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真不好接。

    潘莎莎繼續(xù)尬笑，然后視線平移，轉(zhuǎn)頭對著路楠做了個撇嘴的表情。

    路楠扶額：電梯門是锃光瓦亮的，堪比鏡子。

    陳驍輕咳一聲，覺得自己這樣確實失了風度，便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五十塊錢的轉(zhuǎn)賬。

    沉默的電梯內(nèi)氣氛積蓄保持尷尬。

    他開口：“到了?！?/br>
    嗯？

    哦。

    是電梯到了。

    潘莎莎和路楠十分默契地往旁邊一靠：“驍哥，請。”

    陳驍抬腳跨出電梯門的時候，側(cè)頭看了路楠一眼，她正和潘莎莎咬耳朵，邊走邊說，不知道說什么，捂著嘴，笑得眼睛彎彎。

    ……

    周會的主要內(nèi)容，圍繞‘出貨’為核心。

    畢竟是本年度最后一個季度了，今年吃rou還是喝湯就看這幾個月。

    王經(jīng)理給各渠道理了一遍工作思路，讓各位業(yè)務(wù)主管在接下來的酒水銷售旺季幫助經(jīng)銷商和渠道商努力出貨。

    一切，為了年底的回款。

    年底，為了一切的回款。

    回款，為了年底的一切。

    會議快結(jié)束的時候，向總拿著一疊文件出現(xiàn)了。

    大家還以為向總又要摻和一下市辦的周會呢，沒想到人家根本沒這個意思，擺擺手說：“你們繼續(xù)。等下結(jié)束了來我辦公室一趟?！焙蟀刖涫菍ν踅?jīng)理說的。

    路楠覺得，應(yīng)該不是什么好事。

    ……

    周會結(jié)束后，王經(jīng)理敲響了向總辦公室的門。

    “進來?！毕蚩傉f，“格林貿(mào)易給我們發(fā)了終止合作通知書。你知道了吧？”

    王經(jīng)理點頭。

    “說說你的看法?！毕蚩傔f了一支煙過去，自己則反敲了敲濾嘴。

    王經(jīng)理皺眉：“我就擔心終止合作之后，格林貿(mào)易要低價出貨。一旦出現(xiàn)這個情況，海臨市范圍內(nèi)想要重新招商（和諧酒）就難上加難了?！?/br>
    向總點頭：“是啊，對方提出終止合作的條件太苛刻，履約保證金總部那邊肯定不會批復退回的，更不要提原價回購對方的庫存酒了——從未有過先例。這么一來，格林貿(mào)易的怨言恐怕不小。”

    “所以，最好的情況是我們這邊盡快布局和諧酒的經(jīng)銷商，新經(jīng)銷商打款下單之后，總部才會愿意以一定的折扣價回收格林貿(mào)易的庫存。但這也未必兩全其美……”因為格林貿(mào)易肯定不愿意等。

    王經(jīng)理拿著煙，也沒點，愁人。

    向云峰又問：“現(xiàn)在招商情況怎么樣？”

    王經(jīng)理實話實說：“不太樂觀。行業(yè)內(nèi)的多多少少都聽說了格林貿(mào)易的事，就怕接了爛攤子；行業(yè)外……像楊總那樣有魄力的，實在是太難遇到了。”

    向總點頭，表示理解：“實在不行，放寬一點條件，先在不同區(qū)招幾個二批商吧。我看市區(qū)有幾家名煙酒店出貨情況還可以，備選考慮一下?！?/br>
    王經(jīng)理并不太想用這樣的法子，因為二批商體量小、難管理。

    但他知道，真到萬不得已，這也是個辦法了。

    ……

    省辦市辦的兩位領(lǐng)導或假意或真心地發(fā)愁和諧酒經(jīng)銷商的事情，剩下一個陳驍前幾天也忙得整天看不見人影。

    不過這都與路楠沒關(guān)系。

    周會結(jié)束之后，揮別莎莎，她去超市買菜了，從十月開始，她去張老師家里吃了兩頓飯，這一次張老師又邀請她，路楠打算也露一手。

    沒想到在超市遇到了陳驍，路楠點點頭就當是打招呼了。

    陳驍看她手推車里的東西，頗有興趣地問：“你要做菜？做什么？”

