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頭心大心粗，肯定意識不到！韓云英一聽李燭要走，急了，死活強(qiáng)留李燭吃午飯，抓著李燭的手不讓走。

    李燭耳根又開始發(fā)燙，他跟韓云英說：“客走主人安。我回省城，還要到市里去趕車，以后多得是見面機(jī)會。”

    魏檗也在旁邊跟韓云英說：“等你再做好中午飯，到什么時候了。就是要吃飯，也是去食堂方便?！?/br>
    此言一出，把韓云英氣個仰倒。她也不拉李燭了，她發(fā)現(xiàn)，自己家大丫頭缺這根弦，不把大丫頭整明白了，小伙多好，自己多著急都沒用！

    她決定等李燭走了，一定好好跟大丫頭說道說道。

    第84章 悲歡不同

    ◎悲歡不同◎

    周一, 魏檗回到單位。剛一拐過樓梯，看到林磊笑著跟她招手。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林磊竟然沒有遲到？！

    魏檗好奇走到林磊跟前。

    林磊一拍她肩膀, 呲著大牙得意道：“定了，這周三上午九點，縣里常務(wù)會, 讓咱倆列席?！?/br>
    “哈哈。”魏檗笑出聲來, 語氣真誠：“謝謝老哥。”

    林磊嘴上說著“小事兒, 都是小事兒”, 虛榮心卻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怎樣，老哥我說話是不是一個吐沫一個釘, 從來沒讓底下小弟失望過。

    他轉(zhuǎn)身回屋。

    魏檗上前幾步，落在他身后半個身位。

    林磊余光瞥見, 心里對魏檗滿意。小魏從來都這么謙虛，從不仗著她哥是高書記的秘書橫行霸道, 對我一直這么尊重。不過, 還得測試測試她。

    林磊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并不著急進(jìn)屋，而是定住腳步，這是門口聊兩句，不打算進(jìn)屋長聊的暗示。

    他轉(zhuǎn)過身，問魏檗：“誒，我之前問你的, 你們鎮(zhèn)上出事兒的那家，到底咋回事兒, 真是油山老奶奶收的？”

    “那哪兒能呢。”魏檗站在走廊上, 嘆息道：“是他兩家做買賣賠了本, 把爹媽棺材本都賠進(jìn)去，老人家聽了一時想不開。唉~”

    “唉~這些不孝子孫，咋折騰買賣呢?！绷掷诼犃?，一疊聲嘆息：“買賣是那么好做的，人啊，就該老老實實，本本分分過日子。像我，天天安安穩(wěn)穩(wěn)老老實實上個班，多好?！?/br>
    林磊嘆息這孫天成的命運(yùn)，搖頭晃腦進(jìn)屋，魏檗也回了自己辦公室。

    她要為兩天后的常務(wù)會做準(zhǔn)備。

    轉(zhuǎn)眼到了周三。

    一大清早，林磊和魏檗在農(nóng)技站出發(fā)，讓辦公室的小毛開車，送他們到縣委大院。

    從縣農(nóng)委和農(nóng)技站共用的院子，到縣委大院，走路不過十分鐘。而等小毛用車送，還要先等小毛把車子從車庫再開過來，也要七八分鐘。

    魏檗跟林磊建議：“咱走路，溜達(dá)著過去唄?！?/br>
    “那不行?！绷掷趽u頭，“走路出身汗，一身臭汗坐會議室里，像啥話?！?/br>
    “不行騎自行車?！?/br>
    林磊還是搖頭，“騎得衣服上凈褶子，不像話?！?/br>
    魏檗無語望蒼天，開個會，咱還是列席不發(fā)言，大哥你至于嗎！

    魏檗覺得十分不至于，林磊認(rèn)為非常至于。要莊重、端正、一絲不茍，向高書記展現(xiàn)良好的精神風(fēng)貌！

    倆人在院子里傻杵著，終于，等到小毛把車子開過來，把兩人送到縣委大院里的大樓底下。上臺階時，魏檗依舊落后林磊半個身位。

    *

    會議室外，長而又長的狹窄走廊。會議室正門處，放著兩張木質(zhì)長椅，有亮光從窗戶透進(jìn)來，照的木質(zhì)長椅上的人臉半明半暗。

    魏檗跟著林磊由遠(yuǎn)及近，踢踢踏踏的腳步回聲在走廊里回蕩。

    走得近了，有長椅上的人揚(yáng)臉看過來，跟他們打招呼：“到了？”

