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機(jī)會還是得另尋出路。

    ……

    各懷心思的兩人就這么同住在了一個屋檐下。

    -

    這日。

    容昭找了個孟知凡看不見的地方，從袖子里摸出無情道心法，又翻看了兩遍。

    常看常新。

    他還是不太清楚如何養(yǎng)出一個“深愛自己之人”。

    以容尊者對情之一字淺薄的理解，大概就是養(yǎng)久養(yǎng)熟了，可以殺了，和凡人養(yǎng)雞鴨鵝沒什么區(qū)別。

    或者按照他之前的設(shè)想，利用凡人對修真者的崇拜敬仰，時不時給點甜頭，等到時機(jī)成熟自然就會轉(zhuǎn)變成飛蛾撲火的愛慕。

    就像屋子旁那塊剛開墾的地，撒下的菜籽兒，到秋天自然而然地收獲。

    但現(xiàn)在問題出在——

    這凡人好像對自己沒有什么崇拜敬仰，動輒呼來喝去，前陣子還蹬鼻子上臉，支使自己去給他幫忙搭雞舍。

    容昭合上書，陷入沉思。

    林子里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啾啾啾，幾只嫩黃的雞崽率先沖了出來，孟知凡在后面緊追不舍，頗有些忙亂。

    容昭擱下書，垂眸看向雞崽們，一揮袖。

    地上卷起一陣輕柔的風(fēng)，將這堆毛茸茸送回了孟知凡懷里。

    “尊者怎么在這？”孟知凡抱住不安分的雞崽們，略帶歉意地沖他一笑，“雞舍的門壞了，我得去修，能否勞煩你照看一下這群小東西？”

    “……”容昭拒絕道，“你不能找個筐把它們裝起來嗎？”

    “尊者說笑了，你這兒哪有筐，連個畚箕都沒有。”孟知凡上前兩步，不由分說將攢動的雞崽塞進(jìn)了容昭手里，“很快就修好。”

    容昭尚未習(xí)慣這個膽大包天、不把尊者當(dāng)尊者的凡人，猝不及防之下，被這群毛茸茸弄得手忙腳亂。

    好不容易捏了個簡易的陣法把雞崽圈起來，一抬頭，孟知凡連個影兒都沒了。

    再低頭一看，那本無情道心法的封皮上被拉了一泡雞屎。

    容昭：“…… ……”

    等容尊者清理干凈雞屎，帶著一點不知朝何處發(fā)泄的怒氣，用衣擺包著一群雞崽回來的時候，孟知凡已經(jīng)修好了雞舍的門。

    他站起身：“尊……”

    沒等他說完，容昭上前，一把扯起他的衣擺，嘩啦啦把雞崽倒了過去，氣急得甚至忘了自己還能用靈力。

    倒完雞崽，他一拂袖，轉(zhuǎn)身走了。

    孟知凡不由失笑，耐心地將雞崽一只只撿進(jìn)雞舍，關(guān)上門，做飯去了。

    等他做好飯，容昭也回來了。

    孟知凡拎著鍋鏟，聞聲回頭：“今天炒了蒲瓜，你要不要嘗……哎？”

    他被揪住后領(lǐng)，拽到了院子里。

    容昭的動作有點粗暴，孟知凡扶了一下石桌，才穩(wěn)住身子。

    “怎么了？”

    然后眼睜睜看著容昭開始掏儲物袋，掏出了竹筐、簸箕、畚箕、米斗……各式各樣的農(nóng)具，變戲法似的堆了一地。

    掏完東西，容昭一抬眼皮，問道：“還缺什么？”

    “……不缺了。”

    容昭滿意頷首，收起儲物袋，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什么，又轉(zhuǎn)頭道：“你要的那些食材都不能久放，我不喜頻繁下山……”

    “沒事?！泵现矎澭捌鹨恢霍せ?，沒流露出半點失望或煩躁，十分隨和，“腌制和曬干的東西也能吃，等田里的菜苗長起來就有新鮮的吃了，運氣好還能在山里獵點野味?！?/br>
    容昭頓了頓。

