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們那邊是周末每個人帶查房一天，今天是黎醫(yī)生帶查房，我就正好落空休息?！?/br>
    “羅醫(yī)生，你就叫我唐藝吧，現(xiàn)在又不是在病房，也不是在科室。這樣聽起來有點怪怪的，好像我就還沒下班似的?！碧扑嚱忉屩?，心里有點緊張。

    她今天的膽子的確有點太大了，但她也是聽說鄭惠已經(jīng)選擇了出院，所以以為羅云的心情很不好，于是便想著來安慰安慰羅云。

    正好昨天也是羅云生日嘛，結(jié)果羅云值班，她今天早上就趕來了。

    羅云說：“不好意思啊唐醫(yī)生，忘記了之前是您的病人家屬！”

    這么說著，羅云就又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稱呼有錯，便道：“我這也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畢竟都叫了好幾年了?！?/br>
    “是三年，羅師兄。你恐怕都忘記我了吧?！碧扑嚭鋈灰恍Φ卣f道。

    “嗯？你是？我們之前見過嗎？”羅云瞇了瞇眼睛，還真沒搞明白，唐藝忽然為什么這么說。

    唐藝就解釋道：“羅師兄，我是八年制的，以前我們一起實習的時候，你是實習的第二年第二個學(xué)期，那時候我們都在呼吸內(nèi)科實習。”

    這種事，羅云還真的忘記了。

    不過按照唐藝這么說，羅云便問：“唐醫(yī)生你也是魔都交大的？”

    “嗯吶。我是07屆的，羅師兄?！碧扑嚲蛨蟪鰜砹俗约旱恼鎸嵣矸?。

    “哦，原來是這樣。不過我還真的忘記了，我實習距離現(xiàn)在都八年多過去了?！?/br>
    “不過若是按照畢業(yè)的年份算的話，我還得叫你師姐?！绷_云憨笑了一下，略有些不太好意思。

    唐藝知道羅云是在說她是八年制的，可以節(jié)約很多時間，就趕緊說：“羅師兄你太客氣了，八年制其實也也要規(guī)培兩年，算起來也是十年了。差不了太多?！?/br>
    “羅師兄，我昨天聽同事說鄭阿姨出院了，她應(yīng)該沒什么事情吧？”唐藝又是話題一轉(zhuǎn)地問。

    說起來啊，她喜歡羅云的時候，并不是在魔都九院，而是在畢業(yè)之后工作的時候。羅云的談吐、品性，都還不錯，包括他的見識，聽聞，都是超越同齡人的。

    只是工作稍微有點不太好，不過，唐藝打聽過了羅云之后啊，就發(fā)現(xiàn)，這完完全全就是一個走失的天才，如果不是他母親的話，現(xiàn)在估計都留院了。

    而她雖然是魔都交大的八年制，留院都還差了一丟丟積累。

    這才來了湘省，然后后來很久，唐藝才想起來，她好像見過羅云，只是那時候羅云名不見經(jīng)傳，長得也不是特別帥。

    但顏值這個東西，卻并不僅僅取決于長相。

    “唉！我媽的脾氣有點倔強?！绷_云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后，又問：“唐藝你以前讀書的時候是跟著哪個教授??？”

    因為是同校校友，而且還是一個醫(yī)學(xué)院的，那能聊的話題就不少了。

    “我跟著的教授也姓唐，與我是本家，但是我之前是不認識我老師的，我老師說我和她是本家，所以才同意我跟她?！碧扑嚶杂行┲t虛地說。

    “……”

    周成還在科室里值班，正在休息室里做題的他，很快就被敲門的閔朝碩給驚醒了。

    閔朝碩走進來后，說：“周成哥，你上次做了保肢手術(shù)的那個病人，今天要出院了，目前的康復(fù)訓(xùn)練還不錯，就是力量比受傷之前差了一些。”

    “他說要專門來特意感謝一下你，現(xiàn)在就在醫(yī)生辦公室?！碧崆敖o周成說一聲，可能是想周成有個心理準備。

    話說完，周成的臉色尷尬了一下：“??？感謝我啊?！?/br>
    閔朝碩的神情也有點復(fù)雜，手術(shù)后病人一直他來照看的，周成后面連查房都沒參與?？刹∪藚s要指名道姓地感謝周成，他就簡直覺得，這運氣背了，和涼水都塞牙縫。

