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是陛下方即位就自斷臂膀，實則正好穩(wěn)固了皇權(quán)，否則若按虞家風(fēng)頭，任其發(fā)展到如今只怕便是姬虞兩姓共治天下的局面。

    當初聯(lián)合其余世家將虞家推至風(fēng)口浪尖再名正言順蠶食的是他們王家，但漁翁得利的卻是陛下，如今只怕陛下重翻舊案不止是為替當年受牽連者昭雪，大概也有故技重施，打壓王家的意圖。

    趙國公交代完事情走后，王中書則繼續(xù)同二皇子商議對策，二皇子眉鋒挑起一個凌銳的弧度，問王中書：“依舅舅之見，父皇有立老三為儲的意思？”

    王中書眉頭沉下：“外人看來，三殿下母族式微，于爭儲不利，但陛下這些年有收攏皇權(quán)之意，此一短處何嘗不是長處？三殿下雖文弱，政見上主休養(yǎng)生息，與陛下不謀而合，此番替虞氏昭雪，興許也有為立儲造勢之意?！?/br>
    二皇子冷笑：“父皇真是好計謀?！?/br>
    王中書略微沉吟：“殿下放心，虞氏和江家的案子即便查出，也尚能棄卒保車，余下的事再議?！?/br>
    “也難為這趙國公了，為保妻兒竟給自己套個負心小人的罪名?！倍首酉氲节w國公不無唏噓，“本宮雖無法深切體會，但也深深敬佩?！?/br>
    王中書深知這外甥愛江山不愛美人，只道：“禍福相依罷了，他趙家這些年獲利諸多，正是替你我分憂之時?！?/br>
    *

    回長公主府的馬車上。

    崔寄夢仍在唏噓：“我到現(xiàn)在都難以置信，表兄是如何認得阿辭哥哥的？”

    謝泠舟淡笑：“偶然罷了。”

    崔寄夢吐了吐舌，靦腆一笑：“其實初見表兄時，我就想若表兄和哥哥站在一塊，定十分賞心悅目，沒想到真會有這么一日，表兄不會是因為和阿辭性情相近，這才有了交情吧？”

    她倒是心寬，明知阿辭是女子，竟還把他們相提并論，大概以為他心目中阿辭是個男子吧，謝泠舟摟過她：“有些事待我回來后再同你說，我明日就要出遠門，你就一點不難過？”

    崔寄夢蔫了下來，鉆入他懷里：“難過，你能不能把我揣入袖中帶走??？”

    她說著還作勢伸手往他袖中探了探，摸到一個yingying的小盒子，昨夜的夢讓她對盒子格外敏感，倏地撒了手：“你這人……怎還帶著這東西？”

    “什么東西？”謝泠舟取出盒子，不是昨日那個，盒中也不是那薄如蟬翼的東西，而是一個簪子。

    他把簪子別在她發(fā)間：“我隨身帶著簪子要送你，有何不對？”

    這人太狡猾，崔寄夢剛扳回一城，又失了一城，整個人都蔫了，耳垂忽地被輕輕含住，他含糊問：“你說的那盒子還在馬車上，要看一看么？”

    她倏地抬起臉又飛快低下，旋即手心被塞入了一個盒子，正是昨日那個。

    “你看看，和夢里的可一樣？”

    崔寄夢哪敢看，她愣神時，盒子已被謝泠舟打開了，她手心的東西已從盒子變成了薄薄的一片。

    耳邊的人還在蠱惑她：“路還很長，我們用一用，可好？”

    崔寄夢抬眼看他，那雙桃花眼中柔情滿溢，想到接下來近月的分離，她心中空落落的，點了頭：“可是表兄……我沒用過，怎么用？”

    謝泠舟牽住她的手，讓她也握住他的，后背靠在車壁上，擺出任她采擷的架勢：“就像昨夜夢里，我教你那般?！?/br>
    崔寄夢拒不承認昨夜的夢：“什么夢我實在想不起來了?！?/br>
    謝泠舟無奈微嘆：“不礙事，我記得，我說，你來動手?！?/br>
    “那，那好……”她不敢再裝了，生怕他又有什么新招數(shù)，目光落在車壁上，不敢看，只摸索著去碰，手一縮一縮的像拿著塊炭。

    毫無章法的觸碰叫謝泠舟倒吸一口氣，仰著脖子，手扶住她后頸，按著她低頭看他：“你不敢看，萬一沒弄好可如何？”

    崔寄夢沒法，只好強迫自己去看，這比讓她親自去碰還難堪，心下一驚，先前瞧著也沒這么可怖的！

    哆哆嗦嗦地穿上去，半晌才弄好，明知故問：“好了……然后呢？”

