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簫終于說出了接通電話后的第一句話：“在。”

    曾月娥的語氣一下變得柔軟了很多：“那?你現(xiàn)在人在哪兒？什么?時候回來？”

    真正開口后，柯簫那?些不知所?措、慌亂、害怕等等情緒全都消失不見了。

    因為她很清楚，錢在她自己的卡上?，她已經(jīng)是個?成年人了，想做什么?都是自己說了算。

    現(xiàn)在她人在廣東，離家千萬里，他們?就算想找她當面糾纏也很難。

    她其實根本不用慌不用怕。

    柯簫道：“我不是跟你們?說了嗎，我在廣州找了活兒干?！?/br>
    曾月娥干巴巴地?“哦”了一聲，她覺得她不可能是在上?班，肯定?是領了大獎在外頭玩。

    但她也不傻，都這?個?時候了，她當然知道不能得罪這?個?女兒。

    曾月娥的語氣還是保持著柔軟：“那?行，你在外頭差不多了就回來啊。我跟你爸都在家里頭等你?！?/br>
    想起什么?，她又連忙說：“我也是剛剛刷抖音看見的新聞，你爸還不知道，你看你是不是給他打個?電話？”

    柯簫語氣很平淡說：“我知道了。我在吃飯，沒事?我就掛了。”

    “哦哦，你在吃飯啊，沒事?、我沒什么?事?，那?你掛吧……”

    柯簫當然聽得出她話里的依依不舍，但她也知道她的不舍不是對著自己的，是不舍得錢。

    這?還是她開始上?班后頭一次聽見她媽這?種語氣。

    她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

    柯簫還抱著一點僥幸心理——也許那?個?新聞說的沒有那?么?詳細呢？她媽其實也不確定?，只?是看見了新聞懷疑是她、打電話來詐她的呢？

    所?以電話里從頭到尾她都沒有正面承認過自己中大獎的事?。

    然而這?點小小的希望很快就被澆滅了。

    張卉純拿著手機說道：“我搜到了！是這?個?！你們?過來看。”

    柯簫一看見那?個?照片就知道，肯定?瞞不住了。

    不光家里人知道了，估計原來單位的那?些人也全都知道了。

    因為那?個?給眼?睛鼻子打了馬賽克的照片，是她在工作單位拍的半身工作照。

    柯簫在窗口服務，三年前他們?單位搞什么?微笑服務，讓她們?辦公室的所?有人都穿著工作服拍了半身照片，貼在了辦公室外面的大廳宣傳欄里，照片下面是每個?人的姓民和工作崗位，還有一句工作宣言。

    柯簫和張卉純當時互相拍的照，張卉純還辛辛苦苦給兩人的照片都修了圖加了濾鏡才交上?去。

    結果立刻就被主任打回來了。

    說是照片不像本人，讓她們?重新拍。

    張卉純又重新修，還是不行。

    來來回回折騰了幾次，張卉純也煩了，就學?著辦公室里的其他人，直接手機原相機原圖交上?去了。

    主任總算滿意了沒有再給打回來。

    那?些半身照貼在宣傳欄里，來來往往的客戶到大廳里全都能看到。

    宣傳欄已經(jīng)掛在那?兒三年了，除了柯簫她們?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需要擦一擦灰，根本沒有人注意。

    柯簫辭職的時候走得著急，也沒有想起來這?一茬。

    而且這?個?新聞里不光是這?張只?給眼?睛打了馬賽克的半身照，還有“柯*”的名字，工作單位反倒不重要，因為柯簫工作的地?方是國?企，那?個?工作服別人一看就能認出來。

    柯簫看見手機新聞里那?張照片，趕緊問張卉純：“你不是說我辭職單的時候老賈很生氣，從主任辦公室回來就氣沖沖地?命令王姐把我東西全收拾出去扔了嗎？她沒有把我宣傳欄里的照片撤掉？”

    張卉純無奈地?說：“她估計沒想起來……我也沒想起來，不然我就去給你照片摘了?！?/br>
    三人一起點開那?個?視頻新聞。

    發(fā)布這?個?新聞的不是什么?官方新聞媒體，而是一個?只?有幾萬粉絲的自媒體，定?位在南雁市。

    他的標題起的也很有噱頭。

    “八億大獎得主竟是國?企的她！”

    這?些年很多人都傳說彩票根本不可能有人中大獎，每次中大獎都是彩票滯銷了就故意開一個?獎猛猛宣傳，好勾引群眾去買彩票。

    柯簫在網(wǎng)上?搜中彩票新聞的時候，評論區(qū)一堆玩梗的網(wǎng)友：

    【攤牌了，不裝了，我是主任外甥】

    【這?又是主任的哪個?親戚啊】

    反正網(wǎng)友們?都覺得中獎的一定?是關系戶，普通人根本不可能中獎。

    這?個?標題里的“國?企”就擊中了這?類人的心理，再加上?女字旁的“她”，又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桃色交易。

