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另一件事情，李靜也打聽得差不多，她跟魏檗說：“俺姊妹們跟天成他媳婦有親戚, 說他們家在自己家地里，也都開始種能制種子的辣椒?！崩铎o擔憂的問：“妹子, 影響你不？”

    魏檗搖頭笑道：“不影響, 孫天成老技術(shù)員, 制種子的技術(shù)瞞不住。辣椒制種的核心不是單純批量生產(chǎn)，是不停的更新?lián)Q代，研發(fā)新品種?！蔽洪薷铎o說：“我讀函授的班里，有個大姐，是南常農(nóng)科院的領(lǐng)導(dǎo)，我跟那邊已經(jīng)簽了合作協(xié)議?！?/br>
    “哎呀，妹子?！崩铎o真心實意的嘆服：“你咋啥事兒都能想到前頭，太厲害了。太厲害了?！?/br>
    李靜真實直白的夸贊，讓魏檗有些臉熱，“這不算什么?！?/br>
    只是魏檗還有疑慮，孫天成幾家，哪怕把自己親戚朋友全發(fā)動起來，能有多少地。她在油山西村全村推廣辣椒制種，用了行政手段，讓村干部、村組長，甚至民兵隊員挨家挨戶動員、指導(dǎo)，才把整個油山西村的辣椒制種水平帶起來。

    孫天成家，單憑幾個人，發(fā)動親戚朋友，可能掙點小錢。但那點小錢，魏檗沉吟，怎么看怎么不符合齊大偉猖狂的說“掙大錢”的宏偉目標??？

    她問李靜：“只是這些？還有其他說法嗎？”

    李靜搖頭，“沒聽說。哦對了?！彼慌哪X門：“黃大牙最近在各村收辣椒收得很猛。不過他一直收辣椒，不知道這算不算新動作?！?/br>
    “比從前收得猛？”

    李靜點點頭：“對。從前他還挑挑撿撿質(zhì)量，現(xiàn)在不管什么樣的，給他他就收?！?/br>
    可是這些辣椒收上來只能當菜用?。课洪尴氩幻靼?，這些辣椒的種子剝出來，還要再種兩輪，才能變成商品性的辣椒種子。黃大牙收這么多，可他們又沒有這么多地。

    沒有邪門歪道心思的魏檗，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齊大偉、孫天成和黃大牙三個人準備干什么。她心里隱隱感覺到不踏實，覺得有什么地方是自己沒想到的，但讓沒有壞心思的魏檗想壞點子，她確實想破腦袋也想不到。

    沒有辦法，她只好拜托李靜，繼續(xù)打聽著黃大牙三個人的動靜。

    她自己，則開始以新注冊的“檗楊公司”的名義，在鎮(zhèn)上其他村里承租土地。畢竟，單單一個油山西村，對于她的藍圖來說，實在是太小了。其他村里聽說是油山西村的支書要包地，本來還有猶疑的人家，紛紛找到魏檗，有的找到魏建嶺。

    山彎村的直接找到老花支書，大家讓老花支書去“倚老賣老”，讓油山西村的魏支書先包自己村的地。

    就連一些跟孫天成、黃大牙有拐彎親戚的人家，本來說定跟著孫天成種辣椒，后來聽說魏支書在包地，也紛紛掉頭“倒戈”，要跟著魏檗去種田。

    魏檗不知道自己又拉了一波孫天成三人的仇恨，她沒有盲目承包，先在油山西村周邊的村子里包了一些。給其他想要把地包給她的農(nóng)戶承諾，明年擴大規(guī)模的時候，優(yōu)先選擇他們。

    錢茂也終于接受了自己工資、崗位被“雙開”的現(xiàn)實，為了養(yǎng)家糊口，振作起精神來找魏檗。

    顯然來之前于明忠已經(jīng)勸過錢茂了，所以錢茂找到魏檗的時候，已經(jīng)做好了，呃，跟著魏檗目前看起來是個“皮包公司”的公司干的準備。反正他現(xiàn)在是落水狗、落湯雞，一份錢不掙，家里坐吃山空，能尋到飯碗，什么都能干。

    但即便做好了心理準備，面對魏檗，錢茂依然忐忑：“魏站長需要我干什么？”他猶猶豫豫問說：“按理說，我……我給您幫忙，不該提要求。可是，可是，實在要養(yǎng)家糊口，每個月，能給點工資嗎？”

