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往事二
Chapter. 17 往事·二 (1) 直到現(xiàn)在,鄭懿然依舊能清楚地記得,江雪那時的表情。 她的臉色由白轉(zhuǎn)紅,特別是眼圈,紅得簡直像是要滴血。淚水一瞬間便涌了出來,盈盈欲墜,可她卻努力地睜大了眼,倔強(qiáng)著不讓它們滑落眼眶。 看到她這副泫然欲泣的樣子,鄭懿然不知為何,心臟也悶悶地抽痛了一下。 然后她一言不發(fā)地從他身上下去了,低頭的那一瞬,兩顆淚珠砸落下來,在雪白的被單上洇開兩個圓圓的印記。 “鄭懿然,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是沒有自尊心的啊?!彼恢钡椭^,他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卻能從她帶著哭腔的語氣中,聽出了傷心難過。 “……” “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會來纏著你了?!?/br> 說完這話后,她狠狠地用手抹了一下眼睛,然后頭也不回地沖出了病房。 “砰”一聲巨響,門重重甩上。鄭懿然看著她的身影消失不見,胸口郁結(jié)發(fā)悶的感覺愈發(fā)地明顯,就像堵著一口不上不下的氣,令人煩躁。 最終他長長地呼出了口氣,疲憊地捏住了眉心。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說出那么傷人的話,但在那一瞬間,看到她大膽又誘惑的姿態(tài),想到她之前的歷任男友,他根本無法控制住自己內(nèi)心涌出的……酸楚陰暗的情緒。 在此之前,他從未對誰產(chǎn)生過這樣的陌生情緒??墒?,他真的討厭她的觸碰嗎?在她的手覆上來的時候,他確實感到了無與倫比的刺激和快感。那一瞬間,他甚至想對她做出更多過分的事。 想壓倒她,想進(jìn)入她,想看到她臉上更多情潮翻涌的表情…… 但,不想看到她哭。 他的目光落在被單上的淚痕上,手緩緩握緊。 (2) 從那之后,他果然再沒見過江雪。 她再沒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即使是在學(xué)校里遠(yuǎn)遠(yuǎn)地遇見了,她也會像見了貓的耗子似的,掉頭就走。 這讓他的心情很不好。 轉(zhuǎn)眼間謝留的生日要到了,那天他是約了心理治療師的,于是便拒絕了謝留的邀約。但到了當(dāng)日,他在去診所的路上無意間看了一眼寢室微信群,看見其他人發(fā)在里頭的照片,江雪也赫然在內(nèi),他不知怎的便心中一動。 身體比大腦更先行動,他在群里發(fā)了條語音:“你們現(xiàn)在在哪?” 有人回了地點,他沒多想,一打方向盤,車子直接掉頭,風(fēng)馳電掣地朝著那家飯店駛?cè)ァ?/br> 他推開包廂門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正舉著瓶子喝酒的江雪。她顯然沒料到他會中途闖入,一不小心便嗆住了,狼狽地放下酒瓶,咳嗽起來。 “懿然?”坐在主位上的謝留轉(zhuǎn)頭看見他,顯然也是吃了一驚,但很快便露出客氣的笑,“你來了,怎么也不提前跟我們說一聲?” “活動提前結(jié)束了?!编嵻踩蛔哌^去,把在路上順便買的一只手表遞過去,“給你的禮物?!?/br> “謝謝,費心了。”謝留禮貌地接過表,對站在門口的服務(wù)生說,“麻煩給我們加個座?!?/br> 包廂里的人其實不算多,除了他和謝留的另外兩個室友以外,就是謝留的女朋友徐璐璐,還有江雪了。江雪坐在他另兩個室友的中間,神情有些局促。他走了過去站到她身邊,另外一位室友便非常自覺地端著凳子挪出了一個位兒。 服務(wù)生過來,自然地把椅子擺到了江雪身邊的空位上,并放好了餐具。