    “丸子湯。”

    “怎么做的？好吃嗎？”

    “每個人口味不一樣，我覺得好吃但是別人不一定覺得好吃吧?；仡^我把做法發(fā)給你，你可以試試?！甭烽戳藢Ψ揭谎郏褪遣徽f對方想聽的話，在拿齊東西之后，就說：“我買好啦，先去結(jié)賬了。”

    陳驍跟著她購物車旁邊：“不是說欠我一個人情么？想好怎么還了么？”

    路楠點頭：“其實，那個人情，我已經(jīng)想到償還的方法的，保證讓驍哥你滿意?！?/br>
    陳驍看著路楠：“說得這么篤定？”

    路楠用力點頭：“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您就瞧好吧?！?/br>
    “那總可以透露一點，和什么有關(guān)吧？”陳驍還是有點兒好奇，因為路楠的形容十分鄭重其事。

    面對陳驍，倒是沒必要太保密，于是路楠大發(fā)慈悲地透露了一點點：“和諧酒竄貨的事兒，你不是已經(jīng)在收尾了么？我也盡一份力，試試看能不能解決格林貿(mào)易的庫存，目前已經(jīng)有些眉目了?！敝δ銏A滿解決這件事，是不是足夠還人情？

    陳驍呆愣，他沒有想到，路楠說的還人情是這樣的方式。

    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高興對方急己所急，還是該高興（失望）對方眼里始終只有工作。

    他愣神的時候，路楠已經(jīng)排隊去結(jié)賬了。

    第78章

    如果路楠知道陳驍所想， 大概會說：小哥，花生米吃幾顆了？這就醉了？還人情只是我的借口，賺錢才是我的最終目的??！

    ……

    買好所需食材之后， 路楠按響張老師的門鈴。

    丸子湯是路楠非常喜歡的一道菜——并且是她確信， 張老師也會喜歡的一道菜。

    將七分瘦三分肥的腿rou絞成rou泥加入少許蔥姜水去腥，拌入同樣切得細細碎碎的豆腐、香菇、荸薺， 加入生粉和蛋清，調(diào)味則是：鹽、雞精、少許白胡椒。

    再往一個方向攪打成糊狀，鍋內(nèi)水沸后，擠出丸子汆熟至浮起。

    路楠做的丸子分量有些多， 這頓晚飯，她就只用了十幾顆， 配上一些番茄碎、香菜、小蔥段， 一鍋鮮美的丸子湯就做好了。

    張老師吃得贊不絕口：“小路你這個廚藝果然不是會一點而已啊。過分謙虛就是驕傲了哦。”

    路楠笑著說：“張老師您要是覺得好吃就多吃點。剩下的丸子我先幫您放冰箱里凍著， 想吃的時候再解凍?！?/br>
    路楠這么乖巧可愛，張老師恨不得認她當干女兒。

    晚上，張老師還特意留路楠一起，同兒子兒媳婦視頻， 大概也是有幾分顯擺的意思：看看， 你們出國去了，我可不是孤寡老人， 我身邊還有這么可愛的晚輩呢。

    路楠必須承認， 自己偏‘乖’的長相在有些時候還是有優(yōu)勢，就是——對同性來說，攻擊性不那么強。所以， 兩輩子， 張老師的兒媳婦武麗都挺喜歡自己。

    視頻聊天的過程中， 路楠并沒有爭著說話，但是她總是恰到好處地引導一下話題，不動聲色地給予暗示。

    譬如張老師主動說她們結(jié)緣的過程，說起她釣魚執(zhí)法想要試試路楠的人品會不會繞過中介跳單，當然，路楠沒有；

    又譬如說張老師感慨路楠的同事多么欺負人，居然不知會她一聲就把男朋友帶回宿舍過夜；

    自然而然地，就說起了路楠上次送鑰匙帶來的酒。

    張老師的愛人在世的時候喜歡小酌一點。

    身為人子的徐澄之成年后也會陪父親‘走一個’。

    只不過父親病逝多年，過年的時候，再斟一杯酒卻沒有那個可愛的小老頭招著手喊：“滿上，滿上！”