    先是老師嚴駭涵的主任位置沒了，現(xiàn)在就連自己的病人都要遠程地感謝一下周成。

    不過閔朝碩也能理解，這個病人的雙手雙腳能保住，全靠了周成的功勞。

    閔朝碩繼續(xù)說：“嗯，是的，他還有他奶奶，都在，哦，好像他單位的領(lǐng)導(dǎo)也在，周成哥你要不出來一下？”

    周成忙站了起來，走向門口。

    閔朝碩還在耳旁對周成低語說：“對了，周成哥，病人叫方宇，和他一起進醫(yī)院搶救的另外一個沒搶救過來的人叫卜杰，是卜朝東的兒子。”

    “等會兒稍微注意下，別提這件事啊，方宇和方宇奶奶都不知道這件事?！?/br>
    “好?！敝艹缮裆粍印?/br>
    卜朝東??！是個爺們兒。

    周成走出來時，就發(fā)現(xiàn)啊，卜朝東一只手扶著一個老娭毑，另一只手則是注意著已經(jīng)康復(fù)可以正常行走的方杰。

    大包小包的行李已經(jīng)打捆好了，隨時準備走。

    方杰對周成鞠了一躬，說：“謝謝你啊，周醫(yī)生，之前其實就聽說過我的手和腳能保下來，全靠了您。準備來道謝的，只是一直不方便?！?/br>
    “而且大恩不言謝，以后有用得著的地方，周醫(yī)生您給我打電話就成。等會兒我就把我的電話號碼發(fā)給您?！?/br>
    “哦，對了，電話號碼是我求閔醫(yī)生給我的，他還和我開玩笑說，醫(yī)生的號碼一般不外傳?！?/br>
    周成就趕緊上前扶起了方宇，說：“是的，我們的電話一般不留給病人和家屬的?！?/br>
    “你現(xiàn)在要好好康復(fù)訓(xùn)練，不用行大禮，我們差不多同齡，沒必要搞這么客氣?！?/br>
    說到這，周成又道：“而且你也是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受了傷，就是在保護我們，我自然盡力而為。”

    方宇就道：“那是我的本職工作，周醫(yī)生，真的，特別感謝您。如果真的，我這手腳都沒了的話，那我以后想歸隊，就幾乎沒有可能了。”

    聽了方宇這話，旁邊老娭毑就道：“你還歸什么隊哦？你現(xiàn)在要好好休息，聽奶奶話?！?/br>
    輕輕地打了打方宇。

    方宇就說：“奶奶，我現(xiàn)在啟用的是我爸的號，我不能讓它中途而廢，它是我爸爸的光榮，也是我的光榮?！?/br>
    方宇雖然說得非常激情，但卜朝東立刻喝止道：“別說了！方杰。好好聽你奶奶的話。”

    于外人而言，方宇的父親就是光榮退去，以生命捐職。

    但對老娭毑來言，那就是不孝，讓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這是大不孝的一種！這是她的傷心事。

    老娭毑就揉起眼睛，哭了起來：“你爸不聽話，你叔不聽話，你爺爺那是沒辦法，你還不聽話的話，我可要怎么辦??！”

    “我們老方家，可就只你這一根獨苗了啊?！崩先司o緊地抓捏著方宇的手，上下抖動。

    周成也忙勸道：“方宇，你現(xiàn)在的任務(wù)就是好好休息，只有休息好了，術(shù)后的功能才好，這個任務(wù)啊，你要執(zhí)行好，雖然我們是醫(yī)生?！?/br>
    卜朝東立刻說：“方宇，聽到?jīng)]有，這是命令。這是醫(yī)生的命令，你是病人，有權(quán)利有義務(wù)配合人家醫(yī)生的醫(yī)囑！”

    “周醫(yī)生是你心里尊敬的人吧，我和你奶奶沒和他私下里溝通吧？”

    “這下要相信吧？”

