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神香香味特殊，可以引人神志混沌，讓吸入此香料之人有一種飄飄然似登仙之感。雖然多用?于給皇室貴族享用?，但換個方?向，也可以給醫(yī)者用?于鎮(zhèn)痛治療傷患。

    “念虛宗……那應(yīng)該是真的。”那女人的聲音響起，“你有何想法？”

    東家是個心?地善良的美?人，應(yīng)該能夠理解他的，狄安福連忙道：“既然事情是真的，我們不如……就送給他們。”

    “哦？”

    “……雖然咱們的香料名貴，但哪有人命重要？更何況安神香的效用?強(qiáng)勁，我們可以調(diào)低濃度，這樣一瓶香料也夠千人用?了……”

    君兒斜眼看著他，眼神里譏嘲遮都遮不住。

    狄安?？粗谋砬椋恢雷?己?說錯了什么?，悻悻然閉了嘴。

    不過紗簾后?的女人卻沒有責(zé)罵他，反而對君兒道：“君兒，你幫我把管香料鋪?zhàn)?的管家叫過來，去問問他……這件事可不可行?！?/br>
    “是，家主?！本齼侯h首，推門離開?。

    狄安?？礀|家真的在考慮自?己?的建議，眼眸中又染上了一抹希冀，看向屏風(fēng)的目光也變得更加熱切。

    隔著屏風(fēng)和簾子?，狄安福看不出家主的表情，但通過今天的對話他就能明白，穆家家主，當(dāng)真是個好人啊。

    很快管家便匆匆趕來，沖著穆家家主行禮：“家主?！?/br>
    君兒言簡意賅將事情概括了一遍：“襄州水患，當(dāng)?shù)匕傩樟麟x失所，念虛宗派了些弟子?前去救災(zāi)，在凡間?的香鋪借安神香?！?/br>
    家主在簾內(nèi)淡聲道：“咱們穆家的香料儲備量夠嗎？”

    管家語氣嚴(yán)肅，沒有一點(diǎn)情感波動：“材料是夠的，但短期需求太?大，可能需要多調(diào)用?點(diǎn)人力。”

    穆家家主道：“你怎么?看？”

    “可以在襄州臨時開?辟分鋪，百姓不需要太?高純度的安神香，改低濃度，一瓶兌三千瓶，然后?平價售賣，建議定價為五十文銅錢?！?/br>
    狄安福也替家里人管過不少年香鋪，是了解香料利潤的，聞言驚聲道：“怎能如此？！”

    一瓶安神香賣給王公貴族的售價大概是十兩白銀，一兩白銀大概可以兌換一千枚銅錢，可按照這個管家的話，一瓶安神香就變成了十五萬枚銅幣，比尋常的安神香還要再貴整整十五倍！

    這哪里是平價，分明是在溢價售賣！

    更何況這種香料哪能不經(jīng)過醫(yī)者直接售賣給百姓，要知道服用?安神香可是會上癮的，在跟隨父親學(xué)習(xí)家里生意的時候，狄安福見過太?多因?yàn)槲嘲采裣愣习a的達(dá)官顯貴，他們最后?無一不是耗空家材，最后?妻離子?散，凄慘死去。

    那些達(dá)官貴人貪圖享樂，得此結(jié)果算是他們因果報(bào)應(yīng)，活該如此，狄安福不同情他們。

    可襄州這些百姓不一樣。

    普通三口人家勤勤懇懇一年都不一定能攢夠五十枚銅幣，更何況是襄州這些受災(zāi)百姓？

    他們本就因?yàn)樘鞛?zāi)流離失所，原本辛苦種下的田地也注定會顆粒無收。更有些百姓，他們因?yàn)檫@場災(zāi)禍?zhǔn)芰藝?yán)重的傷害，折了胳膊或是斷了腿，卻沒有足夠的藥物?治療，只能日日夜夜忍受身體的苦痛。

    若是他們得了可以鎮(zhèn)痛又能蠱惑人心?的安神香，會如何？

    狄安福不敢去想。

    他開?始后?悔講那些話了。

    好在現(xiàn)在主家只要求他去襄州賣，卻沒有下死規(guī)定，他悄悄將他們改名叫什么?□□，耗子?藥之類的壞名字，讓那些百姓不舍得嘗試就是了。

    管家完全不在乎狄安福會作?何反應(yīng)，而是接著說完了他的計(jì)劃：“不過我們要將這香料改個名字，再用?其他香料遮掩其味道……香坊的名字也需要改，這樣才不會被有心?人發(fā)覺，壞了穆家香鋪的名聲?！?/br>
    穆家家主笑了一聲：“改成什么?？”