    說完又趕緊找補：“不過不著急，能給點吃飯的就行。不用月月給，您什么時候錢湊手了，一年半年的，能給我點就行?！?/br>
    魏檗聽了不由失笑：“你把我當周扒皮了嗎？我可不想當掛路燈的資本家?！?/br>
    她和錢茂簽了正式的用工合同，參照后世銷售人員的工資構(gòu)成，告訴錢茂：“你的工資分底薪和提成。底薪每個月20塊錢，每個月八號之前給你。提成根據(jù)你的業(yè)績，你推銷出去的多，給公司帶來的訂單多，提成就高?！?/br>
    一席話說得錢茂直抹眼淚。

    他哭了好一會兒，跟魏檗說：“魏站長，你是俺的大恩人。說是俺的再生父母都不為過。如果不是你，我早讓朱厚庭整死了?，F(xiàn)在你還給我口飯吃，對我這么好。我，我。”錢茂邊說，邊從手腕上褪下一串珠子。

    “這是我之前出門，碰巧收到的老件兒。不值錢，但我現(xiàn)在身上也沒其他東西了。等以后……”

    邊說邊往魏檗手里塞。珠子油光發(fā)亮，看起來錢茂沒少盤?，F(xiàn)在天又熱，沾滿了錢茂身上出的汗和油。

    魏檗：……大可不必！

    “咱們之間可千萬不要說這個！”魏檗真心實意、堅定不移拒絕了錢茂的饋贈，“你以后好好干，比啥都強！”

    引得錢茂又是一陣千恩萬謝。

    錢茂“入職”以后，工作積極性極為高漲。他之前在種子公司，本就認識不少種子經(jīng)銷商。即便沒有魏檗的“恩情”，給公家干活，和給自己干活，積極性也完全不同。他也不愿意在山水鎮(zhèn)被人指指點點，跟魏檗打了個招呼，便外出跑市場了。

    錢茂走后沒多久，魏檗又迎來了一件大事。

    要中考了！魏檗的兩個meimei，謝明月和魏潔，都要參加中考。

    先前報志愿的時候，謝明月告訴魏檗，她還是想沖一下小中專。不過和之前的盲目不同，這一次她有了明確的目標。謝明月告訴魏檗，比起和人打交道，她更喜歡和數(shù)字打交道，她這一次，報的是財校。

    并且謝明月還告訴魏檗：“我想畢業(yè)之后，有更多知識，能給jiejie幫忙，不想去學(xué)校里安排分配的工作。”

    魏檗聽了，心里熨帖又感動。她卻沒有說什么。

    她們南涿縣，離孔、孟的家鄉(xiāng)故地都很近，本文由暗號峮整理以烏二兒漆霧兒爸依文化及受儒家文化圈影響，士農(nóng)工商，刻在每個人的骨子里。莫說老一輩，就是年輕一代，比如魏潭，思想上也有深刻“士農(nóng)工商”的烙印。

    所以魏檗后來也琢磨過來，魏潭是真心覺得她開公司是鬧著玩，真心覺得，把她提拔到縣里農(nóng)技站當副站長，“仕途”上更進一步，才是正途。

    謝明月說不想接受畢業(yè)分配，想要放棄國家編制，跟著自己干，僅僅因為自己對她的一點點善意。這個身世坎坷的女孩，有一顆金子般的心。

    魏檗什么都沒有說，只是給了謝明月一個大大的擁抱。她想，如果謝明月不把考小中專當成改變命運的途徑，僅僅當成一個學(xué)習(xí)知識的地方，那么中考的時候，她或許就不會向前兩次那樣，在考場上因為過度緊張而顫抖，發(fā)揮不出真實的水平。

    除了謝明月，魏檗二妹魏潔也要中考。

    魏潔已經(jīng)決定考高中。她的志愿，也經(jīng)歷了一場“風(fēng)波”。魏潔最開始心儀的學(xué)校也是小中專，她決心追隨jiejie魏檗的腳步，繼續(xù)上農(nóng)校，畢業(yè)之后當jiejie的幫手。

