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暮色降臨，當(dāng)天邊最后一絲晚霞被黑夜掩蓋后，被李躍等人帶下山的太陽能燈亮了起來。

    已經(jīng)隔離了兩天，但每次看到太陽能燈，孟歆等人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聚太陽之氣于寶瓶中，這格物學(xué)跟仙法到底有什么區(qū)別？

    陶景打開鍋蓋，將泡面放入鍋中后，又依次加入了脫水蔬菜和午餐rou罐頭。

    一旁的孟歆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鍋內(nèi)，忽然有些明白神仙為什么不太愛吃他們的食物了。

    他不清楚味道如何，但看神仙這湯餅卻是香得很，色澤也誘人。

    他聞著香味，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堂堂一府通判，這會(huì)兒卻像個(gè)沒見過世面的人一般，眼珠子一錯(cuò)不錯(cuò)地盯著鍋里的泡面，那渴望的模樣讓李躍這樣嚴(yán)肅的人都忍不住要笑了。

    泡面煮好了，陶景將鍋里的泡面給在場的古人都分了一碗，連照顧他們的廚子都有。

    孟歆拿著碗，也顧不上通判的威嚴(yán)了，夾起面條，吹了吹后，便是迫不及待放入口中。

    面條勁道，吸滿了湯汁的午餐rou亦是味道濃郁。唯一讓人納悶的是，這rou吃著怎么不像牛rou？

    孟歆連連吃了幾口，最后還是忍不住問道：“陶公子，在下見這袋子上寫著紅燒牛rou面，為何這rou吃著不似牛rou？”說罷又忙解釋道：“我朝不可肆意宰牛，但牛老死后，去官府報(bào)備下亦是能吃的，故而在下倒也有幸品嘗過牛rou?！?/br>
    “噗！”

    這話一出口，耿秋就忍不住笑了。她用筷子在碗里扒拉了幾下，最后夾起一個(gè)極小的rou粒，道：“喏，這就是牛rou。你吃的那個(gè)叫午餐rou，是用豬rou和淀粉做的，是陶景特意給你們加的，包括雞蛋和蔬菜?！?/br>
    孟歆探出身子，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看了半晌，終于在筷尖上看到了一塊還沒小指指甲蓋大的牛rou。

    ……

    這叫什么牛rou面？這不騙人嗎？要大昭哪個(gè)商家敢這樣做事，不被人打死？

    不過這面聽說熱水泡下也能吃，要是能用在行軍打仗中，可是很好的干糧啊。

    “湯汁鮮美，湯餅勁道潔白，甚是美味。”

    孟歆愣了半晌，腦子高速運(yùn)轉(zhuǎn)了好幾圈，終于將“仙人會(huì)弄虛作假”這大逆不道的想法給壓了下去，說了幾句漂亮話出來。

    當(dāng)然這話也不完全是恭維，這面是真好吃。

    正夸著，忽然遠(yuǎn)處傳來了馬蹄聲，沒一會(huì)兒，便見寧州知府徐真騎著一匹棗色大馬，帶著一群衙役沖來，“孟歆何在？”

    孟歆愣了愣，隨即反應(yīng)了過來，臉上露出激動(dòng)之色，“這是府尊的聲音，夜間而來，必是陛下親臨！”

    天子？

    幾個(gè)吃著泡面的現(xiàn)代人也是大吃一驚。

    這大昭效率這么高？天子都直接來了？

    李慧明最早反應(yīng)過來，見孟歆直接要走過去，立刻攔住他，道：“孟通判，你不宜與人接觸?！?/br>
    她說著就從自己挎包里拿出一個(gè)n95口罩，道：“戴上這個(gè)?！?/br>
    孟歆愣了愣，這才想起，接觸實(shí)驗(yàn)還未結(jié)束，自己是不能出去的。

