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檗好說歹說，指天發(fā)誓，終于讓魏建嶺相信，自己是用學校里“偷師”學的實心田開溝增產(chǎn)技術(shù)，跟于站長交換，學來了辣椒制種技術(shù)。自己上班以來行的正坐得端，絕對沒有，也絕對不會搞那些歪門邪道！

    魏檗問魏建嶺：“你寧肯覺得你閨女搞歪門邪道，也不相信你閨女勤奮刻苦憑技術(shù)服人嗎？”

    “這個?！蔽航◣X臉色稍霽，又有些微尷尬，道：“不是不信，這不……咱家祖墳沒出過讀書好……。”

    “當家的?！表n云英趕緊截住魏建嶺的話頭，上前把毛巾甩給他，扳著魏建嶺的身子往外推：“日頭都上來了，你今天不去曬糧了？”邊推邊給魏建嶺使眼色。

    魏建嶺粗枝大葉，實話，韓云英的眼色他沒看明白。只是知道自己婆娘一向心細，也不想不尷不尬的留在家里，索性從善如流，把毛巾搭在脖子上，拿了木掀招呼魏潭出門干活。

    魏建嶺兩人出門，韓云英搬了三個矮凳，娘仨一人一個坐在辣椒堆旁邊，學魏檗的樣子撿辣椒。辣椒撿出來之后，魏檗又讓韓云英找來三個小刀片，教她們把辣椒皮劃開，剝出辣椒種子。

    韓云英邊干活邊跟魏檗說閑話：“你爹大老粗，剛才不是我截住他，還不知道要說出啥?！?/br>
    “大妮兒?！表n云英又跟魏檗說：“你爹說的話，別往心里去。”

    “我知道?！蔽洪撄c頭。

    “你從小就讓人省心?！表n云英偏頭在肩膀上蹭掉被辣椒嗆出來的眼淚，嘆了口氣道：“就怕你哥多心。”

    ？

    魏檗停下手，疑惑得眨了眨眼睛，忽然恍然大悟！

    原來……怪不得韓云英截下魏建嶺的話頭。魏建嶺那話的意思，是自家從沒出過讀書好的，所以想不到自家閨女憑技術(shù)服人。但為嘛會擔心閨女搞歪門邪道，還不是因為……家里出過……魏潭他媽！

    想明白這一層，魏檗也忍不住跟韓云英吐槽：“我爹說話，真不過腦子！”

    “可不是么！”這話一但起頭，韓云英開始跟魏檗和魏汾歷數(shù)魏建嶺因為說話不過腦子得罪人的事兒，從近幾年說到前幾年，眼看要往剛結(jié)婚的時候說。

    魏檗和魏汾對視一眼，魏汾做了個鬼臉，用口型悄悄說：“又開始了?！?/br>
    人小鬼大。魏檗拿辣椒點了一下魏汾的鼻頭，打斷韓云英的抱怨，跟韓云英說：“娘，下一茬就種咱家這些辣椒吧。”

    “可不成！”韓云英說：“你不知道，可怪了，要是種這樣剝出來的種子，辣椒都長不好?！?/br>
    在韓云英看來，如果有路子賣“假貨”坑別人掙錢，那最好不過了，但自己家萬萬不能被坑。

    魏檗笑了，對韓云英說：“娘，我知道?！?/br>
    她想了想，盡量把遺傳的性狀分離用韓云英能聽懂的道理給她講：“就跟咱人也有返祖一樣，那些長不好的，其實是像爹媽。把像爹媽的挑出來，再留種，就跟咱現(xiàn)在地里種的一樣了?！?/br>
    “??？真的嗎？”

    韓云英感覺大妮兒說得有一絲絲道理，也有一絲絲離譜。

    “準行?！蔽洪拗缓糜殖独嫌诘幕⑵ぃ骸拔覀冋鹃L家年年這么種?！?/br>
    魏檗繼續(xù)忽悠韓云英：“剛剛來的那個錢茂，他是種子公司經(jīng)理。我跟他說已經(jīng)說好了，咱家種出來的辣椒種子，不論什么樣他都按市場價格收?！?/br>
    “那感情好！辣椒種子可不便宜?！?/br>
    韓云英還有點擔心：“真說好了？能收？”

    幸虧錢茂之前的表演足夠精彩，魏檗趁熱打鐵在韓云英心里砸實了自己和錢茂的關(guān)系：“你剛剛又不是沒見他，你覺得能不能收？”

    “能收能收。”

    韓云英想起錢茂（的東西），喜笑顏開，徹底放下心。

    三人一邊聊一邊干，沒多久種子剝出來一小捧。魏檗正要攤開晾一晾，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

    魏檗開門一看，這次來的是提了一包馓子和一提方酥的老熟人孫天成。

    魏檗忍不住揉揉額角，無奈道：“老哥，你干活于站和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不要搞這些。”

