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見一面嗎？

    尹澄發(fā)現(xiàn)尹教授最近很少出門，他往?？偸窍矚g出門溜鳥，這次出院后他大多時間都窩在家里。問他為什么不出門轉(zhuǎn)轉(zhuǎn)，尹教授總是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

    孟博士走得早，尹澄基本是尹教授獨自撫養(yǎng)長大。自從尹澄讀大學(xué)離開家后，他越來越像個孤獨的老頭。

    尹澄這次出差回來特地抽空帶尹教授去爬山，尹教授雖然嘴上說著：“你工作忙，不用管我?！?/br>
    但一路上看見櫻花、木棉、馬蹄蓮總?cè)滩蛔∧檬謾C(jī)拍照，還分享到退休同事的群里。

    他站在石階上打字：【女兒出差一回來就帶我爬山了，春風(fēng)花草香，趁著天好多出來踏青?！?/br>
    【老尹啊，還是你女兒孝順?！?/br>
    【友人們大家早上好！】

    【親情叫人回味，牽掛叫人陶醉，天天送上祝福，平安、快樂。（玫瑰花）】

    【女兒都是貼心的小棉襖，不像我那兒子，一放假就沒了影?！?/br>
    ……

    尹教授嘴角掛著得意洋洋的笑容，尹澄湊上去看了看。

    “爸，你炫耀得挺隱晦?。俊?/br>
    尹教授立馬收起手機(jī)，嚴(yán)肅正經(jīng)道：“都是老同事，大家問聲好?！?/br>
    話音剛落，尹教授的手機(jī)又響了，他盯尹澄看了眼，尹澄也看了眼他：“行吧，你聊你的，我休息會?！?/br>
    尹教授看見群里有人艾特他：【老尹，你女兒還沒對象吧？我兒子也還沒找，你看有空我們兩家人見見面？】

    尹教授拿著手機(jī)對尹澄說：“還記得教哲學(xué)的章教授吧？她問我你是不是單身，她兒子也單著?！?/br>
    尹澄趕忙擺擺手：“千萬別，雖然我沒上過她的課，但你不覺得她說起話來總帶著虛無主義色彩？人家婆媳矛盾是柴米油鹽，我得為人類生存到底有沒有意義跟婆婆大戰(zhàn)三百回合，饒了我吧?！?/br>
    尹澄走到一邊的石椅坐下，避開和尹教授深入探討這個話題。

    尹教授只有認(rèn)認(rèn)真真回復(fù)：【謝謝老妹關(guān)心，小女已有對象?！?/br>
    這不發(fā)還好，一發(fā)出去群里面立馬熱鬧起來，紛紛向尹教授打聽未來女婿的情況，什么時候能喝上他女兒的喜酒。

    尹教授只有硬著頭皮回復(fù)。

    尹澄看著老爸發(fā)信息的勁頭，一時半會結(jié)束不了。她無聊地拿出手機(jī)打開微信，梁延商的對話框顯示在最上面。

    她鬼使神差地點開，撥了個語音通話過去，聲音剛響她又臨時改變主意掛斷了。

    隔了幾秒，梁延商的電話打了回來。

    尹澄看了眼老爸的方向，站起身往小徑深處走去接通電話。

    “尹澄?！绷貉由探兄拿?，吐字清晰，聲音依然偏冷調(diào)。

    忽然聽見電話里低醇的聲音在叫她，尹澄的心弦被無端撥弄了下。

    “沒打擾你吧？”

    “等我一下?！?/br>
    他沒有掛斷電話，尹澄聽見他不知道對誰說：“你們繼續(xù)，我一會回來?！?/br>
    他好似走遠(yuǎn)，周圍安靜下來，他的聲音重新出現(xiàn)在聽筒里。

    “你在哪？”

    “受到你的啟發(fā)，帶老爸來爬山。不過你好像在忙？”

    “在開一個籌備會?！?/br>
    “那我掛了，你先忙吧。”

