道:“你怎么總是在不該想歪的時候想歪?!?/br> “我……”崔寄夢被問得難以為顏,為挽回顏面,絞盡腦汁想了個說辭,“我意思是,外邊是佛堂,這里又是書房,一個是該潛心禮佛的地方,另一個是刻苦用功的地方,都不大適合發(fā)懶休憩?!?/br> 說完見謝泠舟眼中笑意越來越多,這悠然自得的笑實在可恨,好像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偏生他這陣子的確進退合宜,好像只有她一人為那些瘋狂羞臊,不服氣地詰問:“我看,是表兄自己想歪了吧?” “表妹說得對,是我心思不純?!彼晚π?,起身給她倒了杯熱茶:“秋夜天涼,暖暖手。” 手上是有些涼,崔寄夢接過茶杯雙手捧著,熱乎乎的茶水通過杯身傳到手心,心情安定了些許,一切都和大表兄說的相差無幾,八字合婚是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現(xiàn)在她擔(dān)心的是二表兄。 上回在藏書閣,他表露心跡的那句話說得無比鄭重,況且先前二表兄也曾說過他不信鬼神。 她不免擔(dān)心:“表兄先前說要打賭,可你究竟要如何試探二表兄?我不想讓二表兄因為我受到傷害。” “表妹心里,我是那樣不擇手段、枉顧兄弟之情的人?”謝泠舟反問她,語氣像情人之間的調(diào)l情,可崔寄夢未捕捉到這話里的逗弄,以為他生氣了,手中茶盞不知不覺歪了些,灑了一膝蓋。 她顧不上茶盞和被熱茶澆濕的裙子,解釋道:“我并無此意?!?/br> 謝泠舟和煦一笑,伸手接住茶盞輕輕放在桌上,拿過崔寄夢剛掏出的帕子,細心替她擦拭著。 熱燙的茶水浸入了裙擺,從腿間慢慢往腿心流……某些記憶驟然鮮活起來,偏偏這時候大表兄還在細心替她擦去水漬,她緊張得繃起腿,輕輕倒吸一口氣。 “燙到了?”謝泠舟知道她肌膚格外嬌嫩,那夜他情難自抑時手上猛地一用力,沒一會她心口就被抓出一道指印,這熱水澆上去,只會更難受,思及此他眉心一凜,要替她查看。 崔寄夢按住他的手,她實在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上藥了:“不礙事的?!?/br> 謝泠舟不強求,只說:“燙到了需立即涂藥,否則一會你身上會火辣辣的“?!彼鹕碜叩浇锹淅锏陌裆希〕鲆黄繝C傷藥遞給她,背過身去:“上次在別宮是我太心急了,擔(dān)心你羞于和侍婢們求助,傷口遲遲好不了才親自涂藥?!?/br> 按理說兩人有過夫妻之實,不必如此計較,但對于崔寄夢而言別宮和謝府中不一樣,回到府里,他越親密,她越有背著長輩無媒茍l合的羞l恥感。 他如今這樣她反而松快了些。 崔寄夢用力拔l出瓶塞,那一聲動靜又讓她紅了臉,明知大表兄背對著她瞧不見,還是抬頭望向了他,卻始料未及瞧見他通紅的耳尖。 在別宮幫她涂藥時,他可是一派坦然,崔寄夢扳回了一城,原來不止她回到府里會拘謹,大表兄也會。 這也算某種意義上的“勢均力敵”,她放松了些,小心翼翼掀開裙擺,再褪下褻褲,果真膝頭到腿里側(cè)被燙得微微發(fā)紅,雖不嚴重,但熱辣辣的也不大好受,便蘸取一些藥膏輕輕涂上去,涼意從被熱水澆到的肌膚上傳開,某些記憶驟然闖入。 那一夜,她好像把大表兄的手當(dāng)成冰塊,按在身上發(fā)燙的地方反復(fù)揉搓…… 這還是當(dāng)著謝泠舟的面,想到他定也記得清楚,崔寄夢亂了陣腳,手中的瓷瓶哐當(dāng)一下掉落,滾到謝泠舟腳邊。 她愣在了原地,渾身僵住了,就那樣岔著腿,手還放在腿根。 謝泠舟側(cè)過身撿起藥瓶時,刻意克制著目光,但還是有一部分余光不聽話地飄向崔寄夢的方向。 她不知道又想歪到了何處,整個人僵著一動不動的,手還放在那處,實在叫人誤解,在府里過于親昵只會嚇壞她,于是他克制著收回目光。 崔寄夢剛醒過神,也發(fā)覺自己這姿l勢實在引人遐想,待瞧見大表兄紅上幾分的耳根時,知道他定然也看到了,慌慌忙忙將褻褲穿上,理好裙擺,再也顧不上問二表兄的事,低著頭道別溜出了佛堂。 佛堂里,檀香縈繞。謝泠舟凝眸,目光越來越深,緊緊握著手中瓷瓶,將瓶塞重重塞入,一直塞到整個塞子沒入,瓷瓶和木塞合為一體。 * 夜深時分。 秋夜寒涼,營帳前的長槍架結(jié)了層薄霜,謝泠嶼眉間也結(jié)了霜,心事重重地回到營帳內(nèi)。 這愁并非因家中來信,而因這陣子軍中失利,原本他只差一步就可以往上走一級,誰料提拔的信卻被駁回,本該屬于他的位置,即將落到個酒囊飯袋頭上。 且那紈绔子弟素來喜歡捉弄他,上回在樂館就曾故意把茹月安排到雅間內(nèi),想看他笑話,這些時日更是原形畢露,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 謝泠嶼冷著臉起身,走到外頭抽出一桿長槍,長槍上的霜被手心的溫度融化,順著收緊的指縫滲下。 “這么晚了,怎的還未歇下?” 渾厚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頓了頓,轉(zhuǎn)身拱手行禮:“周將軍?!?/br> 這位周將軍便是統(tǒng)領(lǐng)禁軍的中領(lǐng)軍,先前武衛(wèi)大將軍突然找上他,示意他將這位謝家二公子調(diào)入他麾下,他還以為謝泠嶼是個走后門的紈绔子弟,但這數(shù)月里,這年輕人踏實能干讓他改了觀。 本想提拔,卻橫生枝節(jié)。 看著年輕人失意他也不忍,但武衛(wèi)大將軍囑托,他不得不照做,拍拍謝泠嶼肩頭:“別泄氣,并非你之過?!?/br> 謝泠嶼不解:“將軍何出此言?” 周將軍照著武衛(wèi)大將軍的話,委婉將緣由告知。 謝泠嶼這才明白癥結(jié)所在,扯了扯嘴角,拱手:“謝將軍提點。” 說著話,傳信的人又急匆匆來了,給謝泠嶼送來一封信,周將軍出于關(guān)切,輕詢:“這兩日府上有事?” 謝泠嶼想都不用想便知定又是催促他下決斷的信,初次收到這封信時,他不以為意,可如今,卻不得不懷疑。 他問周將軍:“將軍可信鬼神之說?” 周將軍笑了笑,“看情況,不可信亦不可不信,為何如此問?” 謝泠嶼苦笑:“家中來信,稱找三清觀測算,得知我與表妹八字不合,正壓著我解除婚約?!?/br> “這……”周將軍其實是不信所謂八字合婚的,但接連的這幾件事湊到一塊實在巧合,莫非,武衛(wèi)大將軍讓他暫時打壓這謝二公子,是想撬人墻角?可大將軍家中那兩毛頭小子才十五歲,不至于吧? 雖百思不得其解,但周將軍還是違心勸說道:“別的我不信,但我信八字,早年間我家有位遠親,本來一帆風(fēng)順,卻因與妻子八字不合還不顧父母勸阻堅持成婚,婚后兩個人都倒了大霉了,哎!” 說完還拍了拍謝泠嶼肩頭:“府上定也是為了你好,這八字不合可非同小可,快些回信罷,省得家人不安?!?/br> 夜深露重,營帳內(nèi)一片肅殺,謝泠嶼拿著信立在寒夜中良久。 方才周將軍稱偶然從妻子處得知武衛(wèi)大將軍與已故的崔將軍當(dāng)年是對立陣營,勢同水火,并暗示他此次升遷受阻是因為與崔家扯上干系。 連一直極力主張他和表妹婚事的父親都在勸他,稱表妹得知他們八字相克,嚇得又開始做噩夢,母親也因此寢食難安,好幾日吃不下飯,讓他速下決斷。 謝泠嶼默不作聲將信揉成一團。 次日,他從營中走出,迎面碰上那走運搶了他位置的同僚,對方上前搭著他肩頭:“謝二,怎的又未睡好?瞧著眼底下,擦了煤灰似的?!?/br> 謝泠嶼并未搭理他,往射箭場走去。 那年輕武將追了上來,揚聲道:“哎,別介!都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我知道你是家中有位年輕有為的兄長,你成日拿來作比有壓力,但今日兄弟我升了,來日多幫襯著你,不也一樣!” 他聲音很大,周圍人都聽到了。 謝泠嶼劍眉凌厲,面色愈發(fā)冷,頓下腳步,冷道:“你費心了,我心緒不寧是因近日家里有事?!?/br> 說完回到了營里,獨坐許久后提筆寫了兩封信交由下頭兵士。 信很快就送到了謝府,一封給謝執(zhí)的,另一封給崔寄夢。 收到信時,謝執(zhí)也不敢相信,那孩子向來固執(zhí),原以為他要鬧一番,怎的短短幾日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