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想想，其實(shí)蕭玉隨從來沒有掩藏過什么，他只是什么都沒有說。不過，也不能怪他刻意隱瞞，就他那把嗓子……方渺聽了，真想給他猛灌一噸胖大海泡水。

    少說點(diǎn)話吧。

    他也正是這樣做的。

    并且在那幾次交集中，蕭玉隨從沒害過方渺，甚至還幫助過她，簡直可以說是新世紀(jì)的五好鬼怪。

    想通這一點(diǎn)后，方渺立刻放下心來。

    然而，另一道思緒又冷不丁地冒出來——

    蕭玉隨曾說過，那塊被劃花了名字的牌位是屬于她死鬼丈夫的，那個小壇子里裝的雖不是骨灰，想必也跟她的丈夫有所關(guān)聯(lián)，再加上蕭玉隨之前幫方渺治療牙疼的前后種種……

    方渺低下的頭又抬起來了。

    她將視線重新移回到蕭玉隨的臉。

    一個真相如撥云霧般，出現(xiàn)在她面前。

    那一個t的網(wǎng)絡(luò)狗血文學(xué)可以卸載了，現(xiàn)實(shí)中壓根不存在她胡思亂想的那些豪門戲碼。

    蕭玉隨就是她的冥婚對象。

    同時，也是蕭氏供奉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那個存在。

    怪不得蕭家人的聯(lián)姻要求那么奇怪，尤其是日日奉香這一點(diǎn)，結(jié)合蕭玉隨的真實(shí)身份來看，便顯得合理了。

    方渺眨眨眼，心想：眼前這樣年輕的面孔，卻不知道真實(shí)年紀(jì)到底有多少歲了，總不會真的只有二十出頭吧。

    隨后，方渺猛地一驚，摸了摸自己光潔的面龐，忽然意識到自己已將真容暴露。但是她在進(jìn)入蕭氏的第一天就與蕭玉隨有了一面之緣，非人的他，之前難得會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嗎？

    想著想著，方渺不由自主地問出了口：“你不生氣嗎？”

    蕭玉隨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她，眼神里只透露出一個意思：為什么要生你的氣呢？

    方渺的聲音低了低，說：“我不是你的新娘子?！?/br>
    蕭玉隨像是嘆了口氣，又像是輕笑了一聲。

    他說：“我知道。”

    然后，他抬起一只手，將方渺垂落在自己身上的發(fā)絲拂開，冰冷的手指偶然間擦過方渺的耳尖，癢得她躲了一下，卻不小心把蕭玉隨的手掌夾在了臉側(cè)與肩側(cè)。

    方渺連忙擺正腦袋，努力做出一個很嚴(yán)肅的表情，示意自己在認(rèn)真聽。

    蕭玉隨看了她好半天，平靜地說：“現(xiàn)在，你是了?！?/br>
    良久。

    方渺才默默問了一句：“……這么隨意的嗎？”

    痛失豪門替嫁劇本。

    時髦值一下子下降了好幾個level。

    這時候，蕭玉隨驀地?fù)P起纖長勁瘦的小臂，掌心攤開，捂住了方渺的眼睛。

    方渺瞬間陷入黑暗，也下意識地抬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并問了句：“干什么？”

    視力被剝奪之后，聽力變得愈發(fā)敏感，蕭玉隨嘶啞的聲音近在咫尺，在狹窄的空間里仿佛帶著輕微的回響，他說：“穿衣服?！?/br>
    聞言，方渺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被腦中思緒折騰得無暇顧及其他，竟然忽略了蕭玉隨還處在身無遮掩的狀態(tài)。

    她的臉燙了一下，抽抽鼻子，心虛地沒再說話了。

    眼睛一睜一閉。

    方渺再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蕭玉隨的身上已經(jīng)套上了那身熟悉的墨綠色的衣服。

    一鍵穿衣？

    她一下子從蕭玉隨的身上跨下來，坐到旁邊的位置，兩只手乖巧地放在膝蓋上，就差正襟危坐了。

    “嗯……”方渺抬起腦袋，四下看看，嘴巴里掐了個長音，給蕭玉隨找了個稱呼，“哥，我們現(xiàn)在在哪？”其實(shí)她心里已經(jīng)隱隱有了猜測，但還是多問了一句。

