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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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入了城,下榻在城中的驛館中。 劉成已命人滿城貼了告示,告知百姓清凈寺的空若高僧將于明日在城中開壇講法。 梅娘第二日見到空若時(shí),看到他穿著相比平日更為正式的僧衣。 她看著空若登上那高處的寶座,兩邊站著守心守一兩個(gè)小和尚,如同這周圍的百姓一般,都覺他風(fēng)采出塵,就像是走入人間的佛。 情不自禁隨著周圍人一同向他行禮。 除了空若講法的廣場(chǎng),周圍的酒樓上,茶館里都站滿了人。 所有人都仰慕高僧的風(fēng)采,除了一個(gè)人——裴朗。 裴朗靠在一邊的柱子上看也不看空若一眼,看到梅娘對(duì)空若尊敬的樣子也不樂意。 伸手拽住她的一縷秀發(fā)在手中把玩。 梅娘想要奪回來,但是看他那兇巴巴的樣子就不敢了。 在空若的蓮座下方是許多蒲團(tuán),早被百姓擠滿了。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他開講。 梅娘也不例外,然而就在此時(shí),卻突然有一道蒼老的聲音突兀響起—— “老道瞻仰空若大師風(fēng)采,特來拜見?!?/br>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聲音的來源,就見一黃袍道士手執(zhí)拂塵從人群中走出。 空若沉著向他點(diǎn)頭。 梅娘看這山羊胡子的道士卻覺得來者不善,心里升起不好的預(yù)感,今世佛法盛行,道教式微,道士普遍瞧不上佛門中人,斥他們?yōu)樾澳а?,怎么就有個(gè)老道在這時(shí)候出來說自己瞻仰空若? 果不其然,那道士開口就是詰難:“老道有一惑,不知可否請(qǐng)空若師傅代為解答?!?/br> 空若神情平靜,伸出一只手,“請(qǐng)講?!?/br> 老道士笑了起來,山羊胡子一顫一顫,“我這個(gè)問題也不難,老道想問——” 他拿著手中拂塵突然直指在臺(tái)下的梅娘,“她是誰?!?/br> 梅娘心里一驚,所有人都朝她看來,有好奇有驚艷,她的一縷頭發(fā)還在裴朗手中。 空若的目光也投向了她。 梅娘慌張躲過他的目光低下頭,這問題該要空若怎么回答。 她不愿讓空若為難,剛想替他答她是他的侍女,就見空若站起身,俊秀的臉上依然無悲無喜。 他注視著她,陽光灑在她的頭頂,將她姣好的面龐勾勒出來,他回答那道士—— “她是我的妻子?!?/br> 守心與守一震驚看著空若。 此言一出,舉眾嘩然。 老道士仰天哈哈大笑了起來,用拂塵指著空若,“老道聽聞空若是佛門的得道高僧,如今卻成親娶妻,真是敗壞人倫!” 他說完就大笑離去,留下一眾百姓面面相覷。 空若沒有被這道士影響,回到寶座上開始授法。 梅娘還沒有從空若的話中回過神來,呆呆地站在原地。 裴朗終于放過她的頭發(fā),方才那老頭刁難空若他自然是高興的,可是帶上了梅娘他就不高興了。 他旁若無人地拽著梅娘的胳膊到了酒樓的二樓,一路呵斥那些好奇打量他們的人,和魂不在焉的她相對(duì)而坐。 小二遞過來食牌,裴朗一看就問:“京中專司造酒的酒司每年所售的大酒最高也不過四十八文,怎么你這酒就要六十文?” 小二向他賠笑,“您有所不知,郁州的糧食較旁處稍貴了些,這酒價(jià)自然也就水漲船高了。” “郁州向來是米糧大州,憑什么糧食比京城的還貴?” “哎呦您就別為難我了,我也就是個(gè)打雜的,怎么知道這些東西?!?