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醫(yī)院都穿了 第147節(jié)
整整一下午,裴瑩都被貴婦們拉著說話,大約世家貴婦都相似,見面先夸她好美, 再夸醫(yī)術(shù)精湛,拉著她親熱地說話,最后離開時給她戴一個手鐲。 等所有貴婦都接待完畢, 裴瑩屏住呼吸、像手術(shù)室刷完手一樣、舉著雙手走路,每條胳膊上都套著五個鐲子,在走廊燈下流光溢彩。 裴瑩家境很一般, 尤其學醫(yī)的時間又特別長,下午以前, 全身上下最貴的就是新手機五千塊,換手機也是因為舊手機摔壞了,手機貴一點,用的時間都長一些。 緊接著,裴瑩就和護士長周潔遇上了,好嘛,貴婦上山就是與眾不同,裴瑩滿胳膊鐲子,周潔滿脖子金玉寶石鏈子,兩人視線一對上立刻走進電梯。 裴瑩從來沒這樣緊張過:“護士長,你夢到過這種嗎?” 周潔苦笑:“沒,以前看段子,暴富以后要十個手指戴滿戒指,但我也沒想過脖子上戴八條項鏈的,要是穿回去,這些擱博物館都要專柜展出的吧?” “就……還挺沉的,”裴瑩深表同意,“問題是,你項鏈摘下來容易,我手腕粗啊,怎么才能摘得下來???” 周潔看了看四周,向裴瑩眨了眨眼睛:“我們……要不要在上繳前拍照留念?” 裴瑩猛點頭:“好呀好呀?!?/br> 于是,兩人進了電梯,關(guān)上電梯門,裴瑩向周潔撅著腰:“我的手機在右邊口袋里,都不敢亂動你知道嗎?” 周潔拿出裴瑩的手機,刷臉打開,360度無死角地自拍,拍完以后確認照片很完美,然后摁下鄭院長的視頻通話鍵: “鄭院長,我是婦產(chǎn)科裴瑩,還有急診周潔,我們有東西要上繳?!?/br> “鄭院長,這些怎么拿下來?” 鄭院長和金老剛散會,講得口干舌燥地都在喝水,冷不丁就被閃閃發(fā)光的兩人亮瞎雙眼,噗成兩條鯨魚,張嘴就是:“咳咳咳……稍等。” 一刻鐘后,周潔和裴瑩兩人坐在二樓值班室里,特別無辜地望著鄭院長、金老和火災調(diào)查員鄔筠。 金老什么都沒說,先請鄔筠把裴瑩手腕上的鐲子都取下來,拿盒子裝好。 鄭院長皺著眉頭,望著擺了半張飯桌的鐲子,以及正在一條條取下來的項鏈,問:“這些都很貴吧?” 金老硬是忍到所有項鏈和手鐲都取下來,收在錦盒里才回答:“嗯,南紅,瑪瑙、白玉、青玉、翡翠、玳瑁……” 這些飾品用料是一等一的好,雕工也是上好的,圖案的喻意也極佳,價格自然不菲。 周潔和裴瑩互看一眼,不約而同地開口:“鄭院長,我們繼續(xù)上班去了?!边@種傷腦筋的事情,留給他們就行。 兩人從二樓到一樓,出電梯的瞬間長舒一口氣:“太嚇人了?!?/br> 偏偏正在這時,兩人手機都有新消息,打開都是“大郢病人”大群的消息,各科直面大郢病人的醫(yī)護們都在這個群里,不定時發(fā)送遇到的奇葩病情和需要特別注意的病患。 比如,最早在這個群拋出爆炸性消息的,就是眼科女醫(yī)生羅絹,遇到大郢胡姬古麗,她要求挖掉生病的眼睛,然后跑出診室、一路跑下自動扶梯,最后被昆侖奴抓住。 當時震驚了整個門診大樓的醫(yī)護人員。 也是因此,大家在群里知道了大郢胡姬的由來、經(jīng)歷和最后歸宿,并第一次聽到龜茲琵琶、鳳首箜篌等大郢樂器……也是第一次直面大郢森嚴的階級觀念。 醫(yī)護人員可以通過這個大群,了解大郢的方方面面,尤其是特殊的病患,以及由此產(chǎn)生的醫(yī)療護理的注意事項。 隨著上山的病人數(shù)量增加,罕見病以及精神狀態(tài)特別的病患,也被放到群里,提供轉(zhuǎn)科時特別需要注意的事項。 最近上山的病人,外形和病情上有非常鮮明的特點,都被各科醫(yī)生放進群里。 骨科女醫(yī)生古靈,把有自殺傾向的“雙臂習慣性脫臼”的大郢女病人王七娘,病因、診斷和處置都放到群里,引得大家無數(shù)嘆息。 因此,醫(yī)護人員在接診外形特殊的大郢病人時,都會提防自殺或自虐傾向的可能性,新一批上山的病人們幾乎都是這種類型,所以大家都有各自的防范。 就在剛才,裴瑩和周潔收到的“大郢病人”的最新消息是“皮角老婦人”,皮膚外科的女醫(yī)生季雅發(fā)到大群里的,照片上婦人額頭正中央長了一支深色、彎曲的皮角。 