    蕭玉隨也坐起身來，一條腿曲著，偏頭望向方渺的動作顯得極具文人風(fēng)骨，“在壇子里。”

    果然。

    方渺又低了低頭，老實(shí)認(rèn)錯：“對不起，其實(shí)我真的不是一個好奇心強(qiáng)的人，但是經(jīng)過這些日子……這句話我收回。”說完，她又想起自己曾往小神龕里塞過那么多小東西，倒也不吃虧，換來幾樣精巧疊紙。

    她這么問出了口。蕭玉隨卻只是將食指中指并攏，在她額心處輕輕地戳了一下。

    方渺‘啊’了聲，迎著他平靜中又透出些許無奈的眼神，吐了吐舌頭，沒再說話了。

    蕭玉隨把她拉了起來，道：“你該回去了……離魂太久不好?！?/br>
    嗯？什么離魂？

    沒等方渺反應(yīng)過來，她只覺得一陣頭暈?zāi)垦?，周圍的環(huán)境為之一變，兩人竟然回到了方渺的臥室。

    方渺兩手抓緊蕭玉隨的衣袖，靜靜等待這陣眩暈過去，好一會兒才睜開眼。萬萬沒想到的是，當(dāng)她的眼神瞟過床邊，居然發(fā)現(xiàn)床上還躺著另一個自己！

    床上躺著的少女雙眼緊閉，臉上泛著淡淡的紅暈，呼吸清淺，看上去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蕭玉隨任由方渺牽著他的衣袖，拉著她上前兩步，扭過頭看了她一眼，說：“回去吧?！?/br>
    “……”方渺沉默了一會兒，“回哪里去？”

    蕭玉隨說：“你的身體里，躺回去就好了?！?/br>
    可他說得簡單，方秒愣是試了幾種姿勢，怎么都鉆不進(jìn)自己的身體里，她就差在床上做仰臥起坐了，仍舊靈是靈，rou是rou，合不到一起去。

    蕭玉隨看著她的無用功，不由得皺了皺眉。

    ……

    月上中天，夜色如海水般淹沒了整個世界。

    方渺被蕭玉隨拉著，往宅院中央的小樓走去，她只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如一陣微風(fēng)般，心下一陣稀奇，原來作為鬼魂竟是這樣一種體驗(yàn)。