    方宇看了看周成，又看了看卜朝東，點了點頭。

    周成忽然覺得有點好笑，別看方宇個子不矮，但他才十九歲。比自己足足小了有七八歲。

    三歲隔了一代，這算隔了兩代了。就這么個小伙子，就差點成了烈士，雖然現(xiàn)在也還是英雄，這讓周成不禁有點感慨后生可畏的意思。

    “快回去吧，方宇，你奶奶年紀大了，也要好好休息。”

    “你是個男人要頂天立地，但是孝順老人，也是我們該做的，回去好好聽話，好好照顧你奶奶?！敝艹梢呀?jīng)是個正經(jīng)地成年人，而且是熟了很多年的。

    方宇沒多說話，扶著老娭毑準備往外走。

    卜朝東就趕緊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準備跟在方宇和老娭毑的后面，不過，在卜朝東準備后跟過去的時候，周成忽然微微對卜朝東歉身。

    目光純粹地表示尊敬。

    鄭重地鞠了一躬，也沒說話。

    但卜朝東的眼睛立刻就紅了，步子稍稍一頓，然后趕緊扯開步子追了上去。

    背影匆匆，讓周成看得眼眶半紅。

    逝者已矣，了無牽掛。

    但活著的人卻要煎熬著煉心，而且還要繼續(xù)活下去。

    說起來，與老娭毑比起來，卜朝東只是有喪子之痛。而老娭毑，中年喪夫，老年喪子，還沒了倆。差點連方家的最后一根種也要白發(fā)去送黑發(fā)。

    但是，不管數(shù)量對不對等，卜朝東仍然是可憐人。

    或許卜朝東與方宇家的恩情糾葛很深，但他仍然是可敬的人。

    所以周成對他鞠了一躬。

    “我來開門，我來開門?！辈烦瘱|追到了方宇和老娭毑的前面，主動地去開科室的門，然后擰著大包小包，看向周成和閔朝碩，表情凝滯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想，如果卜杰也從這科室走出去，那就好了這種可能性。

    “卜叔叔，電梯到了?！蓖饷?，方杰叫他的聲音傳了來。

    卜朝東立刻退出失神，趕緊往外走，科室的門一關(guān)，就合閉了科室里面和外面的兩個世界。出了科室里，方宇就獲得了自由。

    可能以后就再也遇不到了。

    也希望他以后再也不要進來，也不要進醫(yī)院。

    周成如此祈禱，心情略有些復(fù)雜。

    ……

    閔朝碩看著離去的卜朝東的背影，也是情緒久久無法平復(fù)。

    而后問周成：“周成哥，你說這卜局長到底和方宇是什么關(guān)系啊？怎么他對他這么好??？”

    方宇住院的時候，卜朝東經(jīng)常來，一下班就來照顧，不過卜朝東的家里人卻沒來過。但卜朝東肯定很少回家，可能就是匆匆地參加了一下他兒子的葬禮。

    周成就搖頭：“不知道?！?/br>
    “反正至少卜局長是個可敬的人，但可敬的人也有可敬之人，方宇也是可敬之人，希望他們以后都幸福。”

    “碩哥，今天中午吃什么？”周成不愿意繼續(xù)在這個情緒中糾結(jié)。

    醫(yī)生在醫(yī)院里，必定就是病人如過客匆匆，絕對不會愿意去把別人留下，他只希望沒人來，什么時候能清閑，就最好不過了。

    “吃盒飯吧，周成哥，你覺得呢？”閔朝碩建議性地詢問，有了個別的話題，就自然好把心念給轉(zhuǎn)走了。

    “好，那就吃盒飯！順便再點一杯咖啡吧，今天我請客。”周成說。

    他好像也覺得嘴巴里突然沒味兒，需要用其他味道稍微刺激一下。

    閔朝碩沒多說什么。

    不過，就在周成又重新回去刷題之后，周成突然看到了方宇發(fā)來的信息：“周醫(yī)生，我是方宇。這是我的電話號碼。麻煩存一下?！?/br>
    方宇說話很直接，并沒有那種拗口的字眼。

    周成就給了回復(fù)：“好的，出院之后一定要記住好好進行功能鍛煉。但也要記得循序漸進，過猶不及?！?/br>
    保住了四肢，但是肌力有下降，肯定是要慢慢康復(f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