    管家想了想，道：“不如就叫他——可以去桃源鄉(xiāng)的成仙水吧?！?/br>
    帳簾里傳來一陣輕笑，嗔怪道：“又長又俗，難聽的很?！?/br>
    管家頷首，算是承認(rèn)了這名字粗俗：“山豬吃不了細(xì)糠，這些百姓許多都沒經(jīng)過教化?，我們總得做出妥協(xié)。”

    轟——

    狄安福腦子?里一片空白。

    他開?始有些明白父親說的話了。

    在這些人眼里凡人不是人，是豬狗。

    他們又怎么?會在乎豬狗的死活呢？

    很快紗簾里又傳來了聲音，猶如催命一般：“狄安福，你怎么?看待管家的提議？”

    穆家家主是在詢問他的意見，卻沒有給他選擇的余地。

    狄安福臉色發(fā)白，渾身顫抖。

    他知道如果他不同意，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可他……

    狄安福轉(zhuǎn)過頭，對上了君兒嘲弄的表情。

    這人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預(yù)見到了自?己?的結(jié)局嗎？

    ——【在這里需要謹(jǐn)言慎行，其他人可沒我怎么?好的脾氣?！?/br>
    這是門口那仙人的忠告。

    狄安福渾身發(fā)軟，跪倒在地上，哭得涕淚橫流。

    “東家，對不起，我……”

    “求您，求您原諒我，我明日就離開?，我會找其他人接手您的鋪?zhàn)?，我明日，明日……”

    “唉。不愿就不愿是了，你慌什么?…… ”帳簾內(nèi)傳來一聲沉沉的嘆息，“你又不是我的下屬，我們是合作?分成的關(guān)系，你的意見當(dāng)然也很重要啦?！?/br>
    狄安福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了頭，眼淚和鼻涕糊在臉上，看起來非?；?/br>
    穆家家主道：“你回去還管香鋪，分成還是和以前一樣，我八你二?！?/br>
    狄安福沒想到家主居然這樣和善，一點(diǎn)都不介意自?己?不做事就算了竟然還答應(yīng)讓自?己?接著管理店鋪。

    是了是了，這個建議原本就是管家提的，家主除了指責(zé)名字不好聽，一句自?己?的意見都沒有發(fā)表，她可能也是討厭這個做法的。

    是自?己?先入為主，把家主和管家一起想成壞人了。

    狄安福又是愧疚，又是感動，他伸出手扇自?己?的臉：“對不住，家主，您是個好人哩，我把您想壞了，是我該死，是我該死……”

    啪啪啪的聲音響在房中，狄安福是真的用?了力道，將自?己?的臉都打紅了。

    “沒關(guān)系的，不要傷了自?己??！蹦录壹抑鳒芈暤?，“你回去吧。路途遙遠(yuǎn)，聽說最近山匪橫行不太?太?平，你要注意安全。君兒，送客?！?/br>
    被這樣的美?人軟聲軟語的關(guān)心?，怎么?可能會有男子?不動心?。

    狄安福連忙站了起來，向穆家家主告別。

    走?出妙華軒，狄安福還有些飄飄然，他看著身后?那高聳巍峨的建筑，心?里想著的卻是那個未曾露出真容的仙女。

    等再過十年……就又能見面了。

    狄安福想，又有些惆悵。

    可惜十年太?長，若是能短一些就好了。

    ……

    送走?狄安福，穆家家主穆靜姝冷淡交代：“等那個人出了沁和港，就找個機(jī)會殺了吧?！?/br>
    管家道：“是，家主。”

    穆靜姝抱著懷中的黑貓，一下一下梳理著他光滑如緞子?般的皮毛，就像一個被困與深閣的小姑娘。

    就連她的語氣都是那種吳儂軟語，cao著這樣溫柔的口音說的計(jì)劃，卻陰毒無比：“等他死后?，將這件事寫信給他剩余的兄弟姐妹，誰愿意去辦，誰就是下一任掌柜?！?/br>
    “是，掌門。”管家沉聲道，“三千瓶不是小數(shù)目，我去安排人手，從現(xiàn)在開?始準(zhǔn)備。”