    “剛到?！绷掷邳c頭回應(yīng)，“你來挺早?！?/br>
    方才說話的人干笑兩聲，“我也剛到?！?/br>
    說完便不再吱聲。

    更多的人，只是往他們這邊看了一眼，沉默的點點頭。

    魏檗仔細(xì)看去，還有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頭，一直盯著自己的筆記本小聲嘀嘀咕咕，絲毫不被外界影響。

    她走到會議室門口瞧了一眼，會議室門上，掛著一把大鎖。她抬手看了看腕表，剛剛八點半，離會議開始還有半個小時。

    大家都到得真早。魏檗看向兩張長椅，單張椅子上已經(jīng)沒有了足夠的空間可以坐兩個人。

    于是她和林磊分開坐下。

    來參會的都是縣里各單位的領(lǐng)導(dǎo)，平日里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說不定昨天剛在酒桌上勾肩搭背稱兄道弟。此時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林磊“呲溜~呲溜~哈~~”，不停喝水，不停跑廁所。

    魏檗無聊得哈欠連連，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活動活動筋骨，看向一眾面目肅然、正襟危坐的人……你們也太把“官”當(dāng)“官”了，這種心態(tài)，能跟領(lǐng)導(dǎo)說多少實在話？

    所以九點之后，坐在會議室里的魏檗，聽著那些有資格在會上發(fā)言的人，“我縣形勢一片大好，全賴高書記您英明領(lǐng)導(dǎo)”的發(fā)言，心里連連冷笑。

    高昊聽完關(guān)于我縣造紙廠發(fā)展成果喜人的匯報，rou眼可見的心情愉悅，他笑瞇瞇的說：“下面我們進(jìn)行下一個議題，關(guān)于我縣機(jī)構(gòu)改革方案?！?/br>
    此言一出，和林磊等人一起，不能“上桌”，坐在后面列席的魏檗一下直起了身子。

    *

    于此同時，此時此刻。

    孫天成家撤下發(fā)喪用的白幡，香燭橫七豎八扔在地上。風(fēng)從拆了一半的靈棚大紙洞里吹過，呼啦呼啦亂響，伴著地上尚未燃盡的紙錢。吊喪的賓客散去，孫天成兩口子誰也不說話，默默收拾著滿院子的凌亂。

    熱鬧過后的寂靜，靜得人心底發(fā)涼。

    孫天成的婆娘收拾著收拾著，眼淚突然啪嗒、啪嗒落下，砸在手里的黃紙上，洇出一片一片的水漬。她從無聲落淚，到小聲抽噎，漸漸忍不住，手中東西掉下，散落一地，坐在一堆雜物里嚎啕大哭，撕心裂肺，比發(fā)喪時的任何一次哭靈都真情實感，透著滿心的絕望悲愴。

    “我怎么這么命苦啊嗚嗚嗚~~這日子可怎么過啊~~~我怎么這么命苦啊~~~”

    孫天成發(fā)狠似的，把剛剛收起來摞好的東西，一腳踹倒。蹲在滿院狼藉里抽旱煙。

    前幾天滿心忙發(fā)喪的事情，腳不沾地，根本沒有時間想以后的日子。這會子突然空閑下來，賠錢、欠債、爹娘自盡，一樁樁，一件件，壓力潮水般鋪天蓋地壓過來。

    看不到日后的一點子出路。

    除了抽旱煙，還是抽旱煙。

    孫天成老婆哭累了，坐在雜物堆里，眼神發(fā)直，直愣愣不知道看向何處。孫天成腳底下，扔了一圈兒煙頭。

    兩個人都像泥塑木雕，誰也沒動一動，像兩個擺在靈前的紙扎娃娃，沒有一絲生氣。

    “吱呀?！?/br>
    孫天成的婆娘微微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孫天成也偏頭看向門口。

    “許是聽錯了?！彼南?，這時候會有誰來。

    還沒待他把注意力重新聚集在腳邊煙上，大門開了！

    開就開吧。這日子過得忒沒盼頭。

    孫天成和他的婆娘，沒有一人站起來迎客。有今天沒明天，還不知道明天怎么過，才不管來的人挑不挑理。

    來人顯然不會挑理。

    來的人，是和他家“同病相憐”的連襟黃大牙兩口子。

    黃大牙的婆娘，孫天成老婆的jiejie，整個人同樣死氣沉沉，兩眼腫得跟核桃一樣。

    看到自己jiejie和姐夫，孫天成的老婆眼神活泛了一點兒。自家雖然虧了錢，但大頭還是姐夫黃大牙虧得多，jiejie日子要比自己更不好過。孫天成老婆有了一絲心勁兒。

