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就如克麗緹娜說的,當(dāng)她們到達(dá)小姐的閨房時,一位裙衣漿白的老仆婢正半掩著門,手上拎著兩把黑鐵鑰匙,顯然準(zhǔn)備鎖門。 “妳們來晚了!小姐要休息了?!逼玩撅@然認(rèn)得克麗緹娜,一看到她就急著關(guān)門, “瑪格!拜托!”克麗緹娜熟練地上去糾纏,少女的聲線就如糖水般甜美,那仆婢被她喊得面色軟化,最后還是不忍心用門板去夾住少女的腳踝。 不過她一看到陌生的蒔蘿,雙眼還是不由得警惕起來。 “這是夫人要我介紹給小姐的教師,好奶媽,妳就通融下,別嚇到夫人的客人?!?/br> “我不是妳奶媽,小姐今天真的不舒服,妳們動靜別太大,也別待太久?!?/br> 克麗緹娜在她走后,小小聲對蒔蘿抱怨:“她每天都一樣,好像隨時有賊會闖進(jìn)來偷人一樣。” 蒔蘿看出兩人關(guān)系不錯,不禁偷笑。 羅莎莉小姐和兩個年紀(jì)小的姊妹分開睡,門后是一間寬敞精致的寢室,壁腳門框飾以雕花,大型的家具像是梳妝臺、衣柜也應(yīng)有盡有,可以看出來萊斯特小姐作為掌上明珠的寵愛和地位。房間另外還有一間小陽臺可以遠(yuǎn)眺外面的綠谷河,夕陽的余暉在地平線燒出一條滾滾的火浪,暈染出整條宛如融金的豐饒之河。 粉綠色的綢帳披掛而下,房內(nèi)沒有其他人,只有一個身影蜷曲在床上,就像瑪格奶媽說的,蘿莎莉小姐人不舒服。 克麗緹娜和蒔蘿對看一眼,一時間也不知道要不要進(jìn)去,就聽綢簾后傳來一個孱弱的女聲: “緹娜?” 克麗緹娜立刻上去用絲線拉起綠綢。 “是我,小姐,夫人請我給妳帶來新的女教師?!?/br> 蒔蘿對上一雙湛藍(lán)溫柔的眼眸,少女穿著絲白的睡裙,對陌生人露出羞赧的微笑。蒔蘿幾乎可以肯定這正是萊斯特夫人年輕時的模樣。 少女打量了一下蒔蘿,很快又注意到她身邊探頭探腦的大白鵝,大概是從沒見過那么奇怪的組合,她忍不住笑了一聲。 這是很好的時機(jī),蒔蘿簡單行了個禮:“我叫蒔蘿,親愛的小姐,我聽說妳人不舒服,但我實在太期待見妳了,請妳不要怪罪緹娜?!?/br> 蘿莎莉除了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精神還好:“我也很期待見到妳,只是我昨晚沒睡好,抱歉讓妳看到我那么失禮的模樣,妳愿意和我喝一杯茶嗎?我聽說妳從東岸來的,想必不會拒絕我吧?” 少女還沒有母親那種完全固化的端莊,她眨了眨那雙相似的藍(lán)眸,模樣可愛又調(diào)皮。 蒔蘿忍不住笑:“這是我的榮幸。我這里正好有一些東岸的茶,如果妳感興趣的話……” 蘿莎莉立刻讓緹娜去拿茶壺和茶杯,顯然迫不及待嘗試新東西。 嗶剝注入的熱水瞬間燙熟了干燥的茶葉,焦紅色的茶湯香氣勃發(fā),幾個同齡少女很快就開了話匣子,充滿好奇心的蘿莎莉被蒔蘿所說的奇聞軼事深深吸引,她一下就喜歡上了這位女教師,很快就好meimei好meimei叫個不停。 “可惜自從上次的意外,父親大人不準(zhǔn)我去騎馬了……我好久沒沿著河岸騎行。”她喃喃自語。 蒔蘿看她心緒不佳,便轉(zhuǎn)了話題,蘿莎莉雖然感興趣,但她實在太過疲憊,很快就開始昏昏欲睡,一旁的克麗緹娜適時地遞上羽枕,她頭一歪就陷入沉睡。 克麗緹娜拿起茶杯一聞:“香脂草、啤酒花…….安神茶?” “別說妳沒看出來,她被夢魘纏住了。”蒔蘿收起先前輕松的表情 “自從那一天驚馬后,她就沒睡好。”克麗緹娜坐在了另一邊的床沿,看著蘿莎莉安穩(wěn)的睡臉。 “大人沒有兒子,所以作為長女的蘿莎莉的婚約極為重要,就在前不久她出去騎行,中途馬兒發(fā)狂發(fā)生意外,是白橡灘雷因伯爵的長子吉斯及時救下她,并且向她求婚?!?/br> 蒔蘿肯定道:“萊斯特夫人不相信他?!?/br> 克麗緹娜不否認(rèn):“白橡灘曾經(jīng)和綠翡城爭奪過綠谷河的控制權(quán),近幾年才宣示臣服,如果他們真的忠心耿耿救下蘿莎莉,兩家結(jié)好也不是不行,大人還在猶豫…… 蒔蘿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蘿莎莉愿意嗎?” 克麗緹娜一臉復(fù)雜:“她愿意,但當(dāng)萊斯特夫人問她當(dāng)時的狀況,她卻死活說不出來,只是一直說愿意嫁給吉斯,卻不斷惡夢連連?!?/br> 蒔蘿皺眉,這是被下咒了?她在這個世界活到現(xiàn)在可沒聽說有男巫阿。 “萊斯特夫人大概不是真的想讓妳教蘿莎莉做新娘?!?/br> 克麗緹娜罕見面色凝重道: “她是希望妳能從蘿莎莉口中得知當(dāng)天的真相,趕在雙方訂婚前?!?/br> 蒔蘿點點頭,沒有作聲。 兩人還沒說完,瑪格奶媽就徑直沖進(jìn)來,她看到睡著的蘿莎莉先是松了一口氣,再看向二人,猙獰兇狠的臉色已經(jīng)在無聲趕她們出去。 蒔蘿趕忙抱上蕪菁,拉著克麗緹娜飛快下了塔,她們還能聽到身后門鎖層層關(guān)上聲。 外頭的穹景已經(jīng)落下半片夜幕,吹來的微風(fēng)也帶上了些許寒意,蒔蘿抱著大白鵝還算溫暖,她還思考萊斯特母女的事,身旁的克麗緹娜一把拉過她: “蘿莎莉的事先放一旁,一會還有宴會,我為幫妳好好打扮,同樣的,妳也要幫幫我?!?/br> 宴會?蒔蘿看著興致勃勃的克麗緹娜,忍不住開始頭疼了。 只能祈禱那只小狼腳程沒那么快吧。 作者有話說: 奶茶在家上班的日子結(jié)束了.....明天開始要搭一小時半的車去公司qaq,一邊看美劇一邊工作的快樂生活掰掰了。 第四十三章 百花女巫 ◎她和他是平等的?!?/br> 蒔蘿必須逃。 她無比希望女神現(xiàn)在就把她變成大白鵝, 她好拍拍翅膀飛個老遠(yuǎn),最好飛到克麗緹娜捉不到的地方上。 在聽到羅莎莉有個好眠后,萊斯特夫人非常開心, 她似乎認(rèn)為蒔蘿已經(jīng)開始在大展身手,所以便大方地將克麗緹娜送給蒔蘿做貼身侍女, 并邀請她務(wù)必參加今天的晚宴。 于是就有了現(xiàn)在, 蒔蘿被克麗緹娜追得滿屋子跑, 對方手上拿著銀梳子和一籃子各種她從沒看過的香水妝膏,她看著蒔蘿的眼神就像小狗看到一整條淋滿rou汁的骨頭。 “親愛的小姐,峻麗河的名門淑女都是這么穿的,妳就試試看吧。”克麗緹娜目光發(fā)亮地看著她,就像看著自己曾經(jīng)的夢想。 蒔蘿還是屈服了。 萊斯特夫人給了她不少珠寶和衣服,克麗緹娜從中挑出羅莎麗的舊妝, 風(fēng)格偏向輕盈簡單, 嫩綠色的垂長緞袖卷起曼妙的波紋,底下襯有乳白蕾絲,腰間系有一條染成淡紫色的松鼠毛腰帶, 看著極為優(yōu)雅可愛。這是萊斯特家族未出閣少女的裝著, 同時也意味著蒔蘿深受萊斯特家族的庇護(hù),警告旁人不準(zhǔn)隨意造次。 克麗緹娜用產(chǎn)自綠谷河的花草香膏替她梳理長發(fā),將黑發(fā)打理得柔亮滑順, 直至披落在腰間, 她語氣羨慕道:“雖然還差我一點,妳看起來就像純潔的圣女,圣道士都會被妳迷得神魂顛倒。” 蒔蘿差點沒翻白眼, 她恨不得誰都不要注意她, 更何況是圣道士。 “抬起胸來, 妳可是光明正大的客人,還是美麗的月女巫?!