    “不用?！?/br>
    梁延商接道：“要弄到很晚，不在乎這幾分鐘，聊會?！?/br>
    “你不是無業(yè)游民嗎？怎么周末還這么忙？”

    梁延商的聲音染著笑意：“記得我說過有些小生意嗎？要cao心的?！?/br>
    “對了，上次忘問你，聽到我的聲音有什么想法？”

    關(guān)于這點尹澄有些好奇，原本梁延商在她的想象中是如沐春風(fēng)陽光溫暖的模樣，自從聽見他的聲音后，她對他的想象就越發(fā)模糊了。

    那么自己在他那里的印象呢？她很想了解下。

    “更加生動。”

    尹澄短促地笑了下：“這是什么感受？”

    “聽到你聲音會有想見你的沖動?！?/br>
    樹葉被風(fēng)搖醒，發(fā)出簌簌的倦懶聲，撓得人心尖發(fā)癢。

    無聲的曖昧在信號之間蔓延，即便兩人沒再言語，依然不覺得這是無聊的通話。

    “你爸身體恢復(fù)得怎么樣？”梁延商沒有讓對話冷場太久。

    尹澄玩笑道：“挺好的，已經(jīng)可以幫我張羅對象了，介意我同時和其他人接觸嗎？”

    尹教授找了過來，尹澄匆匆對他說：“我們要繼續(xù)往上爬了。”

    “好，你掛吧?！?/br>
    尹澄掛了電話和尹教授匯合，口袋里的手機(jī)震了下，她拿出來看見梁延商發(fā)了一條信息。

    商：【這是你的自由，只是如果你有這個打算，讓我知道?！?/br>
    尹澄品著這條信息，最后總結(jié)出來他是介意的。只不過他的介意并沒有讓人感覺到橫加阻攔、威逼利誘、或者道德綁架。尹澄笑了下，向山頂出發(fā)。

    到達(dá)山頂尹教授再次拿出手機(jī)一通拍照，尹澄替他拿著保溫杯和外套，坐在一邊的大石頭上看著他。

    人說老小老小，以前周末都是尹教授帶著她到處閑逛，現(xiàn)在倒是反過來了。

    尹教授拍了一會收起手機(jī)走了過來，尹澄將保溫杯蓋擰開遞給他。

    尹教授接過水杯喝了口，對尹澄說：“你啊，就和你媽年輕的時候一摸一樣，找對象挑三揀四。”

    尹澄笑眼彎彎地問：“這么說我媽能嫁給你，你也是殺出重圍了？”

    尹教授搖了搖頭：“我25歲那年認(rèn)識你媽，她才剛滿20，追她的人多，我連信都遞不到她手里。這一等就等了二十年，她四十歲有了你，才肯跟我領(lǐng)證。你要上戶口，不領(lǐng)證太麻煩。我不是殺出重圍，是把別的競爭者都熬成婚了。”

    小時候尹教授去開家長會，老師總會誤以為尹教授是尹澄爺爺。尹澄知道父母是晚婚晚育，但第一次聽說老爸居然還有這么漫長的追妻史。

    “你不結(jié)婚，爺爺奶奶沒有意見嗎？”

    “當(dāng)然有了，而立剛過，你爺爺奶奶就急得到處給我說媒?！?/br>
    “沒和別的人試試？”

    尹教授坐在尹澄身邊，許是山頂?shù)娘L(fēng)吹得宜人，尹教授打開了話匣子。

    “處過一個，見了幾次，不合適?！?/br>
    尹澄再問是什么樣的人，尹教授卻不肯多說了。

    可說起孟博士年輕時對尹教授的感情，尹教授至今耿耿于懷：“如果不是你，你媽不會肯跟我結(jié)婚。”

    山頂風(fēng)大，尹澄把外套給爸爸披上：“為什么？”