    想到這里，他也不多想，道了聲謝后，便在李慧明的協(xié)助下戴上了口罩。

    戴好后，他邁步向圍欄方向走去。

    待看到地上的熒光線后，他嘴角忍不住抽了下。

    這是隔離線。即便有了圍欄，但他們要與人傳話時(shí)，還要隔開1.28尺（一米)的距離才能與人說話。

    要說跟神仙相處有什么不習(xí)慣的話，那便是神仙對(duì)細(xì)節(jié)的要求已到了一個(gè)匪夷所思的地步。

    這些人待人隨和，不拘小節(jié)，沒架子，但偏偏在細(xì)節(jié)上，尤其在數(shù)字上卻很講究。說這是求知求真應(yīng)有的精神，格物學(xué)容不得任何偏差。

    孟歆雖然覺得這話很有道理，但已相處兩日了，都沒出問題，還有必要這么謹(jǐn)慎嗎？

    他不解，但他也不敢不聽他們的。因此站在熒光線后，便道：“府尊，下官在此。”頓了下又道：“為防可能的疫病外溢，下官只能站在這兒跟你說話。”

    徐真愣住了。

    天子親臨寧州，他只記得高興了，卻忘了接觸排除疫病的事了。當(dāng)下，腦子嗡嗡作響了起來，“糟了，老夫?qū)⒋耸峦耍∫?，要命，這可如何是好？陛下已在寧州府住下，四司派我打頭陣，我是想來……”

    說到這里他說不下去了，不由跺腳，“陛下是來看天人與天宮的，若是見不到人，這可如何是好？”

    “府尊不用著急?！?/br>
    孟歆安慰道：“神仙們經(jīng)過仔細(xì)探討，覺得接觸半月若無疫病傳出，便可相互往來了。如今已過兩日，再有十三天，陛下便能當(dāng)面與神仙說話了?！?/br>
    “你們天子來了？”

    陶景不知何時(shí)上來了，臉上也戴著個(gè)口罩，“京城離此地很近嗎？”

    圍欄外的徐真一聽這話，身子不由一顫，忙彎腰行禮，“可是天外圣人在問話？在下寧州知府徐真，字求知，拜見圣人。”

    “求知？哈哈。”

    陶景笑了起來，“好字?！鳖D了下又道：“不必多禮，我們不喜那些繁文縟節(jié)。煩請徐知府轉(zhuǎn)告天子，宇宙污|穢可大可小，萬不可掉以輕心，待十三日后，我等自會(huì)與之相見的?！?/br>
    有神仙說這話，徐真心里稍稍安定。他忙彎腰，道：“多謝圣人，下官會(huì)稟告天子的?！鳖D了下又道：“此地距離京城約四百里路，陛下得知天人降臨后，連夜從京城出發(fā)，一路舟車勞頓，只為得見圣人與天宮。”

    “遠(yuǎn)處看看自是沒問題的?！碧站暗溃骸安贿^不可靠近?！?/br>
    “下官明白，下官這便回去回稟陛下?！?/br>
    徐真連夜又折回了寧州府。此刻他的知府衙門里已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亩际侨肆恕?/br>
    將情況與天子一匯報(bào)，天子沉思片刻，道：“我們大昭再也經(jīng)不起折騰了，天外貴客思慮周詳，且有大學(xué)問，便依著他們的意思吧?！?/br>
    頓了下又道：“今日都先好好休息，明日咱們便先去瞧瞧那仙宮?！?/br>
    ***

    第二日，天微微亮，天子便帶著大批人馬出發(fā)前往瀛萊山。

    待出了藍(lán)玉縣，靠近瀛萊山時(shí)，所有的質(zhì)疑都在天子心里消散了。

    “閣樓入云霄，琉璃耀金輝……”

    天子癡迷地望著遠(yuǎn)處瀛萊山上的農(nóng)貿(mào)市場，喃喃道：“先賢詩詞所述竟是真的……”

    宰相曲鳴也是一臉不敢置信。說真的，在親眼見到天宮之前，他總覺西南路官員集體得失心瘋的概率都比天宮下降來得高點(diǎn)。

    可這一刻，他沒有懷疑了！

    真的從天上掉下了一座天宮！

    他顫著聲音道：“難以置信，難以置信，真有一座巨城從天而降?！?/br>
    六部高官也都是腦袋嗡嗡的，有幾個(gè)言官更是夸張，直接抬手給了自己幾個(gè)耳光。