    張老師母子的回憶一打開，路楠很有眼色地說自己要告辭了。

    徐澄之在視頻那頭用手搓了搓臉：“看我，這說好半天了，還不知道小路做什么工作的呢。”

    路楠說了自己是酒廠廠家的業(yè)務(wù)，主要負責招商和協(xié)助經(jīng)銷商出貨。

    徐澄之同所有人一樣，第一反應(yīng)就是吃驚。

    吃驚之后，又有些佩服。

    后來，就說起國酒在國外的售價比國內(nèi)還低這事兒，說下次回國得帶幾瓶回來。

    武麗白了他一眼：“每人就限帶兩瓶，我倆，就只能帶四瓶，帶了也不好分。”

    “這不是國內(nèi)貴么，而且還有錢也買不著?！毙斐沃疅o奈地說。

    繼續(xù)往下聊，就說起了很多商品在進出口貿(mào)易這方面內(nèi)外定價完全不同的事兒。

    路楠觀察，徐澄之果然如張老師所說，想做點什么。

    但是之前他也只是中學語文老師，后來跟著媳婦兒出國，從未涉足這塊（用張老師的話說：祖上三輩都是老實的教書匠），所以很是糾結(jié)。

    路楠斟酌著問：“徐大哥有沒有考慮先以白酒試試水呢？”

    “白酒？試試水？”徐澄之不太確定地說，“恐怕很難吧？”

    他這話一說，張老師就不高興了：“難難難，做什么事情都先想著有多難。還說我不支持你做生意，哼，就你這個知難而退的性格，我怎么支持你搞？”

    徐澄之被母親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媽……”好歹給我留點面子么。

    路楠笑了笑，對顯然還挺有興趣的武麗說：“嗯，據(jù)我所知，您所在的米國西海岸華人很多，華國白酒有一定的市場基礎(chǔ)。而且，關(guān)于白酒這塊，國家一直鼓勵出口，不僅有單獨的海關(guān)編碼，而且退稅高達15％——這也是國酒在國外價格反而更低的原因之一?！?/br>
    隔行如隔山，徐澄之顯然是漲知識了，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為什么國酒在國內(nèi)一酒難求，在國外的銷量卻很一般呢？”

    路楠接著說：“還是和文化、口感有關(guān)。首先就是外國人不理解中國的白酒文化、其次就是國酒在國內(nèi)的品牌溢價太高了——其實據(jù)我做過的小調(diào)研得知，很多人也就是囫圇喝酒，并不一定是醬香酒的擁蹙，甚至倒進杯子里之后，他們都喝不出哪一杯是國酒、哪一杯是我們源川的經(jīng)典酒——國人尚且如此，外國人對馥郁芬芳、帶著類似醬食品香氣的國酒不那么感興趣也就正常了?！?/br>
    徐澄之恍然大悟：“我就說，之前陪爸爸喝酒的時候，我更喜歡和特曲！”

    “特曲是濃香型白酒，確實入口口感更清冽干爽?！甭烽c點頭，給徐澄之答疑完畢之后，又繞回主題，“白酒出口除了退稅高之外，還因為他貨值高、體積小，哪怕屬于三類危險品，合算下來，海運成本也不高。當然我提這個也有自己的私心啦。”

    路楠接著說：“雖然我負責的是經(jīng)典酒，但其實推薦給徐大哥的是和諧酒。”

    武麗好奇：“為什么？據(jù)我所知，源川的經(jīng)典酒才是你們集團的拳頭產(chǎn)品?！?/br>
    “因為和諧酒口感清冽純粹，沒有醬香酒的醬味也沒有濃香型特曲酒的窖味，更適合冰飲、以及做雞尾酒的基酒，理論上也就更適合國外市場?！边@是源川集團一兩年后給和諧酒新創(chuàng)的概念，路楠就先挪用了。

    路楠的話有理有據(jù)，徐澄之是心動的，但是，要跨出這一步，畢竟不是這么簡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