    她勉力起身，進(jìn)屋給黃大牙和自己jiejie搬了兩把凳子。

    “老孫，瞧你這頹樣！”

    黃大牙站在凌亂的院子中央。他沒有坐孫天成老婆搬來的凳子。

    與院子里死氣沉沉的三個人明顯不同，黃大牙整個人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著驚人的亢奮。

    比起之前，他眼窩深深凹陷了下去，眼底濃重的青黑色，而兩個小眼睛，卻亮得嚇人。

    他叉腰站在院子里，對孫天成說：“老孫，咱沒有退路了！事情已經(jīng)鬧了出來，爹媽都沒了，債主馬上上門追債，咱往前橫豎日子不好過，不如咬咬牙干票大的！”

    “小打小鬧算什么?！秉S大牙咬牙切齒：“就是你前怕狼后怕虎，畏畏縮縮，咱才落到這步田地！做生意最怕猶豫。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咱兩家欠的錢，你看著多，真把生意做起來，分分鐘還上。”

    “我告訴你，我已經(jīng)想好招了。咱用咱手里現(xiàn)在有的種子當(dāng)引子，去全國各地跑市場，告訴他們，我們要在山水鎮(zhèn)，不，西河市的人民廣場上，開一場全國訂貨會，只要參加訂貨會的，現(xiàn)場每人免費(fèi)領(lǐng)10斤種子，訂貨會上訂貨，價錢比市場上低一半！我不信全國這么多人，沒一個來的。我告訴你，我算了，哪怕只有十個人來，咱欠的債錢就掙出來了！”

    “老孫！老孫！”

    孫天成抬頭看向黃大牙，黃大牙逆光站在院子里，看不起表情，說出的話格外響亮。

    “老孫，你知道我，最講意氣。這回虧本，還連累了咱兩家的老人，哥哥心里，這個難受啊?！秉S大牙突然聲淚俱下，他此時似乎患了“道德分裂癥”，在他敘說的未來打算愿景里，劍走偏鋒坑蒙拐騙，已經(jīng)完全忘卻了哪怕最起碼的道德和品格，然而話鋒一轉(zhuǎn)，卻對連襟孫天成表現(xiàn)出十分淳樸的意氣和責(zé)任。

    “我在這里發(fā)誓，絕對帶著你掙大錢。這回不用你投一分錢，只出力，利潤咱哥倆平分?！?/br>
    孫天成低下頭，坐在尚未完全拆除的靈棚的陰影里，默不作聲，聽著黃大牙的言論，看似無知無覺，沒有任何反應(yīng)。然而不得不承認(rèn)，即便到了此時此刻，對黃大牙的一番話，孫天成的內(nèi)心依然如松濤山風(fēng)拂過，油然生出異樣的感覺。

    “我……我……”孫天成回想起第一次聽黃大牙說開紅旗農(nóng)資店掙錢的想法時的醍醐灌頂，聽黃大牙說制辣椒種子賣時的茅塞頓開……便宜香燭刺鼻的氣味被風(fēng)吹來，孫天成想，蟹有蟹路，蝦有蝦道，或許我不是做生意的料。

    他搖搖頭，對黃大牙說出內(nèi)心想法：“哥，我不是做生意的料。欠的這些債，反正我每月有固定工資，以后俺兩口子省吃儉用，勒緊褲腰帶慢慢還?！?/br>
    “全家指望你那點工資吃喝拉撒，要還債，還到猴年馬月去?！?/br>
    “那也沒辦法。”孫天成拿定了主義，這次栽了個大跟頭，他徹底熄了發(fā)大財?shù)男乃?。工資雖然少，還債的日子苦點就苦點，但至少踏實，心里安穩(wěn)。

    *

    “我有事情要匯報?！?/br>
    在高昊讓縣委編辦出臺意見，著手裁撤鄉(xiāng)村農(nóng)技員時，坐在最后一排，列席會議，沒有發(fā)言資格的魏檗，高高舉起右手。

    第85章 命運(yùn)的齒輪

    ◎命運(yùn)的齒輪◎

    一瞬間, 會場里所有的目光聚焦在魏檗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