    出皇城前，他們可是信心滿滿地要參西南路集體官員一下的，可現(xiàn)在倒好了，人家真沒撒謊，天上真掉下了仙宮，小丑竟是他們。

    不可能，不可能，神仙為什么會(huì)到凡間來？還帶著天宮？不對(duì)，這世上怎么可能有鬼神？

    “啪啪啪”，煽打耳光的聲音在寂靜的黎明顯得異常清脆。天子斜眼看了幾個(gè)言道御使，嘴角不由自主地翹了翹。

    出發(fā)前，這群人可沒少直諫，現(xiàn)在好了，打臉了吧？

    天子心底洋溢出一絲隱秘的愉悅，夾了夾馬肚，快速上前，一直待到了圍欄外才停下。

    到了山腳下，天宮的巍峨富麗更勝之前。天子仰頭看著，不由沉醉，“天上避諱雖多，但這字卻是大有仙家之氣?！?/br>
    聽聞天子前來，都想來看活皇帝的幾個(gè)現(xiàn)代人聽了這話，嘴角不由齊齊一抽。

    什么仙家之氣，這就是現(xiàn)代最普通的思源黑體，是各招牌最常用的字體。別說仙氣了，連藝術(shù)氣息都無啊。

    天子低下頭，見到圍欄里站著五個(gè)人，虎軀不由一震。

    這就是天人。

    身材高大，皮膚細(xì)嫩，男子短毛無須，女子……怎么還露著胳膊？

    天子略顯吃驚，但轉(zhuǎn)念一想，仙人行事豈是凡人可揣度的？再一想，便覺自己果然是凡俗。只有凡俗才會(huì)看重繁文縟節(jié)，看重rou身。

    仙人果然就是仙人！

    所有念頭在腦海一閃而過后，天子快速翻身下馬，大步上前，來到圍欄外后，竟是直接“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大昭凡俗趙應(yīng)江拜見仙人！”

    眾人大驚，便是孟歆都沒想到，天子會(huì)直接跪下。這樣的大禮他們都不曾行過啊！

    而且還自稱凡俗，天子這……

    不敢多想，所有人都跟著跪下了。天子都跪了，你敢不跪？一群世家子弟眼帶不屑。鐵匠的兒子就是沒見識(shí)，連名字都俗氣。這名字，換作他們都不好意思念出來污了仙人的耳朵。

    從千年前起，這片大地上便以單名為尊。那些起雙字名的，大多是野民、賤民，沒文化的才需要多用字。有文化的，都是字越少越好。這天子取了天下，竟也不給自己改改名，著實(shí)丟人。

    曲鳴彎腰，將頭磕在地上時(shí)，一絲微笑劃過嘴角：凡夫怎會(huì)懂天子？擲得千金買馬骨，黃金臺(tái)上納賢才，何況買的還是仙人的心？（注1）

    凡俗啊，你們就好好看著吧。

    第15章

    陶景等人也被嚇了一跳。其實(shí)下山以來，也不是沒人給他們下跪過，但那都是普通人。但凡有點(diǎn)身份的，深深作揖已是大禮了。而自打他們?nèi)钗迳甑卣f明，不興跪拜后，這兩天已沒人給他們下跪了。

    可現(xiàn)在這是什么情況？眼前這個(gè)人是天子吧？就算他們再?zèng)]常識(shí)，也知道能在帽子上串那么多串珠子的只有天子一人，其他人可沒這待遇。

    等等？這天子……

    穿的是大禮服？！！

    陶景下意識(shí)地拿出手機(jī)，對(duì)著天子拍了一張，發(fā)到論壇上。

    這一發(fā)，論壇就炸鍋了！

    “皇帝，活的封建帝王！”

    “他穿的好像是袞冕服，是古代皇帝在重大典禮上才會(huì)穿的衣服?！?/br>
    “就是袞冕服，12串冕旒，這是天子才有的穿戴?！?/br>
    “臥|槽，穿著大禮服過來，這是要做什么？”

    “祭天啊。咱們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天上下來的，可不得來祭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