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為他們頂著被“扒皮抽筋”的風(fēng)險(xiǎn)還?來賣力干活。宴夢川看著眼眶通紅卻依舊埋頭苦干的師兄，覺得痛心?，但又不好意思?打擊別人的認(rèn)知。

    “若穆師姐在就好了?！鼻厝倏闯鲅鐗舸ǖ囊蓱]，也?跟著一起嘆息。

    穆愿心?是?他們?nèi)齻€(gè)之中最聰明的，若她在，定能想到又能保全師兄尊嚴(yán)，又能解釋清楚真?相的法子。

    “可穆家……”宴夢川的聲音晦澀，他又嘆了一口氣，這幾日，他嘆氣的時(shí)間尤為多。

    穆家的消息前幾日便傳到了燈城壩。穆家謀反，主謀穆家家主穆靜姝被俘，永世都得囚于暗無天日的密牢之中；穆家徹底倒臺，崔老九屠盡崔家滿門后被天道誅滅。

    ——上五家如今只余三家，很難相信，這是?這短短幾日便能發(fā)生的事。

    穆靜姝是?貪得無厭罪有應(yīng)得，穆家早些年?太過張狂，如今落得這般結(jié)果也?只能說是?積重難返自取滅亡

    他們只擔(dān)心?穆愿心?。

    身處于那樣詭譎的局勢里?，穆愿心?如何?了？

    ……

    雖然擔(dān)心?，但煞氣當(dāng)前，是?誰都回不去的。

    冬日太冷，眾弟子圍在篝火前，輪流烤著火。

    有弟子看著遠(yuǎn)處灰蒙蒙還?在飄雪的天空，感嘆道：“今年?還?真?是?出了怪事，怎得下了那么久的雪都不帶停的?！?/br>
    楚闌舟如今和宴君安輪值，一人看著一塊地方，得了空就找個(gè)沒人的地方靠在一起瞇一會兒。

    日子忙忙碌碌裹挾向前，她就這樣匆忙度了一兩日，偶爾會想在汴州之時(shí)，若她能聯(lián)系到宴君安，會不會也?是?如今這副情狀。

    篳路藍(lán)縷，二?人相伴，不猜忌，不懷疑，就這樣一直一直一齊走下去。

    噼里?啪啦，柴火被燒斷了一小節(jié)，楚闌舟感受到來人，彎著眼角，將手里?的東西朝著來人揮了揮，“吃不吃？”

    那是?一顆圓圓滾滾的小紅薯。

    篝火映照出的微光打在她的側(cè)臉，在楚闌舟的臉頰上投出暖烘烘的一片光?？粗@樣的楚闌舟，宴君安的心?就忽然軟了一塊。

    他下意識想要靠近。

    一陣風(fēng)卻搶在了他的前面。

    “嗚哇哇師父，師父嗚嗚嗚嗚嗚嗚……”楚闌舟舉著紅薯好懸沒有戳到來人身上，她疑惑低頭，撫了撫埋在自己腰間正?在哭泣的小丸子頭，卻沒想到那丸子頭哭得更大聲了。

    穆愿心?掛在她的身上，哭眼睛鼻頭紅成一片：“師父，我好累嗚嗚嗚嗚，再也?學(xué)?不了劍了嗚嗚嗚嗚嗚哇哇哇?！?/br>
    第150章

    穆家發(fā)生了那樣的事情, 原是不?允許放行的，奈何穆愿心沖得太快，眾人甚至來不?及阻攔, 就讓她沖進(jìn)了楚闌舟的懷中。

    后來聽到她叫師父, 他們又都不敢去拉了。

    穆家隨從被眾人攔著, 倒也沒做出什?么過激行為, 少主人來的時(shí)候都教導(dǎo)過他們該做什?么，該挨那些罵，聽哪些惡言。

    是以現(xiàn)在都只沉默立在一邊, 靜靜等待著他們的少主人下命令。

    大家都不?說?話?, 整個(gè)休息點(diǎn)就只有?穆愿心低低地抽泣聲。她話?說?得顛三倒四，邏輯也毫不?通順，好?在并未有?人阻攔她說?下?去。

    穆愿心純粹是靠著氣息識人，等終于哭完肯抬起頭，發(fā)現(xiàn)自己?對上的是一張陌生的臉之后, 整個(gè)人都愣在了原地。

    “吃紅薯嗎？”陌生女人笑盈盈將手里的東西遞給了她。

    穆愿心怔怔開口不?知道要說?什?么, 嘴里就被塞了一口剝了皮的紅薯。

    紅薯的氣息鉆進(jìn)鼻腔，甜蜜的味道在嘴間化開。穆愿心機(jī)械性地咀嚼了兩口，這才反應(yīng)過來, 連忙行禮道歉：“對不?起, 我認(rèn)錯(cuò)人了，我……”