鄭懿然在她身邊坐下,眼角余光明顯地看見她的脊背都瞬間挺直了起來,一點兒不復(fù)剛才輕松的姿態(tài)。 就這么不待見他么……鄭懿然又開始有點不爽了。 好在謝留是個懂得讀氣氛的人,三兩句便化解了稍稍有些尷尬的氛圍,大家便又開始吃吃喝喝起來。因為鄭懿然坐到了江雪的左手邊,所以她全程便再沒有往左邊看過一眼,一直扭頭和她右手邊的男生說笑,多少顯得有些刻意。 她原本就生得好看,又如此熱情主動,很少有人能招架得住。他的那位室友全程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子了,看起來像是被迷得神魂顛倒了。 “喂喂,懿然?!弊卩嵻踩慌赃叺哪俏皇矣淹低蹬c他咬耳朵,“江雪怎么回事啊,這是又轉(zhuǎn)移目標(biāo)了嗎?” 這下算是徹底踩中了他的雷點,鄭懿然的臉色陰沉下來,生硬道:“不知道?!?/br> (3) 飯后,意猶未盡的眾人提出要去玩密室,謝留見大家興致挺高便也同意了。既然壽星都發(fā)了話,一行六人選了個附近評分高的密室便殺了過去。鄭懿然其實并不太喜歡這類活動,因為密室往往與黑暗和密閉空間是分不開的。 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看到江雪沒走,他便也一起去了。 那個密室是一個廢棄醫(yī)院主題的,里頭果然又黑又暗,還涼颼颼的,怪恐怖的。幾個人戴著眼罩走進(jìn)去,燈還沒亮,就不知從哪兒傳來一聲怪叫。兩個女生被嚇得不輕,同時撕心裂肺地尖叫起來。鄭懿然只覺得胸口一痛,有人一頭撞了過來,抱著他抖個不停。 作為一個輕微潔癖,他本能地想推開。手握著對方的肩膀推到一半時,燈亮了,他低下頭看清了他懷里的人竟然是江雪,動作一下凝滯了。 江雪顯然也沒想到自己能一頭扎進(jìn)鄭懿然懷里,面色一變,又看到鄭懿然推拒的手,神情更加尷尬起來,退后一步,小聲說:“對不起,不是故意的。” 說完,還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濕巾遞給他:“要不你擦擦手吧?!?/br> 鄭懿然一口氣堵在胸口沒順上來,也沒接那張濕巾,只是冷著臉說:“不用?!?/br> 看到他這樣的態(tài)度,江雪更加低落了起來。接下來全程都保持著和他遠(yuǎn)遠(yuǎn)的距離,只是粘著他另外一位室友。鄭懿然看到她那么自然地就能與別的男人拉拉扯扯,氣得腦仁都疼,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發(fā)了什么病,要取消原本的行程來這兒活受罪。 但答案他其實自己心里也清楚,還能因為什么,不就是為了想見她。 她在跟前轉(zhuǎn)的時候,嫌棄的人是他;她不出現(xiàn)了,想見她的人也是他。鄭懿然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有什么大病。 密室玩兒到大約一半,出現(xiàn)了非常俗套的雙人任務(wù)——也就是兩個人與大部隊分開單獨做任務(wù)。江雪非常不幸地被NPC抽中成為了第一個倒霉蛋,被戴上了眼罩瑟瑟發(fā)抖地領(lǐng)到了一邊。 NPC在抽第二個人時,鄭懿然看了看周遭,沉默地上前了一步,指了指自己。 其余人的目光刷刷地投過來,皆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NPC從善如流地給他戴上了眼罩,領(lǐng)著兩人進(jìn)入了小房間。江雪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伸手抓著他的衣角,一迭聲地小聲說:“小吳哥,是不是你啊,你說了如果我被抽中的話就陪我一起的……” 估計她說的就是鄭懿然寢室另外那個姓吳的室友,今天從吃飯開始一直和江雪坐得很近。鄭懿然皺緊了眉,開了口:“不是。” 江雪似乎是聽出了他的聲音,抓著他衣角的手默默松開了。 