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茹琢磨不出問題，遂作罷。

    她自己當(dāng)了一上午“表妹”，對著各種表格函數(shù)眼睛都花了，于是趁上洗間的功夫出去溜達(dá)，背著手慢悠悠的，保安隊長巡邏一樣。

    樓面在準(zhǔn)備開市工作，鋪臺布的嘩一聲抖開布料像在撒漁網(wǎng)，擺碗碟的端著托盤，邊擺邊圍著臺子轉(zhuǎn)，餐具接觸的聲音清脆又利落，章茹尤其喜歡勺子別在碗旁邊的那一下，像她鍵盤的麻將音。

    迎面走來滾轉(zhuǎn)盤的男服務(wù)員，兩只手高高舉著，把住轉(zhuǎn)盤的邊。

    轉(zhuǎn)盤是玻璃材質(zhì)，透明的，晚上看見大概會覺得在施法。

    經(jīng)過營業(yè)臺，車場的保安大叔在看卸貨，一盆盆一欄欄的海鮮，偶爾有魚蹦那么一下，生猛得很。

    繞到收銀臺，收銀靚妹們在搞衛(wèi)生，章茹過去蹭了一盒冬瓜茶，看差不多吃午飯了，這才結(jié)束街溜子體驗。

    回辦公室的路上，兩個學(xué)徒剛從倉庫領(lǐng)料回來，推著輛不銹鋼餐車。

    后廚人多，章茹其實不認(rèn)識幾個，但今天這倆她都認(rèn)得，左邊黑得像塊炭的叫梁多剩，是之前沖她吹口哨的那個，這會看見她像見了惡霸，撇過頭，老鼠一樣溜了。

    “miss章?！庇嘞履莻€還挺上道，樂呵呵跟她打招呼。

    “謝淮是嗎？”章茹記得這就是收銀馮寧的男朋友，她今天早上給的撈粉就是他做的。

    “對的，我叫謝淮。”

    “哦，聽說你擺早餐攤啊現(xiàn)在？”章茹吸著冬瓜茶問。

    “是啊，今天天開始擺的。”

    “都在哪里擺？”

    “就外面天橋?！?/br>
    “加油加油。”章茹老成地拍拍他肩膀：“祝你早日暴富?！?/br>
    “哈哈，謝謝miss章?！?/br>
    章茹點點頭，慢悠悠回到辦公室，拉著蘇婷去吃飯。

    天熱，廚房煲了涼茶和雪耳糖水，章茹快吃完的時候忽然收到一條消息：“搞什么?！?/br>
    “怎么了？”蘇婷分來糖水，章茹直接把手機(jī)屏幕給她看：“我哥說我阿嬤他們等下要來吃午飯，叫我到時候過去。”又吐嘈：“早不說，我都吃飽了?！?/br>
    吐嘈完去洗碗，離開碗柜的時候，看見章雪揚從外面進(jìn)來。

    “m啊章生?！闭氯愦蛄寺曊泻?，但明顯感覺到身邊的蘇婷很僵硬，平時特別懂禮貌的三好員工，過好久才干巴巴叫了聲“雪揚總”，接著轉(zhuǎn)身離開，還走得特別快，像見到辦公室惡霸。

    章茹琢磨了下，討伐章雪揚：“你今天又罵人了？微信罵的還是電話罵的？你更年期嗎？怎么這么不懂憐香惜玉老欺負(fù)我們婷婷。”

    章雪揚沒理她，往蘇婷離開的方向瞟一眼，轉(zhuǎn)身上樓。

    孫文剛好找他：“雪揚總，隆發(fā)那邊的帳可能得處理一下。”

    隆發(fā)是惠州的酒樓，也是連鎖老字號，但這幾年經(jīng)營不善所以帳款經(jīng)常延期，但因為合作很多年了，章記對老主顧能緩還是會給緩。

    “一點回款都沒有？”章雪揚往前走，迎面王斯喬過來：“揚哥?！?/br>
    “斯喬?！睂O文招他：“隆發(fā)那邊帳你跟的，你也來，正好跟雪揚總說一下那邊的情況?！?/br>
    幾人走進(jìn)辦公室，提起隆發(fā)，王斯喬心里很不舒服：“這次去惠州，他們店里人態(tài)度很差，保安連車位都不給停，嘴里也不干不凈的。”最后差點沒跟那邊干起來。

    以前溝通還算好，但現(xiàn)在經(jīng)常不回信息，而且一直在找借口，要么底單找不到不認(rèn)貨，要么把下單的責(zé)任推到已經(jīng)離職的員工身上，說訂單是員工私自下的，跟他們隆發(fā)沒關(guān)系。