    “為什?么不?能習(xí)劍了？”漂亮女人打斷了她的話?，說?話?倒是毫不?見外, 也不?在乎會?不?會?惹得她再哭一回。

    一瞬間穆愿心的腦子?里轉(zhuǎn)過了太多東西。

    有?母親臨別前看自己?那深深的目光，有?自己?得知真相?后將自己?困在靜思房中的那段時(shí)光, 有?找被奪了鞭法世家道歉時(shí)被指著鼻子?辱罵的畫面，有?弟子?叛逃出穆家, 有?弟子?罵她才是穆家的叛徒……思緒紛亂繁雜匯聚在一起，最后變成了最初，自己?下?定決心時(shí)的想法。

    她的嘴唇抖了抖，道：“穆家出了大事，我要接手?！?/br>
    “這和你學(xué)劍有?什?么關(guān)系？”陌生女人挑眉，“你打算丟了劍，還是打算棄了劍心。”

    “怎么可能……”穆愿心下?意識反駁，而后又茫然地?fù)u了搖頭。

    “既然都在，那為何不?能習(xí)劍？”陌生女人滿臉莫名?，“你有?師父，有?劍，你還要什?么？”

    穆愿心愣了愣。

    好?像是這么一回事，但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她疑惑地看著眼?前的漂亮女人，總覺得這場面有?些似曾相?識。

    “別想了，吃吧?！逼僚藢⒖竞?的紅薯塞到了她的手上，穆愿心被燙得呼呼直吹熱氣，一面左右來回倒騰著沒讓紅薯落在地上。

    “確實(shí)不?能學(xué)了?！迸擞朴频穆曇糇陨砗髠鱽恚澳惝?dāng)了家主，忙得很?！?/br>
    這不?是漂亮女人，是壞蛋。

    穆愿心原本將要止住的眼?淚唰得一下?被激得又落了下?來，她憤憤然扯開紅薯外皮，狠狠咬了一口。

    嘶——

    燙得呲牙咧嘴。

    ……

    楚闌舟卻知道這是哄好?了，她不?再看埋頭吃紅薯的穆愿心，抬頭，目光沉沉掃了眼?默默站在外圍的人。

    人數(shù)不?多——想也知道，樹倒猢猻散，事到如今還肯追隨穆家的，不?是穆家真的對其?有?大恩，就是性命利益與穆家休戚與共，無法分?開。

    楚闌舟原是不?在乎的，她壓根就不?會?安排自己?所疑心的人上戰(zhàn)場，但如今這些人被穆愿心帶來，那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穆愿心既然叫她一聲師父，她既為師長，自然也該幫弟子?處理些小麻煩。

    她想了想，道：“坐吧。”

    原本圍著穆家的念虛宗弟子?刷啦一下?子?散了個(gè)干凈，穆家人面面相?覷，最后才沉默地坐了下?來。

    他們很是拘謹(jǐn)，坐的位置最靠外圍，是篝火照不?到的地方?，差一點(diǎn)便要碰到外面的雪。眾弟子?來來回回分?著烤好?的紅薯，他們也拘謹(jǐn)接了，咀嚼聲小到幾乎不?可聞。

    楚闌舟并不?在乎，她只壓低聲音，對身旁的小姑娘道：“等三日后沒走的，可用?！?/br>
    穆愿心瞪大了眼?睛，含著紅薯點(diǎn)了點(diǎn)頭。

    ……

    如今正在戰(zhàn)時(shí)，休息的時(shí)間有?限，眾弟子?很快便又集結(jié)去了前線。

    穆家的那些人與楚闌舟商議一番后并未與原本念虛宗的弟子?們集結(jié)，而是由穆愿心領(lǐng)著去做了別的任務(wù)。

    穆家身份特殊，穆愿心自己?也知道自己?無法與眾弟子?和睦相?處，很快便接受了楚闌舟的提議。

    楚闌舟自己?近來也忙得很，但今日卻有?些散漫。人群散盡，她坐在篝火前，安靜地賞著雪，忽然開口：“何必一直藏著不?肯出來?！?/br>
    沙啞的嗓音傳來，一個(gè)女人自石后走出，她看著楚闌舟，表情里帶著幾分?癲狂。

    一模一樣的好?感?度，林束便是楚闌舟。

    從頭至尾都被這倆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系統(tǒng)幾乎是在見到楚闌舟的那一刻就用盡畢生所學(xué)將她與宴君安罵了個(gè)狗血淋漓。

