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這些上級醫(yī)師的眼中，總住院醫(yī)師就是‘奴隸’，不管出了什么事，來了什么病人，都找總住院，而且還都只找總住院。

    在往調解室走的過程中，毛雨軒心情忽然有些凝重。

    然后在周成即將推開門的時候，毛雨軒拉住了周成，短眉往眉心中間蹙起：“周成，你可以單獨處理吧？不會出問題吧？”

    “這個病人，很難處理的。”

    周成笑了笑，說：“沒事的，毛老師?！?/br>
    “對了，毛老師，總住院醫(yī)師的話，是擁有常規(guī)的診治權限的吧？”

    周成先提前問清楚，如果在九院里，普通的i、ii級手術，都需要特殊授權的話，那么他就要做另外的處理了。

    “你現(xiàn)在是總住院，自己單獨可以決定i/ii級手術cao作的權利。但是一些難度比較高的ii級手術，還是要問上面要權限的?！?/br>
    “你要做什么？”

    “這個病人沒出血，沒急診手術做啊？”毛雨軒的眉頭跳動起來，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只是，毛雨軒還是不敢相信，周成會把這個病人送去手術室做手術。

    于骨折而言，只要不是開放性骨折，沒有血管神經的損傷，一律都是擇期手術治療。

    周成就進到了調解室里去，上去之后，就先自報了身份：“您好，我是骨科的醫(yī)生，請問您就是之前不小心……”

    周成非常有經驗，之前他在八醫(yī)院的時候就做過總住院，也遇到過很多個骨折病人。

    所以，他知道該怎么和這樣的病人打招呼。

    就算魔都和沙市的病人，存在著地域性的差異，但應該病人的心理都是大同小異。

    病人聞言，馬上就站了起來，開始罵罵咧咧：“你們搞什么嘞，我在這里都待了快半個小時了你們曉得嘛。”

    “欸，哪里有你們這么當醫(yī)生的啊？”

    “人都不過來看，直接打電話告訴我要我去其他醫(yī)院欸……”

    周成耐心地聽完了病人吐槽一兩句后，才主動打斷：“阿姨，我們不是趕你去其他醫(yī)院哦，是提前告知你我們醫(yī)院的情況?！?/br>
    “現(xiàn)在病房里的所有床位都滿了，我們是醫(yī)生，不能把人趕走的呀?！?/br>
    “那我們肯定要告訴您這個情況啊，總不能，等到你都決定要住院，所有的檢查等等所有的程序都走完后，我再告訴你，我們這里沒床位，您住不了院?！?/br>
    “那您多冤枉？您覺得我有道理么？”

    說實話，這種話，周成說的次數(shù)很少，之前在八醫(yī)院的時候，病人都住不滿，病源遠遠不夠，哪里會出現(xiàn)沒床位的情況，就少數(shù)幾次。

    病人聽到周成這些話，仍然道：“那你們這么大個醫(yī)院，不能做個安排的嘛？”

    “你瞅瞅，你瞅瞅，這么大個醫(yī)院，職工都是有好幾千人的啦?！?/br>
    “哎唷、哎唷、哎唷。”或許是因為情緒激動，她牽動了骨折的地方，開始呻吟起來。

    周成則忙說：“阿姨，您別著急啊，氣到了傷到的身子是自己的，這樣好不好，之前我也都沒看過您的情況，我們先看看病情如何?！?/br>
    “然后再根據(jù)具體的情況，進行后面的處理分析?！?/br>
    “我們就面當面的看下病，之前我也只是在電話里聽說了您的情況。雖然現(xiàn)在時代發(fā)展很快，但是還沒有發(fā)展到網(wǎng)絡治病這種科技程度，您覺得呢？”

    病人只顧著自己的痛手去了，周成則借機看了一下拍出來的平片。

    毛雨軒也是伸長了脖子，然后看到了平片的結果后，眉頭稍稍一皺。

    尺橈骨雙骨折，而且還有碎骨塊，不太好處理啊。

    這屬于是手法復位適應征和手術復位適應征的中界限，在指南上，這樣的情況，應該進行處理的模式就是——

    手法復位后，轉手術復位。

    可有點難度的就是，手法復位失敗了，科室里沒床位啊。

    而按照毛雨軒自己的經驗，這的病人，手法復位的成功率，差不多只有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幾率，如果是一些小醫(yī)院，可能就直接按照手術適應征來處理了。