醫(yī)護們一聽,個個覺得心疼,也不知道這位婦人上山前過的什么日子,說不定比王七娘和胡姬古麗都要慘。 季雅在群里回復一句話:“沒有自殺自虐傾向,自稱獨角仙的神婆,拒絕所有詢問,這病人該怎么辦?” 群里沉默,不知誰先在群里發(fā)話:“我想到了語文書上的河伯取親。” “哎,金老的教學視頻里沒提過神婆,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河伯取親里面,提出這事情的就是神婆,想想般若寺做的事情,這位神婆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 “季醫(yī)生,神婆和善嗎?” 之后,季雅再也沒回復,因為她快被眼前的神婆煩死了。 季雅,皮膚外科女住院醫(yī),微卷的栗色短發(fā)戴眼鏡,看著就溫柔和善,自帶“老人緣”,不論多難纏的老年病患,只要她出馬總能搞定。 穿越以前,每天都在病房和手術(shù)室陀螺似的忙,穿越后更忙,有女病人時她出診,沒病人就生啃大郢語。 因為大郢語學得不錯,所以季雅有時間就會盯“大郢病人”群,為胡姬古麗給孩子們當舞蹈老師而高興,也會因為王七娘的悲慘遭遇而難過。 所以,她第一眼看到“皮角”婦人時,不假思索地把她帶進皮膚科門診,萬萬沒想到,事情突然發(fā)生變化。 目測這位婦人,年齡在四十上下,頭發(fā)略顯稀疏,眉心向上略偏左的額頭有一支彎曲的“皮角”,在門診大廳的時候,眼神飄忽又無助。 可是當她走進皮膚科診室時,眼神陡然變得精明且充滿算計,與在一樓時判若兩人。 季雅用大郢語問她,年齡,這個角是何時長的? 婦人張嘴說了不少話,季雅一個字都沒聽懂,當時就錯愕不已,但病人的基本情況總是要掌握的,所以,她不得不問第二遍。 婦人的雙眼咕嚕嚕地轉(zhuǎn),雙手藏在衣袖里,與之前遇到的病人完全不同,聽到第二遍詢問,并不回答,反而盯著季雅上下打量。 季雅戴著口罩帽子等出診全套,倒也不怕被這婦人惦記,但是被打量得很不舒服,更重要的是,這位婦人明顯是聽懂了問話,卻一言不發(fā)。 季雅微微皺了眉頭,這位婦人怎么回事,于是又問了第三遍。 婦人繼續(xù)上下打量季雅,慢吞吞地說了很短的問答,眼神復雜,笑得意味深長。 季雅整個人都不好了,金老教學視頻里教的是大郢官話吧?而她今天運氣這么差,遇上方言大娘了? 沒辦法,季雅用手機搖來了譯語人崔茗。 崔茗進門望著婦人,先是一怔,之后難掩眼神里的嫌棄:“馬神婆,你怎么上山來了?” 季雅暗暗慶幸,崔茗認識那就再好不過了,趕緊解釋:“你們大郢有多少種方言?她說的方言,我一個字都聽不懂?!?/br> 崔茗皺緊了眉頭,一拳頭近到婦人面前又堪堪停?。骸澳闫饺昭b神弄鬼騙人錢財就算了,上山求醫(yī)你還敢框騙醫(yī)仙?” “馬神婆,也許有人真的信你,但崔家女軍不信,你好自為之?!?/br> 季雅一直覺得崔茗說話和氣、處事機靈,與“崔家女軍”的形象完全不符,剛才那一下頗具威脅的拳頭,竟然顯出些許殺意。 只是一瞬間,季雅仿佛看到了一個假崔茗,但又想著,也許這才是真實的她。 這位婦人,哦,不,馬神婆被崔茗突如其來的一拳嚇到,立刻唬著臉:“你這是對神靈不敬,好大膽子!” 崔茗毫不客氣:“神靈是放在心中敬仰的,不是你拿來招搖撞騙的幌子,你這樣的才是對神靈不茗。” “你?!”馬神婆本就是被押送上山的,在山上多待一日,就會少賺一日的問吉錢,換誰不心疼? 第136章 拒收的病人 (下) “崔茗, 你認識她?”季雅有些意外。 崔茗點頭:“她也不姓馬,是城南街坊里游蕩的神婆,沒做神婆以前, 整日裝病去住般若寺的悲田坊, 后來又巴巴地地在寺中做打掃, 趕也趕不走?!?/br> 馬神婆聽不懂普通話,閃爍著眼神死盯住崔茗。 崔茗完全不理她,繼續(xù)說:“自打頭上長角以后,忽然就說自己被畜神附身, 已經(jīng)脫了凡身?!?/br> “她說,長蛇生雙角就地化龍,馬生獨角就是畜神,自稱馬神婆, 能知過去未來,可□□解厄, 還能治病?!?