    但穆婉蓮不?生氣。

    她甚至很想笑。

    系統(tǒng)自以為的多年謀劃原來從一開始就是別人設(shè)下?的套。

    鬼打鬼，狗咬狗，惡人相?斗，她樂得當(dāng)個(gè)看客——只要戰(zhàn)火不?燒到她的身上。

    “你為何要這樣逼她。”沙啞的嗓音響起，“她不?是你徒弟嗎？你為何要讓她做那么費(fèi)力不?討好?的任務(wù)。”

    她利用系統(tǒng)積分?隱匿了行蹤，此前一直放在石頭后傾聽著，聽穆愿心訴說?自己?無法學(xué)劍的委屈，聽楚闌舟假模假樣的安慰和欺辱，聽楚闌舟將這些人都安排進(jìn)了采石場里，去做純粹的苦力。

    采石場對修著界的仙者而言并不?是什?么多困難的活計(jì)，但沾染煞氣的采石場可就不?一樣了。

    那是奪命符，尖銳石塊一旦沾染上煞氣便是最鋒利的兇器，可以破開自然的靈力防護(hù)，稍不?注意便會?將修士刺傷。

    煞氣染身，無藥可救，百年努力積攢出來的修為頃刻間便會?毀于一旦。

    “是不?好??！背@舟想了想穆婉蓮在說?什?么，覺得有?些詫異，但還是答道，“她自己?選的?！?/br>
    “她有?的選嗎？”穆婉蓮大吼，“你只給了她一個(gè)選擇！你讓她怎么選？”

    楚闌舟挑眉，打斷了她的話?：“她還可以走?！?/br>
    走，離開。無論是使用符箓，法術(shù)，亦或是直接用雙腿走出去都可以，燈城壩又沒有?罩子?。

    穆婉蓮沉默下?來。

    這回的沉默著實(shí)有?些長了，楚闌舟打了個(gè)哈欠，又抬腳將篝火踹熄。

    沒了篝火取暖，寒風(fēng)重新罩了下?來，楚闌舟寒暑不?侵，穆婉蓮身為元嬰期修士也應(yīng)當(dāng)如此才對，但楚闌舟卻看見她很明顯地瑟縮了一下?。

    “可那是不?得已的?！蹦峦裆忇?，也不?知是在說?穆愿心還是在說?什?么旁的人。

    “哪有?那么多不?得已？”楚闌舟望著遠(yuǎn)處崎嶇的山石，長舒一口氣，“這世間沒有?什?么不?得不?走的路，只有?更想走的那條路。又想走這條路又盼著這條路好?走，哪能什?么便宜都給你占了?！?/br>
    “穆愿心與你同屬穆家人，你還較她年長幾歲，這么個(gè)淺顯的道理，她卻比你懂得多?！背@舟側(cè)頭做出最后總結(jié)，時(shí)間耽誤的太久，她該走了。

    穆碗蓮被她留在雪里，她呼著直刺肺腑的寒風(fēng)，看大雪逐漸將楚闌舟的腳印掩埋，看蒼茫一片的雪地孤寂到?jīng)]有?一道人影。

    她有?些想家了。

    ……

    楚闌舟其?實(shí)沒能走出多遠(yuǎn)。

    跟在背后的另外一道視線實(shí)在太灼熱，她被盯得紅了臉，悄悄躲進(jìn)了一處石洞中去。

    漆黑狹窄的石洞中，兩道身影悄然重合在了一處。

    “你要給我吃紅薯，沒有?吃到。”宴君安臉上的表情繃得死緊，認(rèn)真嚴(yán)肅地闡明著自己?的不?滿，“你將我的紅薯贈給了別人，闌舟?！?/br>
    最后兩個(gè)字完全打在她的耳廓上，楚闌舟被念叨得渾身哆嗦，只覺得耳根處酥酥麻麻一陣癢。

    來人明明知道這處最碰不?得，卻還硬要抵在她的耳邊，一點(diǎn)點(diǎn)述說?著討要補(bǔ)償。

    宴君安面上表情看不?出一點(diǎn)端倪，語氣也平平板板：“我一口都沒有?吃到?！?/br>
    紅薯是村長帶來的，原本每個(gè)小弟子?都能分?上幾個(gè)，只不?過后來穆家人來了。小弟子?們傳了一圈后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剩余的那些又傳了一圈，給貪嘴的小弟子?吃了。

    宴君安的確入了席，但就算給這些小弟子?們天大的膽子?也沒人敢把紅薯遞到他老人家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