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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人老公回魂了 第25節(jié)

    “這是金毛的叫聲?!彼a充了一句。

    接著又汪汪幾聲,道:“這是吉娃娃的叫聲,兇不兇?兇死了?!?/br>
    方渺沒皮沒臉地學(xué)了好幾種犬吠,頭一揚,道了聲:“蓉城有善口技者……”說完前半句才發(fā)現(xiàn)自己嘴禿嚕了。

    聞言,蕭玉隨訝異地挑起眉,問:“你也是蓉城人?”

    方渺沒感到那股封禁力量,才放心地點了點頭,答道:“嗯?!?/br>
    蕭玉隨想起那位天師所說的,注意力被轉(zhuǎn)移:“你還沒有死,為什么不回到你自己的身體里,回家去呢?為什么……要跟在我身邊?”

    方渺不知道該怎么說——

    她不是不想回,而是回不去。

    況且,冥冥之中,她感到蕭家,方家,以及林巽之間的迷霧即將逐漸在她眼前消散,或許能窺得往日真相。

    自穿越時間與時空以來,有一個問題方渺始終不敢深想。那就是她所受到的限制,似乎是在阻止她改變既定的命運走向……那么這是否表明了,此三方之間的命運糾葛,百年仇怨是不可改變的?

    若是能夠改變歷史走向,蕭玉隨是否可以得其善終?那么方渺自己呢?她還能回到百年后的時代嗎?還能在那個時間,再一次遇見徘徊人間百年的銀發(fā)厲鬼嗎?

    一團團迷霧將方渺包裹起來。

    她回答了最后一個問題:“因為你長得太好看,容易吸引不壞好心的厲鬼,所以我要跟著你,幫你留意一下?!?/br>
    方渺深吸一口氣,她能做的只有守在蕭玉隨身邊,警惕林巽,再者就是她的太太太爺爺,方天應(yīng)。蕭玉隨曾說過,他是不世奇才,她這個半吊子急需這樣一個人來給自己通通竅。

    蕭玉隨不知道她心底的風(fēng)起云涌,萬般不可言說,只是見她神情有些黯淡,以為自己戳中了她的傷心事,話頭轉(zhuǎn)了幾圈,最后才猶豫道:“我以前沒見過厲鬼,第一次……就撞見了你?!?/br>
    猶記街頭那一幕。

    蕭玉隨好奇發(fā)問:“被人穿過身體,有感覺嗎?”

    他坐床頭,方渺飄到床尾,也抱膝而坐。

    她搖了搖頭:“我沒什么感覺,就是……別人會覺得有點冷吧?!闭f完,手臂一揚,問,“要試一試嗎?”

    蕭玉隨又把書掏出來,放在膝上攤開一頁,方渺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在看,反正裝得是挺那么一回事的,“……我才不要?!?/br>
    這人一拘謹起來,就要捧著書裝相。方渺不揭穿他,盯著他半濕不干的墨發(fā),問:“哎?我今年十八歲零兩個月了,你多大?”

    蕭玉隨翻了一頁書,溫聲回答:“跟你一般大,十八歲零七個月。”

    方渺憶起日記本上的那一句‘十九歲的男孩子’,心頭一跳,將這股悵然焦躁的情緒壓了下去,面上還是風(fēng)清云淡的,甚至整了點紅學(xué)活兒:“這位哥哥,可曾上過學(xué)?現(xiàn)讀什么書?”

    蕭玉隨瞟了她一眼。

    方渺總覺得他眼神中藏著一句話:又在發(fā)什么癲?

    實際上,他只是咳了聲,手指將書頁捏出一個折痕,道:“上大學(xué)二年級,讀建筑?!?/br>
    方渺張著嘴:“……哇噻。”

    蕭玉隨被她夸張的語氣逗得一笑,唇色勾人:“那你呢?”

    方渺閉上了嘴,眼神飄忽:“我?我就沒有你這么厲害……我成績很差的,現(xiàn)在也沒有在讀書了?!?/br>
    蕭玉隨猜測道:“是因為家里從事天師行當(dāng)嗎?導(dǎo)致你無心向?qū)W?人還是應(yīng)當(dāng)多讀書,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方渺:“……”不管百年前,還是百年后,這股熟悉的勸學(xué)味道真是一點不變啊。

    她沉默了很一會兒,突然很想說些什么:“不是這樣的……沒有人要我學(xué)習(xí)天師術(shù)法而荒廢學(xué)業(yè),是我自己……”她忽有些難以啟齒,“是我自己不愿意認真對待。”

    蕭玉隨手上動作驀地一停,很仔細地打量著她的神色,語氣很疑惑:“為什么?”