此時在前頭領(lǐng)路的NPC停下了,機(jī)械聲響起,從對講機(jī)里傳來提示:“二位可以摘下眼罩了?!?/br> 兩人同時摘下了眼罩,沉默地四目相對,又移開視線,然后開始按照先前的任務(wù)指示,尋找線索物品。 氣氛十分詭異,好在不多時鄭懿然便找到了要找的東西。這時房內(nèi)突然警鈴大作,正中央一個棺材模樣的木匣蓋子彈開,從里頭緩緩升起一個僵尸。 “請二位迅速進(jìn)入衣柜,不要被僵尸追上?!睂χv機(jī)里再次傳來提示。來不及多想,二人轉(zhuǎn)身便鉆進(jìn)了墻角放著的一個小衣柜里,用力關(guān)上了門。 這衣柜也是個機(jī)關(guān)設(shè)置,警鈴聲依舊沒有停下,門外傳來僵尸撓門的聲音,同時兩邊的墻壁竟然開始緩緩向內(nèi)收縮。一個小小的顯示屏出現(xiàn)在門上,上面顯示了六位密碼,下頭貼了一張摩斯密碼的圖樣。鄭懿然瞟了一眼便知道了密碼是什么,伸手輸?shù)阶詈笠粋€數(shù)字的時候,突然停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輸了一個錯誤數(shù)字進(jìn)去。 刺耳的提示音響起:“密碼錯誤,請再次輸入?!?/br> “?。俊苯┑谋尘o緊貼著墻壁,又著急又膽怯,不可避免地被推著朝鄭懿然一點一點靠近,小臉漲得通紅:“密碼不對嗎?我不懂摩斯密碼?。。 ?/br> “我也不懂。”鄭懿然開始睜眼說瞎話,“你試試吧?!?/br> 江雪咬著唇,腦袋慌成一片漿糊,抬手輸了幾次,都是錯的。兩人的距離已經(jīng)被壓縮到了無法避免觸碰的地步,鄭懿然一低頭便能看見她瘋狂顫抖的睫毛,聞到她身上甜甜的香氣。 這味道不知為何令他有些口干舌燥,喉結(jié)上下滑動了一下。 控制不住地想起了那一天,極盡主動的她跨坐在他的身上,伸手觸摸他。 可現(xiàn)在和那時的情況不一樣,她是被迫靠近他的,整個人都透著不情愿,像一張烙餅一樣死死貼著自己身后的墻壁,努力地保持著與他之間最后的一絲距離,同時緊緊地閉上了眼睛,把頭側(cè)向一邊,屏住了呼吸。 即便如此,他身上清冽好聞的味道,還是無可避免地鉆入鼻腔。 “江雪,”黑暗中,她聽到他的語氣很不好聽,“你至于這樣么?” “我不是故意要碰到你的……”江雪委屈得都快哭了,“對不起……” 他沒有說話,她聽到密碼器再次傳來“嘀嘀嘀”的輸入密碼聲,這次沒有錯。隨著綠燈亮起,衣柜另一側(cè)的門被打開,他率先走了出去,低聲說,“走吧。” “哦……”她的腿腳發(fā)麻,剛走了一步,身后的門也打開了,面目可怖的僵尸爭先恐后地?fù)淞诉^來。 江雪短促地尖叫了一聲,慌不擇路地向前跑了一步,但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鞋帶,整個人失去了平衡,朝下摔了下去。 “江雪!”眼看著她快要摔倒,鄭懿然回過身想扶她。他的手都伸出去了,原本是能穩(wěn)穩(wěn)握住她的胳膊的,但她卻側(cè)了一下身子,避開了他的手,重重地摔倒在地。 鄭懿然愣在了原地,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怒氣一下沖了上來,再也無法克制。 “你在干什么!”他沖著她吼起來,“要真的這么聽話,從一開始就別接近我??!” 江雪艱難地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一身的灰,狼狽極了,低著頭說:“對不起,我不想給你造成困擾的?!?/br> 她穿著七分褲,小腿處不知什么時候被銳物刮傷了,長長的一道口子,還在流著粘稠的血。 短短這么一會兒功夫,她對他說了三次對不起。她什么時候成了這樣受氣包性格?鄭懿然看到她一瘸一拐的樣子,有氣無處撒,只能掏出對講機(jī)說:“我們有人受傷了,需要中途退出。” 她還想說什么,被他刀子般凌厲的目光一剜,頓時沒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