    又一次回到這個地方，方渺打量了許久，忽然明白自己心里那股一閃而過的熟悉感，究竟來自于何方。

    這座小樓儼然就是一座精致豪華版的神龕。

    蕭玉隨沒有停留，帶著她穿過層層帷幕，進(jìn)入神龕的最深處，方渺一下子看到角落供桌擺著的幾樣小東西，撓了撓頭，沒說話。

    又揭開一道帷幕，密密麻麻的牌位展現(xiàn)在方渺眼前，給她帶來一股莫大的震撼，可蕭玉隨仍舊沒停留，直至穿過整個神龕，抵達(dá)最深處。

    這是一個空曠狹窄的小隔間，像是個塵封多年的倉庫，空氣里彌散著一股腐朽塵封的味道。

    蕭玉隨從最角落的地方掏出來幾本開了線的書，方渺接過來，借著昏暗的紅燭光線，隱約看到這本有些年頭的舊書封面上印著幾個大字——

    《初階天師入門必學(xué)》

    方渺默了默，仿佛看到了一本厚厚的《五年模擬，三年高考》擺在眼前。

    她小心地舉起書冊，問：“該不會……”是要她自己學(xué)習(xí)怎么魂歸□□吧？

    蕭玉隨站在她身前，笑而不語。

    第10章

    ◎太長懶看?！?/br>
    從帷幕后走出來，外面是蕭瑟的夜，方渺捧著一本舊書，默默仰頭望天，只覺得有一陣?yán)淅涞谋旰鷣y地往臉上拍。

    回到西院的主臥。

    床上躺著方渺的rou身，電話早就掛斷了，她給梁許報了個平安，這才開始準(zhǔn)備尋找把靈魂塞回rou身的方法。

    不到最后關(guān)頭，方渺還想掙扎一下。

    她跟蕭玉隨面對面席地而坐，隔了半米遠(yuǎn)，中間的位置擺著一本《初級天師入門必學(xué)》，以及一個破破爛爛的包袱。

    這包袱是蕭玉隨一同帶過來的，讓方渺想起了上次他隨手就把自己的牌位拎了過來，看起來云淡風(fēng)輕，但……

    方渺垂眼看了看破爛的包袱，只見褐色的麻布經(jīng)過歲月的洗禮，已經(jīng)蹭開了線，露出里面一大摞線裝書的頁腳。

    方渺仿佛看到一大堆補(bǔ)習(xí)材料擺在自己面前。她抹了一把臉，揚(yáng)起下巴，盯著蕭玉隨的側(cè)臉，露出一個尷尬不失禮貌的笑容，語氣十分真誠：“剛剛你還承認(rèn)我是你老婆，對吧？”

    蕭玉隨淡然頷首。

    方渺略略安心，語氣一變，變得難以置信起來：“我都嫁到首富家了，還要學(xué)習(xí)？”

    說好的做米蟲呢？

    緊接著，她的腦袋上仿佛探出一根天線，機(jī)靈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方渺淺淺試探道：“你不是很厲害嘛？”

    蕭玉隨想了想，說：“雖然許多族人稱我為氏神，我也通曉一些氏神的祝愿庇護(hù)之法，但本質(zhì)是……我是鬼?！?/br>
    換言之……

    他又道：“我只會勾人魂魄，并不通招魂之術(shù)?！闭f完，抿了抿唇，似乎有點(diǎn)不太好意思，“你聞到的香氣是氏神的香火氣息，再加上我食過你的血，因此你聞起來……會覺得格外誘人，難以自控?！?/br>
    所以方渺才會魂游體外。

    “懂了懂了，業(yè)務(wù)沖突……”聽到前半句，方渺了然地點(diǎn)頭，等她聽到蕭玉隨的后半段敘述之后，忍不住露出一個茫然又驚悚的神色，“哥，你什么時候吸了我的血？這些都是西洋設(shè)定，你……”

    方渺打量了一下蕭玉隨的服飾，接著說：“你這個民國鬼……就不要學(xué)這些了叭？”她揉了揉鼻子，聲音越來越小：“你是不是這幾天趁我睡覺的時候……？”

    蕭玉隨神情很無辜，搖頭，耳后的銀發(fā)垂落下來，如月神一般純凈，又如山鬼一般，芝蘭玉樹。

    他解釋了兩句，讓方渺夢回被接近蕭宅的第一天，她劃傷了手，又弄臟了他的手腕。

    聽完，方渺的腦子里莫名腦補(bǔ)出蕭玉隨在自己離開后，舔自己手腕的畫面，不僅如此，她還幻視了一秒貓咪舔爪，再看向蕭玉隨的時候，嘴角淺彎。

    話題很快就回到了正事上。

    方渺睨著這一大堆‘參考書’，再一次確認(rèn)道：“就學(xué)一個返魂術(shù)哦？”接著便嘆了口氣，“哥，我學(xué)不會咋辦……要不要出門找個專業(yè)天師??？”

    蕭玉隨卻嘴角含笑：“你很有天賦?！?/br>
    方渺略帶懷疑地望著他，見蕭玉隨的眼神里充滿了鼓勵和肯定，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她垂下了腦袋，一邊翻開那本入門書籍，一邊小聲吐槽鬼怪丈夫鼓勵人類妻子學(xué)習(xí)天師術(shù)法的合理性與兼容性。

    這要是學(xué)會了，鬧哪啊？

    萬一以后吵架了，是不是要斗法?。?/br>
    方渺翻了幾頁，聽著空氣中傳來的幾聲紙頁擦響，她忽然意識到一個華點(diǎn)，猛地抬起頭，問：“我的哥，你那兒怎么會有這種書??？”這種反差不亞于小和尚往被窩里私藏性感周刊，邪門到家了。

    蕭玉隨想了想，還是簡單跟她交代了一下自己與方家的前后因緣，當(dāng)然，仍舊是表面那一套說辭：“你祖上出過一個天師，為人正直不阿，古道俠腸。多年前對我有恩，又因我而死，這是他留下的遺物，如今也算物歸原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