    尹教授看了眼尹澄，欲言又止，最后嘆了聲：“你都這么大了，跟你說說也無妨。你媽從前有個靈魂伴侶，兩人在地質(zhì)應(yīng)用領(lǐng)域都有很大的成就。外人很難理解他們的關(guān)系，要說情侶吧，他們互不干涉，各自發(fā)展。不是情侶吧，他們對彼此的信任和默契又不像普通朋友?！?/br>
    尹澄難得能從老爸這聽到孟博士的八卦，不禁來了興趣：“你后來沒問過mama？”

    “問過，她不肯說。關(guān)于那個男人的事情，她一個字都不愿意跟人提?！?/br>
    “你媽心里肯定有他，才會覺得嫁給我像上了枷鎖，嫌棄我管這管那。”

    尹澄笑而不語，印象中從前的尹教授總是忙忙叨叨，只要孟博士在家，他就整天圍著孟博士轉(zhuǎn)悠。孟博士在書房忙碌，他一會送熱水，一會問她吃不吃水果，非得把孟博士惹急了，將他轟出去，反鎖房門。

    尹澄上小學(xué)以后，尹教授和孟博士的關(guān)系越來越糟糕，孟博士甚至連回家的次數(shù)都變少了。有時候她會去學(xué)校接尹澄吃飯，吃完飯將她送回家又離開了。

    尹澄常想，就是孟博士還在世，她和尹教授的婚姻關(guān)系恐怕也難以維系。

    ……

    接下來的幾天尹澄都泡在實驗室，直到接到通知跟隨何教授去隔壁市參加研討會。

    何老板是受邀專家，過去擔(dān)任顧問，還有重要發(fā)言需要準(zhǔn)備。他們一行去了四個人，除了幫何老板打打下手，主要過去溝通學(xué)習(xí)，加強(qiáng)項目交流。

    會議忙了一天，下午結(jié)束比較早，四點就散會了。主辦方告訴他們附近的黎塢古鎮(zhèn)對外開放了，這幾天有不少節(jié)目，他們趕得巧，正好可以過去玩玩。

    這個古鎮(zhèn)原本名氣就挺大，是個老古鎮(zhèn)了。這次是重新規(guī)劃后對外開放，廣告打得到處都是，他們市里的公交站臺和電梯里隨處可見。

    何老板精力有限，回酒店休息了。他們四個年輕人商議了一番，決定出發(fā)去這個古鎮(zhèn)逛逛。

    到了地方才知道今天居然是第一天開放，私家車堵得水泄不通。好在他們是打車來的，看排隊情況不對，提早下了車，之后又走了十五分鐘才進(jìn)入古鎮(zhèn)。

    剛進(jìn)大門四人就淹沒在人海中，一條道還沒走到頭，他們就被人群沖散了。尹澄看著四周陌生的面孔，突然有點后悔出來了，還是何老板明智。

    她沒再順著主干道繼續(xù)往前，而是停在一個手工藝品的店鋪門口，找了處較高的臺階站上去，俯瞰人群，試圖找到走散的同事。

    奈何前面表演快開始了，越來越多的人往這里涌過來。天色漸暗，視野變得不太好，站在這里找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尹澄拿出手機(jī)拍了張照發(fā)到朋友圈：到此一游，觀賞人海。

    手機(jī)還沒鎖，微信彈出條消息。

    商：【你在黎塢古鎮(zhèn)？】

    尹澄有些詫異：【你怎么知道的？】

    商：【看到你發(fā)的朋友圈了?！?/br>
    尹澄重新點開那張隨手拍的照片，除了人群就是對面兩家店鋪的招牌，并沒有地名。

    yolo：【這都能看出來？（吃驚）】

    讓尹澄意外的是，梁延商突然發(fā)了個定位過來，正是黎塢古鎮(zhèn)。

    周圍人聲鼎沸，鑼鼓喧天，尹澄的目光落在這個定位上，心跳隨著鼓聲越來越快。仿佛手機(jī)那頭的男人就在人群中，或在任何一個轉(zhuǎn)角。

    屏幕隨著定位變得靜止，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尹澄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yīng)。

    隔了幾分鐘，手機(jī)在指尖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