    魏檗打消了魏潔的這個想法，她好笑得跟魏潔說：“你真想幫我，就不要在這個賽道卷了?！?/br>
    她告訴魏潔：“我已經(jīng)拉到了北山農(nóng)大的'贊助'，種辣椒和辣椒制種的人才不缺。好好上高中，讀大學(xué)?！?/br>
    她不想安排別人的人生，想讓魏潔讀高中后，滿滿發(fā)現(xiàn)自己的興趣所在，發(fā)現(xiàn)自己能夠為之奮斗一生的事業(yè)?？晌簼嵞壳?，一心想成為魏檗的左膀右臂，給jiejie分憂幫忙。

    只是單純告訴她要上高中、讀大學(xué)，魏檗發(fā)現(xiàn)，魏潔明顯失落。于是魏檗只好把自己成立公司的事情告訴了魏潔，給她簡單分析了一下將來的發(fā)展，并跟魏潔說：“公司想要發(fā)展壯大，沒有懂法的人是不行的，可是我周邊沒有懂的，你如果真想幫jiejie，就爭取考大學(xué)，讀個非常厲害的法律專業(yè)，畢業(yè)之后幫我處理法律問題?！?/br>
    魏潔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魏檗看著meimei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感慨，孩子大了，真難帶。

    “大姐，我也要抱一個！”難帶的孩子魏潔，看到謝明月跟大姐擁抱，要求公平，自己也要抱一個。

    魏檗同樣給了meimei一個大大的擁抱。

    “加油！”魏檗給謝明月和魏潔鼓勁兒。

    “加油！”

    “加油！”

    魏潔和謝明月?lián)粽萍佑?，兩人斗志昂揚的走進考場。

    魏檗找了棵大樹的陰涼，買了根冰棍，愜意坐在樹下等她們。

    夏日的鳴蟬叫個不停，考點學(xué)校的大鐵門緊緊關(guān)上了，悶熱的空氣中，時不時吹來一股燥熱的風(fēng)。魏檗想著兩個meimei的“豪言壯語”，心里盤算著，一個要給我做財務(wù)，一個要給我當法務(wù)，錢茂做銷售，再拉到李燭搞研發(fā)，勉強也算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比大公司也不少什么。

    可惜，做具體技術(shù)的還沒有合適的人選，魏檗思量著，那些技術(shù)過硬的駐村農(nóng)技員很合適。不過他們當著農(nóng)技員，吃著“皇糧”，不少年紀又大了，不喜歡變動，肯定不會辭了公家單位的工作，到企業(yè)里去干。

    可惜，可惜……

    魏檗吃著冰棍，忙里偷閑，送了兩天考。

    等她再回到單位上，苗有發(fā)告訴她：“昨天鎮(zhèn)里的干事來找你，說從縣里捎來口信，有縣里領(lǐng)導(dǎo)找你，讓你去一趟?！?/br>
    “縣領(lǐng)導(dǎo)，找我？”魏檗第一反應(yīng)是高昊，轉(zhuǎn)念一想，我算哪根蔥，高昊是南涿縣的縣太爺，看起來又是個十分清高的人，怎么會特特讓人捎口信見我？能通過魏潭問我兩句，等等，該不會是魏潭吧。

    她再問苗有發(fā)，“哪個縣領(lǐng)導(dǎo)？叫什么？”苗有發(fā)搖頭。

    “姓什么總知道吧？”

    苗有發(fā)還是搖頭，只說是鎮(zhèn)里的干事去縣里開會回來說的。

    行吧，魏檗沒脾氣了，“哪個干事說的？”這總歸知道吧。

    好在苗有發(fā)還記得昨天來的那個干事，把他名字告訴了魏檗。

    昨天來的鎮(zhèn)里干事，那個曾經(jīng)在魏檗和于明忠面前社死過的小干事，見著魏檗，跟魏檗說：“是高書記的秘書，魏潭魏科長。魏姐，他是你哥昂，親哥還是堂哥？”

    你小子怎么這么八卦，社死沒夠是吧。

    魏檗說：“我親哥。他說啥事了嗎？只是讓我過去找他？”

    小干事說：“說了，說是你之前讓他找的人，他找好了，讓你過去看看?！?/br>
    哦！小干事雖然說得含混不清，魏檗一下子就聽明白了。魏潭之前說的村支書的人選，他找到了！