    前頭還有個?八億的金額。

    誰看到這?個?數(shù)字不會心跳加速啊！

    事?實上?這?個?視頻也是這?個?博主數(shù)據(jù)最好的一條，點贊有好幾萬，評論也有大幾千將?近一萬。

    他以往的視頻數(shù)據(jù)過四位數(shù)的都沒有。

    張卉純點開評論區(qū)。

    排在第一的被點了一萬多的贊。

    【wc！這?是我同事?啊啊?。∷驮谖腋舯谵k公室。中這?么?大的獎，難怪隔天就跟領導大吵一架當場辭職了，爽歪歪。】

    下面一堆網(wǎng)友追著問柯簫的信息。

    這?個?人回答了不少。

    比如柯簫的家庭狀況、長輩是不是跟體育相關的官員，還有她的年齡、長相等等。

    柯簫那?個?工作單位并不對外招聘，一般都是這?個?那?個?領導安排自己的關系戶進去的。

    比如張卉純一畢業(yè)就能進去，也是因為她親舅舅就在市公司的辦公室里，大小也是個?領導。

    打了招呼，她就進去了。

    柯簫一開始去的時候，整個?單位都在打聽誰是她的后臺。

    沒有摸清楚她的后臺之前，辦公室的組長賈貴云對她的態(tài)度還不錯。

    在柯簫上?了三個?月的班，賈貴云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后臺，是靠著張卉純的關系進來的以后，她就開始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了，只?是沒有那?么?明顯。

    后來張卉純的舅舅調(diào)到別的單位去了，跟她們?不在一個?系統(tǒng)了。

    賈貴云就越發(fā)肆無忌憚，連張卉純一起針對，動不動就在辦公室當著一堆人的面訓她們?。

    她后來做的很明顯，隔壁辦公室的人也都知道了，當然會打聽原因。

    再加上?都是同事?，有時候一起出去干活、參加消防演練的時候會聊天，他們?多多少少都知道一點柯簫的事?。

    比如她家是農(nóng)村搬到南雁市的、家里姐弟三個?她是老大，還有她讀的大學?……

    而且不光是這?一個?同事?。

    評論區(qū)還有其他同事?出現(xiàn)了。

    頂著網(wǎng)絡昵稱，也不知道他們?都是誰。

    有的是中獎女生隔壁辦公室的同事?，有的是中獎女生的領導，還有自稱跟柯簫一個?辦公室的。

    張卉純點進那?個?自稱是柯簫一個?辦公室的人的主頁，她的抖音昵稱叫“漁舟唱晚”。

    她發(fā)過自拍視頻，也發(fā)過她兩個?孩子的短視頻。

    “是陳紅霞。”

    這?個?人四十歲出頭，調(diào)到柯簫她們?辦公室待了不到一年就又調(diào)走了。人特別八卦，每天只?要閑下來就追著每個?人問東問西、刨根問底。

    知道單位所?有人的八卦。

    這?些人都認出柯簫了，在這?個?新聞下面透露她的各種信息。

    曾月娥如果刷到的是這?條新聞，光是那?個?只?給眼?睛打了馬賽克的照片她就能認出柯簫，更別說還有一大堆其它信息。

    柯簫不承認那?就是騙傻子了，她絕對不會相信的。

    張卉純道：“這?個?人是怎么?知道的？怎么?把中獎的人跟大廳里那?張半身照上?的人聯(lián)系起來的？”

    也有不少八卦的網(wǎng)友問這?個?問題。

    這?個?原本沒什么?人關注的博主頭一次發(fā)爆款短視頻，激動壞了，也在評論區(qū)回復了很多條評論。

    不用張卉純說，柯簫也看到了。

    這?個?人有個?哥們?兒跟紅河開發(fā)區(qū)，柯簫小區(qū)后門那?個?彩票店老板娘是親戚。

    他拉著博主一起去柯簫那?個?單位辦事?，兩個?人頭一次去，找不到地?方，就加上?了彩票店老板娘幫忙帶路。

    彩票店老板娘這?段時間因為店里開出了前所?未有的八億大獎，店里每天去買彩票的人都排長隊。

    這?些人一是想有跟那?個?八億大獎一樣的好運氣，二也是好奇那?個?八億到底誰中的。

    幾乎每個?彩民去買彩票的時候都會問老板娘差不多的問題。

    老板娘當然不可能忘掉柯簫，事?實上?，她這?輩子都會記得死?死?的的了。

    她們?全家也都很想知道那?個?小姑娘到底姓甚名誰、在哪兒上?班，中了大獎拿著那?么?多錢干什么?去了。

    給兩個?人帶路到那?個?大廳里，貼著辦公室所?有人半身照的宣傳來就在窗口右側(cè)，跟視線平行的位置。

    老板娘隨意一瞄，就看見了柯簫。

    一眼?認出來她就是在店里買彩票中大獎的那?個?小姑娘！

    她激動之下囔囔出來，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聽見了。

    張卉純退出這?個?博主的主頁在抖音搜索欄里隨便?一搜“八億大獎”，就出來不少當時在現(xiàn)場的人發(fā)的短視頻。

    張卉純搖了搖頭。

    周可萱也看明白?了，低聲說道：“瞞不住了?！?/br>
    柯簫發(fā)現(xiàn)徹底曝光后，反倒冷靜了下來：“沒事?，知道了又能怎么?樣，我離得遠遠的，他們?總不能大老遠找到廣東來搶劫我?！?/br>
    話音剛落，微信就“叮咚叮咚”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