    那人不回應(yīng)只把她抱了起來，隨即崔寄夢真切感受了一番蟬翼的質(zhì)感，外頭是熱鬧的大街，雖隔著車壁，她還是將臉埋在他肩頭。

    謝泠舟扶著她腰肢：“不能疏忽，你得繼續(xù)盯著，以免掉落下來?！?/br>
    崔寄夢只得低頭硬著頭皮去看，眼見著那片干巴巴的蟬翼消失了，又露出來，如此往復(fù)，漸漸變得柔軟貼合，眼前情形實在挑戰(zhàn)她的羞恥心。

    馬車驟然一顛，剛露出來的蟬翼倏地沒入，兩人不約而同發(fā)出一聲喟嘆，謝泠舟猛地摟緊了她。

    正經(jīng)過一處鬧市，這一段路很不平坦，吵鬧的人聲傳入車內(nèi)，真切得好像人就在眼前看著他們，馬車內(nèi)正隱秘地進行著一切，雙雙出了汗的二人不由屏氣凝神，對視的那剎，竟不約而同地笑了。

    謝泠舟氣息不穩(wěn)，在她眼皮上吻了吻，問她：“喜歡么？”

    崔寄夢把臉埋在他肩頭，揪緊了他的衣襟，含糊地“嗯”了一聲。

    車顛顛簸簸了大半個時辰，終于停了下來，車內(nèi)，二人緊緊抱在一起，都不想再動了，車夫見無人出來，便在外頭輕輕敲門：“公子，長公主府到了?！?/br>
    謝泠舟整好衣冠，先行在車前等候。

    而崔寄夢維持一個姿l勢坐了太久，下車的時候腿幾乎站不住，最后只能讓他掐著她腰肢將她抱下車，礙于在外頭，即便腿軟，也強撐著從他懷里出來。

    離別在即，總是難免放縱些，仿佛這樣就能把分別的時光預(yù)先補上，后來回了長公主府，那些薄如蟬翼的東西又被他們磨掉了幾片。

    破曉來臨之際，謝泠舟摟著懷里的人：“乖乖在府里等我，等三月份我回來，我們就可以定親了?！?/br>
    崔寄夢累得說話都費力，但還是強撐著倦意，軟軟道：“表兄，我會想你的，你不忙時，也要偶爾想想我?！?/br>
    “好?！彼站o了手，“幸好你我共夢，我若想你還可以夢見你。”

    崔寄夢輕輕掐了他一下，背過身去，耳根通紅：“你，你最好不要夢些亂七八糟的事?！?/br>
    謝泠舟走后，崔寄夢在長公主府住了十余日便回了府，府里倒很平靜。

    為安撫趙家姐弟，謝老夫人讓兩個孩子住在了前院，趙昭兒成日閉門不出，除去請安尋常也見不到人，崔寄夢也是大多時候也窩在皎梨院。

    大表兄走前說三月回，但一直到三月中旬，兩個月了，他都未回來。

    起初她幾乎每夜都會夢到他，要么相依相偎，要么互訴衷腸，后來夢間隔的越長，夢境亦越發(fā)模糊，別的夢倒是不斷，唯獨沒有謝泠舟。

    她不禁擔憂，他會不會有事？

    然而看謝家眾人并無憂慮，她也同謝泠舟留在謝府的人問過，都稱公子并未有何不測，只是不便傳信。

    自打去年三月中落水后，這一年里，崔寄夢習(xí)慣了和大表兄共夢，間隔最長的也不過二十余日。

    年前他公事繁忙時，雖在身邊，但因為共夢，她也不覺孤單。

    如今一連一個半月未夢到過和他在一起，崔寄夢開始疑心——

    莫非，他們不再共夢了？

    一直以來，共夢就像系在他們兩人之間一根無形的紅繩，有那些夢在，無論謝泠舟離得多遠，崔寄夢都會感覺他在身邊。

    如今夢沒了，好似有什么被從心底連根拔起，空落落的，叫她寢食難安。

    三月底，一件大事震驚朝野，連謝家內(nèi)宅也深深為之震撼。

    十年前世家虞家勾結(jié)江將軍有意延誤軍情的舊案被重審，江家沉冤得雪，而諸多證據(jù)指向趙國公及另一朝中要員。

    滿京為之震驚，有人猜測趙國公當初休棄妻子是做賊心虛，早有預(yù)感，亦有人說他是自作自受，這些流言雖經(jīng)謝家攔截，多少還是傳到了趙家姐弟的耳中。

    又過幾日，崔寄夢終于收到謝泠舟傳信，稱他已在回京的船只上，走水路一月便可抵京，她這才松了口氣。

    這日崔寄夢去前院給外祖母送佛經(jīng)，謝老夫人正和貼身嬤嬤慨嘆：“說起來當年江夫人原本和那崔將軍有婚約，若非二娘從中作梗，拆散了江夫人和阿芫兩樁婚約，江夫人也不會轉(zhuǎn)頭嫁了江將軍，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阿芫也不會早早就走了……”