    “我感覺他們已經(jīng)徹底不要臉面了，巴不得賴掉全部的帳?！蓖跛箚棠樕茈y看：“這種公司怪不得要倒閉?！币驗橛辛诉^節(jié)，語氣就重了些。

    年輕人氣盛，受不了別人挑釁也正常，能理解。

    孫文按住他，示意這時候不要情緒化，想了想說：“隆發(fā)好像連員工工資都在拖欠，資金壓力應(yīng)該很大?！?/br>
    章雪揚沉吟：“去的時候，他們有沒有正常營業(yè)？”

    王斯喬回想：“有是有，但客人很少，而且員工都愛搭不理的，服務(wù)很差?！甭“l(fā)是園林式酒家，營業(yè)面積很大，但那天他親眼看見的，有幾個食客快走到里面小花園了也沒人招呼，還要喊才有服務(wù)員過去，而且很拖拉，精氣神提不起來的那種。

    章雪揚手指搭在鼻梁上，思索片刻：“先不催了，把所有帳款理出來，來往單據(jù)整理好，滯納金也按合同算。”

    孫文又問：“那后面的貨？”

    “停止供應(yīng)。”

    “好的?！?/br>
    處理完手頭事，家里人也來了。

    章雪揚接到電話，長輩說章茹電話打不通，一路也沒見到人，叫他去找找。

    章雪揚下到一樓，進(jìn)辦公室，里面只有戴玉蘭和蘇婷。

    蘇婷正跟戴玉蘭申請換考勤機(jī)：“有一些年紀(jì)大的同事指紋本身比較難識別，尤其洗碗間的阿姨阿叔們，有時候手被水泡了根本打不上，經(jīng)常要來補卡，挺麻煩的?！?/br>
    “那你覺得換什么樣的？wifi自動打卡？”戴玉蘭問。

    “換個功能比較全的吧，wifi指紋和臉部識別都能用。”

    戴玉蘭皺眉：“wifi自動那個不太適用，員工宿舍離太近了，有些人可能下個樓順便來打卡，不好管?！?/br>
    蘇婷笑笑說：“我查過了，是可以設(shè)置時間的，比如上班前半小時的打卡才算有效。而且大班次基本都會點到，有異常的我拿點到表核對一下，應(yīng)該問題不大?！?/br>
    她考慮得周全，戴玉蘭也覺得有道理：“那行，你寫申請吧?！闭f完看見門口的章雪揚：“怎么了領(lǐng)導(dǎo)？”

    “章茹呢？”

    “阿茹？我沒留意，阿婷看見了嗎？”戴玉蘭轉(zhuǎn)頭問蘇婷，同樣的，章雪揚也望向她。

    第25章 出來聊聊

    “好像有朋友找她， 出去了?！碧K婷聲音鈍鈍的。

    “如果回來，叫她去v88?！?/br>
    “好的?！碧K婷一直背對著門口，低頭整理桌面資料。

    章雪揚視線落在那兩道瘦削的肩，退出辦公室， 去了樓上。

    十來分鐘后， 他那個活寶堂妹橫行進(jìn)來：“嫲嫲[奶奶]！阿嬸[1]！”

    章雪揚瞟她：“這么大聲干什么？”一條喉嚨要揚上天了：“嫲嫲耳背沒那么嚴(yán)重，你小心嚇到她?！?/br>
    “你懂什么？”章茹霸道地走過來， 踢踢他凳腳：“彈開， 我們女孩子要坐一起?！?/br>
    章雪揚懶得跟她較勁，起來去對面。

    “嫲嫲吃這個， 燉很爛。”章茹在老人家身邊幫忙布菜，又去照顧右邊的嬸娘：“阿嬸喝粥，這條魚好滑?！?/br>
    吵是吵了點，但有她在，的確氣氛也活躍更多。

    一家子聚著吃餐飯，難免有些老生常談式的話題，比如小輩的婚姻大事。

    “阿揚，”老人家問孫子：“你上回相親見的那個女孩子怎么樣？還有聯(lián)系嗎？”

    所有人都看過來， 章雪揚很平靜：“不合適， 后來也沒聯(lián)系過。”

    他這么直接，旁邊當(dāng)媽的忍不住了。

    “哪里不合適？”楊瓊氣得要死：“明明年紀(jì)差不多，人家還是你高中同學(xué)，說很一直對你有好感， 帶了十足誠意跟你相親， 你才見一面就知道不合適， 也太武斷了?！?/br>
    見一面還不能判定的話，難道還得睡一覺才知道合不合適？章雪揚微哂， 換平時他肯定直接這樣回，但今天奶奶在，還是顧老人家心情：“眼緣不和?！?/br>
    眼緣這么玄的詞，楊瓊以為只有自己這代人才會說，章茹插嘴：“他意思是要找一見鐘情的?！闭f完了然地看眼章雪揚，扮純情仔呢。