笨他惥熌忍嫠矶Y裙。 “妳也是?!鄙P蘿突然反握住她的手,趁她不注意,將發(fā)尾一點香膏點在她鼻子上,兩人又嬉鬧一會。 蒔蘿給蕪菁的脖頸套上綠絲帶,讓牠像貴族家的寵物。 “農(nóng)家女也會養(yǎng)一只白胖乖巧的鵝,”克麗緹娜趁機(jī)狂酸奧斯陸:“到處都可以見到牠們,沒有人會懷疑那么可愛文靜的動物,一只滿口臟話的彩鸚鵡也許可以多學(xué)學(xué)?!?/br> 蒔蘿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蕪菁愛死了花草香膏的味道,現(xiàn)在滿腦子打著把主人吃成禿頭的主意。 帶她們到達(dá)時,綠翡城待客的百花廳已經(jīng)擠滿了人,綢緞和貂皮交織成一片富麗堂皇的景象,上百支蜜蠟對映著壁上的銅鏡燁燁生輝,室內(nèi)明亮如白晝,珠寶和金杯在賓客手中交錯間擦出更為刺眼的光芒。 蒔蘿一眼就看到萊斯特大人,就像街坊說的,他肚子寬大得像酒桶,以至于他只能把鑲滿寶石的腰帶往上提,都快成了胸帶。 蒔蘿看他面容白胖和藹,不時和萊斯特夫人有說有笑,不時還舉杯向賓客敬酒,整個廳內(nèi)都回蕩著他那渾厚的笑聲,叫人不自覺跟著嘴角上揚(yáng)。 然而真正叫蒔蘿驚訝的是主位后面一幅精致絕倫的自然女神三姊妹嬉戲;那是用陶瓷、彩釉和玻璃、青金石等稀罕物拼貼的珍寶,燭光下女神的面容璀璨奪目,栩栩如生,鮮艷的琺瑯花開滿腳下,似乎隨時都會從畫中出來降臨神跡。 如若至高神的信條是人們賴以維生的日升日落;那女巫的信仰就是柔和的月光,為枯竭的靈魂增光添彩。 據(jù)克麗緹娜說,這幅老古董的價值可以抵過半座城,圣堂那里的人一直想拆掉這幅畫,萊斯特大人死活不愿意,只能對外說這幅畫畫的是藍(lán)瑪瑙群島的絕色公主;他最開始還硬扯說是在描繪圣姊妹大合唱,但上面的女神穿著輕盈,露出白皙的肌膚,說服力太薄弱,只能改口。 不過能光明正大看到久違的女神像,對蒔蘿二人來說還是頗為稀罕。蒔蘿偷偷打量著那三位自然女神,她們都有著鮮紅秀發(fā)、碧綠眼瞳,兩袖是斑斕的蝶翼和羽穗,她們是一切繁榮和美好的象征,綠翡城的百花廳就曾是祭拜女神的圣廟,如今依然繁盛不朽。 左邊女神身著百花袍,頭系珍珠花冠,想來便是春季花女神;而中間的女神鮮綠的裙袍上用金線繡滿繁美的葡萄紋,繞著一杖高的藤蔓綠杖跳舞,襯得姿態(tài)豐滿姣美,是夏季青女神;最后一位身披孔雀斗篷,手握一金梭逗弄知更鳥,就是豐收金女神。 蒔蘿不由自主想起奧雅,很快對畫失去興趣。 她們被安排的位子算上中排,左右大多是未成年的貴族孩子,所以也不用強(qiáng)顏歡笑,虛以委蛇。 桌上什么都有,一大籃酒釀葡萄干面包,前菜是白酒沸牛rou湯,主菜從酸酒燉羊膝到橙香腌烤豬肋排,基本都是各種果酒或燉或釀的菜rou料理。除了酒燉食物外,還有更多更多的純酒飲,只能說不愧是酒桶大王的城堡,光聞味道就被醺醉了,蒔蘿都有些怕自己無法保持清醒到離場。 當(dāng)呈上甜點水果釀餡餅時,蒔蘿開始有點想逃走了。 侍者又上酒了,他們每次提供的酒不同,少女努力想保持清醒,便只是故作禮貌抿了杯緣淺淺一口,那是一種熟悉的醇香味,是夏夢。 克麗緹娜寸步不離在她身邊,已經(jīng)好一會沒說話,蒔蘿知道她正在看清楚每一張歡聲笑語的臉孔,就像看著模糊不清的鏡子,想要從中找出一絲熟悉的影子。 她可以感覺到克麗緹娜緊繃的身子,她們都一樣的緊張,只是緊張的東西不同。 克麗緹娜想找她的生父,蒔蘿也逼迫自己清醒,去掃過每一張臉孔??