    老夫人一口氣險些沒緩過來，哀嘆道：“如今江家的案子還和二娘夫家扯上干系，這是造的什么孽??！我一想起江家那三個孩子就痛心，阿雪和團哥還是先帝賜的婚，當年他們?nèi)齻€都叫我祖母，我實在無顏面對他們……”

    人老了，那種心痛又無能為力的感覺就愈發(fā)強烈，謝老夫人說得難受，嬤嬤亦是唏噓：“老夫人，這朝堂之事誰能說得明白呢，回頭老奴代您去佛寺給江將軍夫婦及幾個孩子點一盞長明燈吧?！?/br>
    崔寄夢悄然退了出來，不知不覺走到了湖邊，她抱著佛經(jīng)坐在湖邊的石凳上，回想著外祖母方才那番話。

    江夫人曾是爹爹的未婚妻子，而那位江家的阿雪姑娘和大表兄則有先皇御賜的婚約……

    表兄此前稱阿辭涉及的那樁事有了眉目，他此番出遠門是奉旨去查東西，江家的案子剛被澄清，他正好事畢回京。

    想必他和阿辭查的，是江家的案子。

    阿辭曾說過她女扮男裝是因身份忌諱，或許，她就是江家人。

    甚至八九不離十是那位和大表兄訂過親的江家姑娘。

    越往下想，崔寄夢腦子越亂，對阿辭的內(nèi)疚越深，她不愿繼續(xù)庸人自擾，垂頭看著鞋面發(fā)呆。

    身后傳來一聲稚氣的輕哼，回頭一顧，竟是趙家的小表弟。

    她雖痛恨趙姨母，卻不忍心對無辜的孩子施加怒氣，打了聲招呼。

    趙乾并不應(yīng)，氣哼哼地走過，想起下人說崔寄夢掐趙夫人的事，又聽說外祖母打算給崔寄夢和謝泠舟定親。

    他知道當初自家jiejie曾喜歡大表兄，想起這兩日聽到的事，不服氣地轉(zhuǎn)身：“崔表姐不認得江jiejie吧，我可聽外祖母說過，說當年長公主殿下最喜歡阿雪jiejie了，大表兄也很喜歡她，要是那位江jiejie還在就好了！”

    其實他才八歲，出生時江家已被定罪，他并不認識江家的孩子，只是想起隱約聽底下人議論說母親住進別院與崔寄夢有關(guān)，以為是這位崔家表姐做了什么壞事，要替母親抱不平。

    崔寄夢怎會看不出來，念他年幼不予理會，拿起佛經(jīng)就要離開。

    她的無視叫趙乾急了，紅著臉跑到她跟前：“你，你這壞人！逼走了我阿娘！竟還如此厚顏無恥！”

    崔寄夢低頭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沒說，徑直從他身側(cè)繞了過去。

    趙乾急得跳腳，從一側(cè)走出來一個人狠狠拽住了他，他還未來得及說話，臉上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

    清脆聲響叫崔寄夢回過頭，見到來人時有些不敢置信。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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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迫近

    ◎本宮要鄉(xiāng)君嫁我(大修)◎

    “阿姐！你為何打我……”

    趙乾捂著臉, 不解且委屈地指著崔寄夢：“我聽說，她掐了阿娘，阿娘一定是被她弄傷了才去莊子里養(yǎng)?。　?/br>
    “住口！”

    趙昭兒打斷了弟弟, 失望道：“趙乾，你那些圣賢書白念了？旁人說什么你都信？”

    趙乾被她一句話訓(xùn)得氣焰頓失, 覺得阿姐說的在理, 但自小養(yǎng)成的勝負欲叫他不愿同崔寄夢低頭, 選擇同趙昭兒認錯道：“阿姐, 我錯了?！?/br>
    趙昭兒嘆氣, 她隱約猜到母親進莊子里住定是咎由自取，不愿弟弟面臨和她一樣的掙扎，因而寧可當個縮頭烏龜自欺欺人, 但如今趙乾刁難崔寄夢，揭開了她內(nèi)心那道丑陋的疤。

    趙昭兒一陣無力：“以后別這樣了?！?/br>
    因父輩恩怨之故，她羞于面對崔寄夢, 可母親的確多次對不起崔姨母和表姐, 她又無法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