    孫天成呵呵笑，一副忠厚老實的模樣，跟魏檗說：“魏科長，我們村新種下的玉米卷葉卷得厲害，我看了沒看出來怎么回事兒，想著您是學校畢業(yè)的高材生，想請您幫忙去看看?！?/br>
    魏檗：……

    魏檗還沒來得及答話，叮鈴鈴騎自行車又過來一個大嗓門，車把上掛著一袋子油條，停在魏家門口。嚷嚷道：“魏科長，您家不好找?。O老哥，你來找魏科長？”

    “趙老弟?！北蛔グ鼘O天成面龐黝黑，這會兒黑里透紅：“我們村玉米苗葉子卷邊，我看不出來原因，請魏科長過去指導一下?！?/br>
    “巧了?！贝笊らT的趙順發(fā)嚷嚷：“我們河陽村玉米也卷葉，請魏科長一起去看看吧！”

    魏檗一陣無語，忍住撇嘴的沖動。她不想讓人進門，可兩人堵在門口，已經(jīng)引起了路過鄉(xiāng)親們的好奇，魏檗擔心一會兒別再來上四、五、六、七個人，堵在門口著實不像話，只好讓讓兩人進了院子。

    休息日徹底泡湯，一副生無可戀臉的魏檗吩咐魏汾：“到場里喊大哥回來幫忙。”

    魏汾輕快得跑出家門。

    韓云英對自己大妮兒突然有本事這件事情，還不太適應。給兩人倒上水，搓著手躲進廚房。

    這種場面對魏檗來說毛毛雨，說著套話把皮球踢給于明忠：“我剛上班沒幾天，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做得了主呢?！薄坝谡鹃L那么說，是因為當時大家爭得厲害，說氣話?！薄坝谡鹃L那么公平公正的一個人，肯定不會喜歡私底下搞小動作啊?！薄胺判模焕细绲囊馑肌薄翱隙〞尨蠹倚姆诜?。”……

    魏潭跟著魏汾到家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副推推搡搡的景象。剛要上前幫自家人撐腰，發(fā)現(xiàn)“推搡”的原因一言難盡。

    孫天成和趙順發(fā)死活要把帶來的東西留下，魏檗死活不要……孫天成和趙順發(fā)只好拿給韓云英。韓云英雖然沒文化，但見識卻不短。這一天的事情，讓她隱隱覺得自己閨女本事和主意都大著呢，所以她雖然眼熱那些油條和馓子，可魏檗說了不要，她也不敢擅自接下。

    韓云英力氣不小，硬塞、硬不要，再硬塞回去……一來二去，遠遠看著像在推搡。

    魏潭只見過爭東西推搡的，還從來沒見過讓東西推搡的。他聽到自己內(nèi)心什么東西碎掉的聲響，他知道，其實自從大妹畢業(yè)上班以來，自己從前認識的很多東西，堅持的很多東西都在崩塌重建。

    他上前搭了把手，幫韓云英穩(wěn)穩(wěn)把東西“放”回二位熱情老哥手里。

    魏檗絕對不會收他們二人的東西，并不是看不起他們和錢茂區(qū)別對待，也不是嫌東西不好，而是她不能沒良心，沒下限。

    老錢那種渾身散發(fā)著暴發(fā)戶氣質(zhì)的，一筐雞蛋幾瓶香油對他來說灑灑水。帶著“小弟”呼啦啦來，收下能讓他安心給他在“小弟”跟前長臉，不收反而會讓他覺得不給他臉面，小心眼的說不得在心里記上一筆。

    而孫天成和趙順發(fā)，充其量跟自己家差不多，是農(nóng)村殷實的富戶。魏檗知道自己家里，除了逢年過節(jié)去極為重要的親戚家串門，是根本不舍得賣撒子油條方酥的——看韓云英意動的表情就知道了。

    她絕不會因為誰送的禮多給誰好處，也不會因為誰不送禮給誰小鞋。就像于明忠說的，公平公正。孫天成和趙順發(fā)與其把東西給她，還不如拿回家，讓老婆孩子吃上點帶油水的。

    好說歹說，終于讓孫天成和趙順發(fā)拿著東西出了門。

    魏檗簡直心力交瘁。

    關(guān)上院子外的木門，靠在門上，剛想松口氣，“咚咚咚”，木門又響起了敲門聲。敲在她的背后，響在她的心頭。

    第15章

    ◎翻墻初體驗◎

    魏檗像兔子一樣跳起來。

    悄悄比了個“噓”，讓魏潭趴到木門門縫上看是誰。

    魏潭瞅了眼，回身跟魏檗擺擺手，用口型說：“不認識?！?/br>
    魏檗趴在韓云英耳邊，悄悄說：“媽，要是問我的，說我不在?！?/br>
    韓云英點點頭，朝大門外喊：“誰??？找誰的？”

    “河灘村的方成功，請問是魏檗魏科長家嗎？”

    韓云英看了魏檗一眼，意思是：果然是找你的。

    魏檗朝她使眼色，韓云英又朝門外喊：“是她家。她不在家?！?/br>
    門外的人接著問：“上哪去了？還回來嗎？”