/br> “她慣能顛倒黑白、無中生有,還特別會察言觀色,真有人信她,孩子高熱驚厥, 她會去喊魂……平日里誰有個頭疼腦熱的,也會去找她。” “她慣用的伎倆就是說人前世無德現(xiàn)世報應,反正最后好了是她解厄的功勞, 不好就是前世罪孽太深,因果報應?!?/br> “漸漸的,她從被人找變成隨意找人, 見人就說前世造孽深重,只要給她錢銀財物, 就能消災改命、逢兇化吉?!?/br> 崔茗皺著眉頭說完,看著趾高氣昂的馬神婆,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季雅無語,原來真不是偏見,自古神婆都這個德性,比如河伯娶親里的神婆。 馬神婆的視線在崔茗和季雅兩人身上來來回回,直覺崔茗在掀自己的老底,輕哼一聲:“蛟生雙角就地化龍,我有獨角,絕不是你等賤民能比的。你對我不敬會遭天譴!” 崔茗只當沒聽見:“姓甚名誰,家住哪里?快說。” 馬神婆一揚頭,滿頭飾品發(fā)出清脆的響聲,神色逐漸傲慢:“崔家女軍,上輩子無德這輩子靠刀箭討生活,上無雙親下無子女,沒有男子愿意娶,注定孤獨終老,兇什么?” 崔茗平日訥口,當了譯語人以后聽了醫(yī)護們許多夸獎,才漸漸變得開朗,被馬神婆這么一說,氣得漲紅了臉,雙親亡故怎么就是上輩子無德?! 季雅光看馬神婆的表情就知道這不是什么好話,更別提額頭爆青筋的崔茗,讓心生厭惡的病人,穿越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 偏偏正在這時,有位身強力壯的中年婦人走進來,特別恭敬地向季雅行大禮,起身后躬身而立:“奴是光行坊坊正的妻子陳氏,馬神婆頭上的角是怎么回事?她真是畜神附體?” 崔茗立刻同聲傳譯。 季雅輕輕搖頭:“她生病了,額頭上這個稱為皮角,有一定概率是惡性的,需要盡快手術(shù)切除?!?/br> 中年婦人聽了崔茗的翻譯先是大吃一驚,將信將疑地追問:“醫(yī)仙,她這真的是生???” 馬神婆頓時暴跳如雷:“胡說,我沒??!誰生病了?!”話音未落就被崔茗一把摁住,使勁掙扎卻沒法脫身。 季雅點頭:“手指經(jīng)常摩擦的部位會生繭子,而有些人長期陽光暴曬、反復出汗、再加上個體差異,顏面部、尤其是額頭上可能會長,確實少見,卻也不是沒有?!?/br> 崔茗一字不差地傳達給陳氏,并加了一句:“飛來醫(yī)館的醫(yī)仙們見多識廣,不會有錯?!?/br> 陳氏進到飛來醫(yī)館整個人都震驚麻了,所以聽到什么都不吃驚,醫(yī)仙們又和善,小聲問道:“能不能讓奴也見一見?下山后也好回話。” 季雅想了想,拿出手機,點開瀏覽器,輸入“皮角”,立刻就有許多形狀各異的皮角照片出來,給陳氏看。 陳氏被“手機”嚇了一跳,又覺得自己這樣非常失禮,趕緊躬身致歉,又忍不住湊上前看了又看,后退一步再次行禮:“多謝醫(yī)仙。” 馬神婆被崔茗摁住動不了,嘴巴卻很硬:“我呸!你說我生病就生病?。?!也就是二十多歲的小蹄子,能瞧什么病……唔唔唔……” 話音未落,就被崔茗拿帕子堵了嘴。 陳氏眼神復雜地盯著馬神婆,上去就是一巴掌:“你再喊,我再打!” 馬神婆的臉上立刻顯出鮮紅的五指印,嘴角滲血,不敢再唔唔了。 陳氏向崔茗微一點頭,又看向季雅,說出更驚人的事情,馬神婆五日前把坊內(nèi)一名六歲男童醫(yī)死了。 五日前的夜晚,男童突然高熱抽搐,但因為夜禁,男童耶娘只能在坊內(nèi)尋醫(yī)工,偏偏城南的光行坊里沒住醫(yī)工,只能去附近其他坊找尋。 陳氏的丈夫,也就是光行坊的坊長聽到這個消息,就趕緊寫字條給男童的阿耶,讓他出坊去找醫(yī)工,有了字條就不會被巡夜的武侯責罰。 偏偏,馬神婆趕來拍著胸脯說自己能治,一日內(nèi)必定退熱,其他坊的孩子們也是她治好的。 那個男童連灌了兩碗馬神婆配的湯藥就睡了,再也沒醒來。 馬神婆說他們上輩子沒積德,這輩子命中無子,以后生多少孩子都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