    “阿姨，您這樣的情況，有兩種處理方式……”毛雨軒還在沉思的時候，周成已經和病人開始溝通起來。

    可當毛雨軒聽到，周成說病人可以嘗試一下手法復位的時候，毛雨軒的眉頭狠狠一跳。

    正要開口，可周成卻瞪了他一眼，這個警告的眼神，讓毛雨軒一下子都嚇到了。

    那是警告毛雨軒要懂規(guī)矩的眼神，不要隨意僭越。

    這樣的眼神，一般都只出現(xiàn)在組里面的黃老師那里，黃老師，則是組里面的副教授。杜哥對自己的態(tài)度，一直都十分友好和隨和。

    md？

    毛雨軒稍微有點毛骨悚然，把所有的話都憋了回去。

    你愛咋咋的！

    很快，周成就和那阿姨談妥了。

    然后周成還去打印了知情同意書，并且給阿姨開了醫(yī)囑，只是，似乎這邊的醫(yī)囑，與周成之前在八醫(yī)院里的醫(yī)囑不一樣。

    所以請教了毛雨軒，才把手法復位給開出來，讓阿姨掃碼繳費之后。

    周成就準備了起來。

    周成在要上手準備cao作的時候，毛雨軒又要說話，可又被周成用眼神給頂了回來，然后毛雨軒就徹底放棄了掙扎，一路全程裝死，假裝什么都沒看到，什么都沒聽到。

    反正打電話來的是曾老，反正周成現(xiàn)在是‘總住院’，擔責任的是周成。

    再不濟后面還有個曾老，至于周成死不死，與他一毛錢關系都沒有。

    他已經是盡到了相應的責任。

    做完復位，打了石膏之后，周成就才又對那疼得快哭了的阿姨說：“阿姨，就疼這么一下下，欸，現(xiàn)在打了石膏之后啊，就不會那么痛了?！?/br>
    “我不騙你對不對，手法復位的時候，是有那么一點疼痛的。其實完全不痛也能做得到，我cao作前給你講了啦?！?/br>
    “如果你要無痛，咱們就下手術室，打一個神經阻滯麻醉，您也覺得麻煩。而且，我之前也沒騙你，疼痛的感覺有，但很有限對不對。”

    “如果我提前沒給你講疼痛，講完全不痛，這才是騙你的。”

    周成解釋，同時給阿姨展現(xiàn)了自己完全把疾病和所有過程都在掌控和拿捏之中，這會讓病人有一種信任感，如果你是醫(yī)生，總是去問病人，怎么辦，該做什么。

    那她才會很慌。

    選擇雖然要病人自己選，但是利弊，得醫(yī)生來說，怎么說，什么度，能不能說清楚，做得清楚。

    治療的過程與術前交流的時候一個樣，這才是讓病人安心和放心的源泉。

    這阿姨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又吸了一口氣，才說：“小醫(yī)生吶，我老公都還沒來，你就把我這治好了呀?！?/br>
    “這骨折也太痛了……”

    周成：“……”

    毛雨軒：“……”

    這都啥跟啥?。?/br>
    很快，阿姨就被打發(fā)去做x線平片復查了。

    骨折的治療，不管是在所有地方，都是一樣的，原則上就是，要在做完了處理之后，做一個復查，來評估治療的效果合不合格。

    毛雨軒這才走上前來，碰了周成一下：“你知道你剛剛在做什么嗎？”

    周成回頭，奇怪地看了毛雨軒一眼，點了點頭：“知道啊，毛老師，我不是問了你么？”

    周成覺得很奇怪，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是替代你的總住院，與你客氣，那是希望大家很好相處。我現(xiàn)在的授權和定位，與你是一樣的。

    骨折的手法復位術，是i類cao作，我自己還不能決定了？

    “你哪里問我了？”毛雨軒短眉再次一跳一跳。

    “毛老師，您說了，總住院擁有常規(guī)的診治權啊。這個病例，屬于尺橈骨雙骨折，多選閉合復位加石膏外固定術處理啊?！敝艹晒室獾匕巡∏殡[瞞了。

    因為其實嚴格來講，這個病人骨折屬于多段骨折，也屬于粉碎性骨折的一類，不在嚴格的閉合復位行列里。

    但是，周成覺得沒什么。

    毛雨軒看著周成說得理所當然，眼睛瞪得更大：“小周，你到底看明白片子了沒有？”

    “尺橈骨雙骨折的治療是多選閉合復位加石膏外固定術，但是，也要分型和分具體情況的。手術適應征的情況就是……”

    毛雨軒是很扎實而且踏實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做到九院創(chuàng)傷外科總住院的位置。

    把常規(guī)的適應征背下來，并且靈活應用，這是基本cao作。

    周成就笑了笑道：“毛老師，是的，我知道，但也可以試一試嘛，畢竟手法復位失敗，才是手術適應征啊?！?/br>
    毛雨軒聽了周成的話，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因為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從周成的身上感知到，周成是有心想要病人做手術的。

    周成絕對是從一開始，就奔著手法復位來的。

    “你？！”

    毛雨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小周，咱們當臨床醫(yī)生的時候，穩(wěn)健一點，其實比焦躁和急于賣弄更好一些。”

    “我知道您現(xiàn)在的心情，很希望獲得我的認可，也很想讓別人知道，你的能力很強?！?/br>
    “你甚至感覺到了，我對你隱隱的敵意。”

    “但是，我們是醫(yī)生，我們就要客觀一點?！?/br>
    “如果你是因為我的原因，才如此冒失地做出這么一個破格的決定的話，那我可以對你道歉?！?/br>
    “醫(yī)學不是一門賭氣的學科?！?/br>
    醫(yī)學當然不是一門賭氣的學科，只是毛雨軒如此坦白，倒是讓周成覺得，這個眉毛很短的毛老師，其實也不是那么目光短淺嘛。

    而且還頗為大度。

    這讓周成又高看了毛雨軒一眼：“毛老師，這些話，不妨等到等會兒看了患者的復查平片后再說？”

    復查？

    這能有什么好看的？

    毛雨軒又不是沒有做過骨折的手法復位，而且，在剛上總住院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能夠cao作的手術非常有限后，還單獨地鉆研了一段時間。

    只是，此刻的毛雨軒思維是這樣的。

    當那個阿姨，在她老公非常‘呵護’地摟著，往這邊再走來時，周成就很快地刷新了電腦上的閱片后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