    方渺側(cè)躺下來,整個人蜷縮成一小團,胳膊肘交橫在一起,擋住了臉。

    她緩緩解釋起來……

    大人整日在生意場上忙碌,把兩個女兒丟給保姆照顧,鮮少陪伴在身旁,偶爾聚在一起,也只是勉力她倆好好學(xué)習(xí),談起別人家孩子如何如何,讓人家父母面上有光。

    于是,姐妹倆認真向?qū)W。

    jiejie成熟恬靜,對年紀尚小的meimei很是照顧,卻也還是個未成年的少年,想爭取父母的關(guān)注和贊賞,然而當(dāng)她拼盡了全力,也不過是中等偏上的成績。

    可年幼的meimei卻大放異彩,不僅考上了某著名高校的少年班,連參加競賽都是一騎絕塵,甚至引來官方記者來采訪報道,一時間,她的榮耀與風(fēng)頭無二。

    父母看到了meimei,但忘記了jiejie,她像個透明人一樣游離在外,父母的冷言惡語如刀刺,將她扎成了另一個人。

    她曾扭曲地沖meimei喊道:“如果沒有你,我的人生就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

    ……

    蕭玉隨皺了皺眉,抬眼望向昏暗的床角:“她說得不對,這不是你的過錯?!?/br>
    “……”方渺默了默,才答,“對,我現(xiàn)在也覺得不是我的錯,但是那時候的我太小了,看不明白問題的本質(zhì)是那兩個自私的大人,我跟她都只是受害者?!?/br>
    “所以,那時候的我開始離家出走,成績一落千丈……父母惱羞成怒,我就越要頂嘴鬧脾氣,讓他們對我失望,有了我這個差勁的小孩,他們就能看到她的好?!?/br>
    “事情也正朝那樣的方向發(fā)展著……”

    方渺的聲音帶著經(jīng)年的疑惑:“可是她沒有過得很快樂,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對我好,甚至有一次……”

    她頓了一下,蕭玉隨體貼地不說話。

    方渺抽了一下鼻子,嗓音略略沙啞:“她說,她在這個家最恨的就是我。”

    蕭玉隨問:“那你現(xiàn)在想明白了嗎?”

    方渺的手臂微微移動了一下,仍舊遮著臉,僅露出一雙微紅的圓眼,像是小心翼翼地從洞xue里探出頭來的幼獸。

    她藏了半句話,甩出了一個彌漫著濃郁中二氣息的答案:“當(dāng)然想明白了,我沒錯,錯的是這個世界?!?/br>
    蕭玉隨這個民國人哪里懂得中二王霸之氣是什么東西,只是有些忍俊不禁。他的眼眉愈發(fā)溫柔,嘴里卻反駁道:“不對,你有一點確實做錯了。”

    “哥……!”方渺嚶嗚一聲,又悲又憤,“我人生第一次跟別人真情實感地說這些!都快矯情死我自己了!我都這樣了,你怎么還說我?!”

    屋外仍在下雨,雨聲瀝瀝。

    蟬鳴半歇,卻不知從何時起,蛙鳴四和。

    室內(nèi),燈光昏暗到極點。

    床上一人一魂被床幔攏進陰影中,好似躲藏在一個隔絕了整個世界的靜謐角落,沒人能聽到他們,也沒人能看到他們。

    只有他們自己可以聽到,看到。

    所以,方渺聽到蕭玉隨用沒有半分責(zé)怪的語氣,溫柔地說了一句:“你錯在……沒有好好的愛自己?!?/br>
    霎時間,熱淚無知無覺地滑過方渺的腮邊。

    她答道:“你說得對,我整個人就是擺爛……”想起上次跟厲鬼蕭玉隨解釋‘雞娃’的過程,這回干脆主動地解釋道,“哦,擺爛就是,當(dāng)事情無法變好的時候,干脆破罐破摔,任由它往壞處發(fā)展下去,躺平任嘲?!?/br>
    躺平任嘲,根據(jù)字面上的意思倒是很好理解。

    蕭玉隨懂了,無語道:“……你還真是明明白白。”

    方渺不是第一天當(dāng)大明白人了,她面無表情地落淚,語氣平淡:“我只是不知道為什么要努力地生活,因為不管我再怎么努力,永遠都得不到我想要的一切……我想要快樂的童年,想要正常的家庭關(guān)系,想要我愛的人也愛我……”

    “除非轉(zhuǎn)世投胎,否則這些愿望永遠都只是水月鏡花,我永遠都得不到,我想要的另一段美滿的人生。”

    蕭玉隨聽得很認真,他神色復(fù)雜地往床尾移了移,坐在方渺的身前,抬起手,卻在半空中猶豫了許久,未落下。

    方渺從臂中露出來的眸子往上瞟了一眼,看到那只要落未落的手,弱弱問了句:“哥,你是聽得冒火,想抽我了嗎?”