    第71章 會面（一）

    ◎會面（一）◎

    聽到這個消息, 魏檗當天就上了縣城。

    到縣城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時分。魏潭給她捎的口信，讓她到了之后, 直接到單位找他。所以魏檗到了縣委大院。

    縣委大院門口有崗?fù)?，幾個門衛(wèi)保安坐在崗?fù)だ铩?/br>
    魏檗說：“我找縣政府辦里的魏潭?！?/br>
    門衛(wèi)大爺用不知道是對講機還是內(nèi)線電話，嘰里呱啦講了一通, 對魏檗說：“好了, 你進去吧。進去不要亂走, 他在七樓705室?！?/br>
    說完給魏檗開了個旁邊的小側(cè)門。

    魏檗謝過大爺, 往縣委大院里走。

    她抬頭看了下大院里的小樓，一共只有七層高, 只是在東西兩側(cè)，又加寬加高了半層閣樓, 遠遠望去，有烏紗官帽的輪廓。等進了樓, 魏檗才發(fā)現(xiàn), 這個年代的七層樓，是沒有電梯的。

    她爬到三層樓，已經(jīng)累得氣喘吁吁了。魏檗靠在樓梯扶手上休息一會兒，抬頭從樓梯縫里看向沒有盡頭的扶手和樓梯，她著實不明白，為什么高昊要在最頂樓。圖啥，天天爬樓梯, 不是找虐嗎？難道只是為了比縣里所有人都高，至于嗎。

    吐槽歸吐槽, 抱怨歸抱怨。魏檗歇了一會兒, 不得不繼續(xù)往上爬樓梯。越往上, 越悶熱。

    六七月份，正是天氣最熱的時候，八十年代樓板薄，特別是頂樓，每天都被大太陽曬得透透的。轉(zhuǎn)過六樓的樓梯道，魏檗便感到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她擦了擦汗，正準備看一下樓道上貼的房間指引。正對樓梯口的那間開著門的辦公室里走出來一個人，語氣冷硬問她：“干嘛呢？干嘛呢？”

    魏檗說：“找魏潭，有事情?！?/br>
    來人皺眉問：“有預(yù)約嗎？”

    “有?！蔽洪蘩碇睔鈮眩骸八屛襾淼?，剛剛門口聯(lián)系過了?！?/br>
    那人便指著東邊跟魏檗說：“往東去第一個門，不要再往里走?！?/br>
    魏檗點頭謝過，不再看樓梯口的門牌指引，按剛剛那人的指示往東去，果然，第一個門便是705.

    魏檗敲了敲門，等她進去的時候，往樓梯口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剛剛那個人一直等到她推開門往705走的時候，才從樓道里回自己屋。都是工作，魏檗心想，那人大概是類似安?；蛘呔l(wèi)一類的存在，防止有人不守規(guī)矩，直接沖到高昊屋里去。

    “你先坐一會兒?！蔽禾督o魏檗倒了杯水，便匆匆拿著一摞資料，忙得腳不沾地出門了。

    屋里還有其他兩個人，同樣都忙得一臉菜色。魏檗坐在魏潭辦公室沙發(fā)上，環(huán)顧魏檗的辦公室，發(fā)現(xiàn)他們待遇著實不錯，已經(jīng)裝上了空調(diào)，巨大的空調(diào)外機放在窗臺上，嗚啦啦亂響。

    夏天的命是空調(diào)給的。魏檗坐了一會兒，爬樓帶來的暑熱消散了大半。她喝了點水，拿起魏潭桌上的報紙，有《人民日報》、《參考消息》、《西河日報》。報紙上在大篇幅評論報道企事業(yè)單位“松綁”、“改制”、“激發(fā)活力”之類的問題。特別是他們市里的西河日報，頭版頭條宣傳報道了市里召開的大會，說要讓改革更加深入，不能僅停留在農(nóng)村、企業(yè)層面，市級機關(guān)和每個縣，都要拿出切實有效的方法和手段，減少無效率的空轉(zhuǎn)和冗員，讓工作更加精簡高效。

    魏檗看得眉頭緊皺，她感受到時代大潮洶涌而來。浪頭一定會砸在具體的人頭上，只是不知會砸在哪一個人頭上。

    “看什么呢，這么認真！”

    魏檗肩膀被拍了一下，抬眼看到魏潭已經(jīng)忙完了，正掐腰看著她。

    “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