/br> 裴朗還欲再問,就見梅娘憂心忡忡從窗子向空若那處看,也就沒了盤問的心情,把食牌一撂,“你先下去吧。” 小二賠著笑退下了。 裴朗敲敲桌子,不耐煩看梅娘這個(gè)樣子,“你再看他也不會(huì)少幾斤rou?!?/br> 梅娘低下頭,難過起來,“都是因?yàn)槲?,如果我能先站出來說自己只是個(gè)婢女就好了……” 裴朗拉下一張臉,“你以為陛下為何要空若四處云游,他方才若是不那么說,傳到陛下耳中那可就是抗旨了,到時(shí)候你就等著和他一起掉腦袋吧!” 梅娘垂下腦袋,心中為空若鳴不平,“……陛下何苦為難他一個(gè)僧人?” 裴朗單手撐頭,好心地替她答疑,“你要怪只能怪前朝的倒霉皇帝愛什么不好,偏要信佛,讓信佛的到處都是,陛下怎么會(huì)容忍一個(gè)虛無縹緲的如來比他還高?” “為什么為難空若,誰讓空若是有名的和尚,沒有比羞辱他更能讓佛門蒙羞的辦法了。” 裴朗捫心自問自己,如果現(xiàn)在在位子上的是他,他也會(huì)這么做。 成大事者焉能有婦人之仁。 不過,裴朗看了眼梅娘,如果是他,定然不會(huì)叫她嫁給空若,換個(gè)別的女子去,她應(yīng)該嫁給自己才對(duì)。 他們?cè)诰茦巧?,不遠(yuǎn)處的空若還在闔著眼眸授法。 不過下面的百姓卻不如他那般平靜,議論紛紛。 “和尚娶了妻,這算是破了色戒呀,我還聽他講什么!” “說的是啊,和尚怎么能娶妻呢……” 于是就有人起身離去,一個(gè)人走就有更多人走,漸漸地帶走了一片人,一些面有猶豫的夫人老太們也在猶豫后跟著人群走了。 眼見方才人滿為患的地方就不剩幾個(gè)人了。 裴朗樂于看這個(gè)局面,這也是皇帝想要看到的局面,打破人們對(duì)出家人的信仰,那么佛法在百姓心中褪色只是時(shí)間問題。 比起嚴(yán)令禁行失了民心,兵不血刃才是上策。 梅娘看得心里焦急,看著廣場(chǎng)上幾乎看不到人影,她終于按耐不住自己,站起身沖了下去。 裴朗來不及抓住她就見她下樓去了。 面色頓時(shí)陰沉起來。 梅娘到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沒人,偌大的廣場(chǎng)只有高坐蓮座的空若。 守一與守心正是焦急萬分,兩個(gè)小和尚急得幾乎要掉眼淚,突然就見一抹倩影闖了進(jìn)來, 梅娘在中央的一塊蒲團(tuán)上跪下,雙手合十聽他講法。 兩個(gè)小和尚對(duì)望一眼,心里對(duì)梅娘的印象略微轉(zhuǎn)變了一些。 陽光熾熱的午后,在這寂靜的空地上僧人清潤(rùn)的聲音穿過許多日光到她耳邊,拂去她的諸多燥熱。 從遠(yuǎn)處只見高居于上的青年僧人,和跪在下方虔誠聽他講法的妙齡少女。 她逐漸沉浸在空若的聲音中,拋去許多雜念,身心都似被蕩滌過一遍。 日頭西斜,空若聲音停下,結(jié)束了講法,睜開眼,在空蕩蕩的空地中,只見梅娘跪得板正虔誠注視著他。 他搭在膝頭的手掌微緊,弄皺一片雪白僧衣。 梅娘看著他,為他的處境痛心,也不明白,為什么那些人就如此輕易就能棄他而去? 空若隔著距離問她:“可有疑惑?” 梅娘咬緊唇瓣,良久問他:“佛祖究竟為什么要渡眾生?” 眾生都是這般品性,佛為什么還要渡他們。 空若走下來,守心與守一跟在他身后。 “譬如曠野中有一參天大樹,果葉繁茂,一切眾生為樹根,佛與菩薩為果,果與樹根不可分離,佛與菩薩便饒益眾生?!?/br> “菩提屬眾生,若無眾生,菩薩就不能成菩薩?!?/br> 他說完了也就走到了梅娘前邊,向她伸出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