    “……”蕭玉隨哽了一下,才說:“不是,我沒有要抽你,也沒有要嘲笑你?!?/br>
    他垂下腦袋,頭發(fā)有些凌亂,讓他的五官看起來更俊朗英氣了,“我是,想給你擦擦眼淚。”

    方渺:“……哦?!闭f完,她慢慢地松開了手臂,擺在身前,兩只手掌交攏在一處,幾根手指頭掰來掰去。

    蕭玉隨的手掌漸落下,虛撫在方渺的臉上,大拇指在她眼尾滑動了幾下。他感到手心染上一陣涼意,如冰雪消融。

    方渺與他四目相交,誰也沒有再說話了。

    直至天邊閃過一道雷電。亮光透過窗縫鉆進來,像是故意晃了晃他們的眼睛。

    蕭玉隨默默地收回了手。

    方渺卻順勢摸了摸自己的臉。

    又是一陣沉默無言。

    良久,蕭玉隨才開口說話:“人生的路很長,失去了一段過去,但你還有無限的未來,所以……你不要再擺爛?!彼莒`活地用上了新學(xué)的兩個字。

    方渺道:“我現(xiàn)在沒有了?!彼肓讼?,很認真地道了一句,“自從……之后,我變得積極了,愛讀書了,更愛笑了,人都成熟了很多?!?/br>
    隱去的內(nèi)容是她替嫁到蕭氏,遇到了銀發(fā)厲鬼蕭玉隨。

    蕭玉隨聽得一頭霧水,但還是鼓勵道:“你這樣想就對了,那為何又不愿意回到身體里,做一個活生生的人呢?”

    方渺咸魚躺平:“我上面不是回答過了嗎?”

    蕭玉隨一愣,道:“真會有厲鬼來糾纏于我?”

    方渺不能再說了,兩只手臂又擋在臉前,遮住了她復(fù)雜的神情,嘴上卻俏皮起來:“我是說,你長得太好看,讓我流連忘返?!?/br>
    蕭玉隨:“……”這兩天的時間里,他似乎總是處于一種無言以為的狀態(tài),什么人生大道理,什么翩翩風(fēng)度,都被那人堵在心口。

    他又揚起胳膊。

    見此情形,方渺十分自覺地把臉露出來:“是要給我擦眼淚嗎?可我現(xiàn)在沒有哭了?!?/br>
    蕭玉隨聲音冷冷的:“我是要抽你?!?/br>
    聽著冷酷,實則色厲內(nèi)荏。

    臉紅了,耳尖也燙了,連眼神都不敢往人家身上放。

    方渺忽覺一陣激蕩的情緒在她的身體里喧囂著,似乎非要鬧個不休,直至石破天驚,無可挽回。

    她忽然坐了起來,跟蕭玉隨面對面,比他矮了一個頭,看上去格外嬌小可愛,仰起腦袋,露出一張極為靈動的面頰:“哥,我忍不住了,有一句話,我很想對你說。再不說……我真的要憋死了。”

    蕭玉隨滿心以為她還要拿自己來取樂,拒絕道:“憋著?!?/br>
    方渺語出驚人:“憋不住。我要說了,你自覺做好準備。”

    蕭玉隨不甘示弱,舉起手攏住兩只耳朵:“聽不見?!?/br>
    方渺不管不顧,把耳朵湊近蕭玉隨的耳邊,隔著一只美若白玉的手,聲量大得嚇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要向你表白……”她頓了一下,一字一語道,“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彼种貜?fù)了一遍。

    方渺的眼角還有未散的紅,在昏暗的環(huán)境中,那一對眸子盛滿了靜夜星海,燦然生輝。

    她遠了一些,扯出一個明艷的笑,緊緊地盯著蕭玉隨,一眼也不錯,于是星海攜著明亮且熾熱的花火,朝他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