    “上、上?！表n云英沒說過瞎話，雖然不當面，依然臉色微紅。魏檗用手指戳戳戳，示意她快點兒，別讓人起疑。韓云英按魏檗教的，磕磕巴巴的朝門外喊：“上城里，上班去了。今天不回來?！?/br>
    喊完魏檗給韓云英豎了個大拇。韓云英一把拍下去，無奈得低聲埋怨：“死妮子！”

    魏潭又趴在木門縫里瞧了一眼，回身走到魏檗和韓云英身邊，壓低聲音道：“沒走，坐在咱家大門口了。”

    魏汾聽了，好奇得蹦到大門口，趴在木門縫里看。韓云英臉上又羞赧又尷尬，搓著手說：“死妮子鬼主意，這可怎么好。人家等著抓包呢，你下午上班可真出不去了！”

    魏檗：……她也沒想到，都說不在家了，還有人能真坐在人家大門前不走的。她想了想，對韓云英說：“是不是他騎車過來累了，在咱門口歇歇再回去？”

    “這也太不像話了。”韓云英有著農(nóng)村人的樸實：“咱把人家關(guān)大門外，可不是待客之道，我這心里頭，直打滴溜?！?/br>
    “確實不像話。”魏檗更擔心一會兒來一個，一會兒來一個，總不能一直不開門，讓所有人在自家大門口排排坐。她說：“我干脆回單位算了。等我走了，不論誰來，都請他們到院子里喝杯水。”

    “門口有人堵著。”韓云英愁死了：“出去就被抓包。”

    “唉?！?/br>
    魏檗嘆口氣，沒辦法，幸虧家里后面的院墻矮。

    “也只能這樣了。”

    韓云英一邊埋怨一邊讓魏潭把椅子搬到后院院墻，摞起三四把椅子，和魏潭兩個人扶住，讓魏檗踩著翻墻頭。

    “這叫什么事兒誒！”

    魏檗翻墻頭之前，不忘拉著韓云英囑咐：“咱家辣椒種撒下去，出苗弱的那些可千萬別拔！”

    囑咐完韓云英，又跟魏潭說：“我怕走大路再遇見找我的人，待會兒你把自行車送到咱村東頭去油山東村的小路口，我在那里等你?！?/br>
    “還有，路上看著點人，別讓人跟了?！?/br>
    “知道?！蔽禾度讨拢骸胺判陌??！?/br>
    唉，古有仲子逾墻，今有我魏檗逾墻。魏檗一邊感慨一邊翻過墻頭，從土墻上蹭了下去，蹭了滿身土。

    魏潭把椅子提進屋，推上家里的自行車，向約定的地點騎去……

    “后面沒跟人吧。”魏檗踮腳看看魏潭身后。

    “沒有?！蔽禾对诳諘绲穆房趬旱吐曇簦崃颂崾掷锏臇|西：“我專門到代銷點里停了一下，買了包鹽。”

    兩個人跟地下黨似的接完頭，魏檗騎上自行車回鎮(zhèn)里。

    第二天一早，于明忠笑呵呵得問：“昨天回家了嗎？休息得怎樣？”

    “唉。”魏檗半趴在辦公桌上，無奈道：“雞飛狗跳，心力交瘁?！?/br>
    “有人去找你了吧?！庇诿髦艺f：“你覺得選誰合適？”

    魏檗心頭一跳，面上表情不變，依舊用無奈的語氣，玩笑似的抱怨：“別提了，都堵在大門口，我昨天翻墻頭從家里出來的。于站，你可把我害慘了?！?/br>
    “你啊?！庇诿髦以谙銦煙熿F后面，神色莫名：“走吧。既然昨天沒見著，我們到村里挨個看看他們干的活去?！?/br>
    于明忠叫上魏檗，又叫上辦公室里的苗有發(fā)和齊大偉，四個人一人一輛自行車。老于的是老式飛鴿牌，加重型，騎上一個人，還能在貨架兩邊掛上兩袋化肥。路過鎮(zhèn)上賣農(nóng)資的供銷點，供銷點門可羅雀，老于停下車，進去提出來兩桶農(nóng)藥，綁在車子后面。

    供銷點斜對門還有另一家賣農(nóng)資的門店，魏檗冷眼瞧著，老于拿東西這一會兒，那邊已經(jīng)進去了五、六、七、八個人。

    她正想往那邊去，跟買藥的老大爺聊兩句，老于已經(jīng)綁好了車，招呼大家上車走，魏檗只好先把著這事暗暗記在心里。

    一行人順著坑坑洼洼的土路往村里去，老于跟苗有發(fā)換了車，騎著苗有發(fā)的車在最前面帶路，魏檗和齊大偉跟在中間，苗有發(fā)跟在最后。近200斤的苗有發(fā)馱著近100斤的農(nóng)藥，壓得老于的自行車吱吱扭扭亂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