    “你去辦吧。”穆靜姝嘆了一口氣，聽語氣十分惆悵，“找個知根知底愿意替我們辦事的凡人不容易，要不是人難找，我們何必浪費(fèi)時間?給狄家人第二次機(jī)會？”

    穆靜姝想了想，又補(bǔ)充道：“不過狄老頭兒也算是鞠躬盡瘁，這一生給我們辦了不少事，我殺了他的長子?，他要是泉下有知，會不會報(bào)復(fù)我？”

    管家揣度著穆靜姝的脾氣，小心?翼翼道：“都是狄老人的錯，他不該生下這個不孝子?，讓家主生氣……他在九泉之下，別說是怪家主了，怕我們穆家找他算賬還差不多?！?/br>
    他覺得自?己?這句話回應(yīng)的沒有問題，卻在說完的那一刻看到有股靈力朝自?己?襲來。

    靈力因?yàn)榇┻^屏風(fēng)的緣故，速度減慢了不少，很輕易便能避開?，管家卻沒有躲，硬生生用?身體挨了一記。

    穆靜姝暴怒的聲音自?簾后?傳來：“你在說什么?東西！人死了就死了，哪兒來的什么?報(bào)復(fù)，害怕？他們就該被埋在土里，永遠(yuǎn)都出不來才對！”

    管家硬挨了她一道靈力，吐了一口血，卻來不及檢查自?己?的傷勢，而是連忙道：“是，家主，是我說錯了，死人是不會復(fù)活不會出來報(bào)復(fù)的?！?/br>
    黑貓被抓疼，軟軟喵了幾聲，穆靜姝卻壓根沒有管它。

    “這些死人……這些死人……死都死了，為什么?就不能乖乖躺在棺材里？！”穆靜姝聲音尖銳，“自?楚闌舟死在汴州之后?，世家那些人陸陸續(xù)續(xù)都死了，他們都在說是死人報(bào)復(fù)，可到底哪里來的幽靈？”

    管家道：“家主不要恐慌，那些人或許是被仇家報(bào)復(fù)，故意假裝成楚家人的名義?殺的?！?/br>
    他的話顯然并沒有安撫到穆靜姝，反而讓她更加生氣。

    “楚闌舟……楚闌舟！你不是說楚闌舟死了嗎？她不是死了嗎？那那個自?汴州出來的人是誰？？？來來回回，還沒完沒了了！”

    管家連忙安慰道：“楚闌舟復(fù)活的事情不一定為真，至少最近都沒有看到相關(guān)的消息……更何況，冤有頭債有主，她已經(jīng)殺了上任家主，是不會報(bào)復(fù)到您頭上的?！?/br>
    談?wù)?到這個話題，穆靜姝忽然冷靜了下來：“你先退下吧?！?/br>
    管家連忙應(yīng)了一聲。

    “你今日獻(xiàn)計(jì)有功，可以去領(lǐng)賞，傷藥你自?己?會配我就不給你了?！蹦蚂o姝交代，“還有告訴守門的人，今日我要閉關(guān)，所有人都不可擅入?！?/br>
    管家道：“是，家主?！?/br>
    ………………

    穆靜姝眼看著房門被緩緩合上，她這才松了一口氣。

    楚闌舟當(dāng)年不會殺她，因?yàn)樗皇羌抑?，可今日的她不同，她一定會殺了他?/br>
    ……如果那個復(fù)生之人真的是楚闌舟的話。

    “我們殺她一次，就還能殺她第二次……已經(jīng)死去的人就應(yīng)該乖乖躺在棺材里。”穆靜姝裝模作?樣地抹了抹自?己?的眼尾，喃喃自?語，“是他們的錯，都是他們的錯，生氣會長皺紋的，我都?xì)饫狭?。?/br>
    輕輕放下手中那只貓，穆靜姝的指尖凝聚起靈力，將放在桌子?上的水用?靈力牽引到了半空，將杯中水倒在了虛空中。

    而后?她刺破指尖將血融在了這灘水中，凌空畫了一道符箓。

    符箓緩緩亮起，又很快消散在空中。

    那灘水沒有靈力牽引，落在了地上沾濕了厚重的地毯。

    沒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