    楊瓊有點著急：“不要這么片面，你眼睛又沒鑲金，何況姓徐那個女孩子我看照片也蠻漂亮的，怎么又不合你眼緣了？”她苦口婆心：“多少人第一面都不順眼，后來不還是過到一起去了？而且都知根知底的，還是多接觸接觸。”

    “就是知根知底，才不合適?！?/br>
    “什么意思？她干過什么壞事嗎？”

    章雪揚掀掀眼皮，諱莫如深。

    楊瓊感覺他在裝神弄鬼，但想想他和徐碧雙是高中同學(xué)，就怕真知道什么了不得的事，只能把話憋了回去，又想起兒子身體：“你之前不是胃不舒服？檢查做了沒有？”

    “最近沒什么時間?！闭卵P站起來，給長輩們分湯。

    石斛燉鷓鴣，鷓鴣性溫和，對胃比較好。

    章雪揚先把里面的桂圓rou盛出來看了看，換過供應(yīng)商，這批rou質(zhì)看起來還可以，再嘗嘗湯，湯面清透，靈芝和鷓鴣搭在一起，湯水里還有干石斛的膠質(zhì)，清甜貼胃，出品還算合格。

    他關(guān)心出品，楊瓊關(guān)心他的身體：“還是抽空去一趟，身體的事不開玩笑，真有點什么后悔都來不及。”

    “對啊反正現(xiàn)在做胃鏡什么都無痛的，麻藥一打人事不醒，可以體驗這輩子最舒服的覺。”章茹正嗦湯，見門開了，她大伯章鶴榮走進(jìn)來：“阿茹，最近有沒有跟你爸聯(lián)系？”

    “有啊，昨晚剛跟他打電話，他說哈爾濱降溫了，特別涼快?！闭氯阊鲱^看自己大伯，打小就覺得他又高又俊，沒想到年紀(jì)大了還更有一股儒雅味道。不像她爸總愛戴幅三角墨鏡，像風(fēng)sao的中年蝙蝠俠。

    章鶴榮不知道鬼精的侄女又在想什么，坐椅子上跟她講：“下回問問，看你爸回不回來過中秋?！闭f完問兒子：“聽說隆發(fā)帳拖很久了？”

    章雪揚點點頭。

    “用不用我給他們股東打電話？”

    “不用，我在解決?！?/br>
    他們父子聊工作，兩位女長輩問章茹：“嘉陶怎么沒來？”

    “黃嘉陶啊，我早跟他分手了。”章茹口吻輕飄飄地，并順勢踩了章雪揚一腳：“阿嬸，有合適的可以給我相親，我不像哥那么封閉，我很認(rèn)真的，誠覓伴侶?！?/br>
    楊瓊笑了：“好，那我留意?！惫贿€是女孩子懂事，她想想合適人選，忽然問起章雪揚：“你王叔叔兒子不是在這里實習(xí)？那小伙子怎么樣？”

    “誰啊，王斯喬嗎？”章茹好奇。

    楊瓊點點頭：“是我朋友的兒子，跟你年紀(jì)差不多，挺斯文一孩子。”

    章茹回憶了下，單眼皮帥哥，像糖水片里的陽光潮男，白白凈凈看起來確實斯文，但不是她的菜，而且：“人家已經(jīng)有喜歡的姑娘啦，不要棒打鴛鴦。”

    “你怎么知道？”楊瓊有些愣。

    “因為他喜歡的是我們辦公室同事，叫蘇婷，水靈靈一妹子，又聰明?！闭f著，章茹拿下巴指指章雪揚：“哥也知道啊。”

    章雪揚沒睬她，叫服務(wù)員加茶。

    菜陸續(xù)在上，章茹吃到一道鮑汁炆柚皮。

    廣西沙田的柚子干用高湯浸透，表面再淋一層鮑汁，汁水透進(jìn)柚皮的海綿孔洞里，吃進(jìn)嘴里再被擠壓出來，咸香口，軟滑但不膩。

    后面還上了幾碟點心，章茹拿出手機(jī)：“我叫阿婷上來一起吃?！?/br>
    她給蘇婷打電話，蘇婷應(yīng)該是在午休，說話還打呵欠：“我中午吃得很飽了，謝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