他惥熌扔浀募逸x是紅色的小玫瑰印在白底上但用玫瑰做家徽的家族比比皆是,就連萊斯特夫人的母族家族也是綠底印著一圈三朵紅玫瑰花環(huán)。 蒔蘿看向靠近主位的一位爵士老爺,他正和萊斯特大人相談甚歡,華美的白絲長衣上繡著是一朵綠玫瑰。 有些家族也許用玫瑰,卻不是紅色;就算用紅玫瑰,底色卻不是白色,整場看下來,幾乎沒有任何一個能完美符合克麗緹娜的描述。 蒔蘿還看到白橡攤的雷因家族,明明是綠谷河的二把手,他們卻離主位不遠(yuǎn)不近,萊斯特大人也沒什么和他們交談的意思。 雷因家族的族長威爾森是一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子,他穿著高貴的白天鵝絨長衫,腰系金銅腰帶,模樣比萊斯特大人英挺太多,但蒔蘿卻覺得他給人一種很陰沉的感覺。 威爾森伯爵似乎一直在喝自己杯底的酒,對這場歡迎宴會表現(xiàn)得興致缺缺,坐在他身旁的青年想來就是長子吉斯;他看著相當(dāng)英俊,就是黑眼圈有些深,整個人無精打采著。事實上整個雷因家族都給人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他們似乎都沉浸自己的世界,只顧和自己人交頭接耳。 萊斯特夫人的疑慮不是沒有道理,他們的忠誠就像敷衍刷過的白漆,細(xì)看上去都是斑駁的痕跡。 蒔蘿注意到吉斯的心不在焉,他不斷描向女位席,蒔蘿猜他正在尋找蘿莎莉,其中也許有幾分算計有幾分愛慕,蒔蘿期許,畢竟蘿莎莉的確是一個可愛迷人的女孩。 蒔蘿一直在強(qiáng)迫自己分心在其他事,假裝不去聽見周圍人的耳語。 他們討論著哪家小姐的年紀(jì)和胸臀,還有騎士少爺?shù)娘@赫功績,其中有幾個人不斷被重復(fù)討;波賽瓦新娶的標(biāo)志夫人,勒溫王室那美艷浪蕩的小公主已經(jīng)結(jié)了第三次婚,前兩次丈夫都莫名慘死;還有某位英俊年輕的騎士,人們說他是高貴的私生子,是狩獵十幾只人狼的大英雄…… 然后,她就和他對上眼了。 就像初次見面,從樹上跌入他的懷里,這次也是一點準(zhǔn)備都沒有,她和那雙清澄的碧眸直直對上。 燦金色的發(fā)絲短翹可愛,少年騎士身穿絲白的襯衣,腰間有鍍銀扣環(huán),亦如初見的端麗俊美,圍繞他四周人的都在歡聲笑語,顯然這位狼騎士在貴族場合游刃有余。 他也許真的沒說謊。但蒔蘿更好奇,究竟是獵人突然善心大發(fā)收養(yǎng)了幼狼?還是獵人本身就是偽裝成的狼,只是一代一代在羊窩扶養(yǎng)著幼狼。 蒔蘿快速看了一眼就閃過目光,但對方?jīng)]有。 一道無比熱切專注的視線直直射了過來,少年騎士完全沒有顧慮,直盯著少女面紅耳赤。如若不是他們中間隔了好幾個桌,蒔蘿敢保證,他絕對會像看到熟人的大狗,尾巴一搖,興高采烈就撲過來。 蒔蘿只能假裝專心在盤中的甜點上。 剩菜和甜點紛紛被撤下去,侍者開始送上佐以美酒的奶酪和水果,這場宴會不但沒有到頭,還朝向更糟糕的方向發(fā)展。 他們開始清出空位,給中心的水晶燈添上更多蠟燭,萊斯特大人率先帶著夫人跳了一場開場舞,就像給滿池子的魚丟了一顆石子,接著一對、兩對,人們開始陸陸續(xù)續(xù)跳入舞池。 蒔蘿看著蠢蠢欲動的人群,胃里的酒水也開始沸騰,她搧了搧臉,對克麗緹娜說:“這里好熱,我們出去吹吹風(fēng)吧?!?/br> 克麗緹娜正要開口,突然她眼睛一亮,蒔蘿心中升起不祥的預(yù)感,果然一轉(zhuǎn)后就正對那人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