    這凡人說話做事都有種處變不驚的穩(wěn)定。

    明明這些日子遇見的事情是凡人一輩子都無法想象的，幾番起落，孟知凡依然像一汪幽深平靜的湖水，窺不見底，只能見到湖面上偶爾蕩開又消失的漣漪。

    容尊者尚未察覺，自己正不由自主地被這樣的穩(wěn)定吸引。

    “別打斷本尊者說話。”他皺眉，重新抓出儲物袋，在凡人眼前晃了晃，“我買了很多新鮮食材，放在里面不會壞，想吃什么就說?！?/br>
    交代完這事，容昭打算回屋換掉這身滿是雞味的衣服，忽然被人從后面抓住了手腕。

    容昭：“？”

    他緩緩轉(zhuǎn)過頭，目光先在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上定格片刻，然后往上移。

    容昭正猶豫說“放肆”還是“放手”。

    “多謝尊者關(guān)心?！泵现部粗?，眼眸含著溫和淺笑，亮得像融了一顆碎星，“今天的菜不小心燒多了，味道不錯，尊者想嘗嘗嗎？”

    容昭眉心跳了跳，喉結(jié)微微滾動了一下，看著那雙眼睛，一時竟沒有作出任何反應(yīng)。

    旋即猛地回過神來，冷漠地抽回手，道：“本尊者早就辟谷了?！?/br>
    隨后進(jìn)屋，“砰”地關(guān)上了門。

    作者有話說：

    容昭：我真的想修無情道。

    孟知凡：不，你不想。

    第5章 吃一碗宵夜

    容昭在屋里等了會兒。

    那凡人很識趣地沒有追進(jìn)來。

    不消片刻，窗外開始響起“沙啦——”“窸窣窸窣——”的聲音，似乎在整理自己扔在地上的那堆東西。

    沒多久，又變成了碗筷碰撞的叮當(dāng)聲。

    容昭很克制地沒有展開神識去探查，可惜耳力太好，光聽聲音就能猜個七八分。

    孟知凡喜歡在院子里吃飯。

    他盤坐在床上試圖入定，屢試屢敗，耳邊總似有若無地縈繞著響動，稍不留神就分了心。

    ……吵死了。

    容昭面無表情地想。

    等證道那日，定要將這凡人的舌頭割下來。

    雖然眼下并不是舌頭在吵鬧。

    容尊者又努力了片刻，始終無法入定，遂放棄，推門而出。

    “嘩啦——”

    井邊，孟知凡正在打水洗碗。

    “尊者？”他額前的碎發(fā)沾著零星的水珠，稍微一晃動，便折射出細(xì)碎漂亮的光芒來，“有事？”

    容昭頓時被晃了眼。

    他瞇了一下眼睛，沒有說話。

    眼前的景色很好。

    凡人站在井邊，劍眉星目，寬肩窄腰，挺拔如松，發(fā)絲間的水珠在陽光下閃爍。為了方便打水，衣袖捋到了肘上，露出流暢緊實的小臂。

    雖然身板還有些瘦削，但這么能吃，想必一兩個月就補回來了。

    古樹投下斑駁的陰影，陽光如碎金般落在寬闊的肩背上，一身布衣恍若云織錦緞。

    光看著就舒心。

    就算天棄人厭，偶爾也還是會有運氣不錯的時候。容昭想。

    ……

    見他遲遲沒反應(yīng)，孟知凡又喚了一遍：“尊者？”

    “你做的菜呢？”容昭開口道，決定大發(fā)慈悲地哄這個凡人開心一下，“拿來我嘗嘗。”

    孟知凡愣了愣，瞟了眼旁邊泡著碗的木盆，莫名有點抱歉。

    “吃完了?！彼?zhèn)定道。

    容昭：“？”

    不是說燒了很多吃不完嗎？？？

    “你想吃的話，我再去炒一盤?！泵现膊粮蓛羰?，誠懇道，“正好還剩一點蒲瓜，本來打算晚上吃的。”

    “……”

    容尊者深感自己被耍了，再度憤然拂袖而去。

    培養(yǎng)道侶的路途充滿坎坷，荊棘遍野，所以容昭一踏進(jìn)去就被扎了個頭破血流。

    朗月當(dāng)空，在樹梢隱隱綽綽。

    容昭坐在石頭上，抱著那本無情道心法翻來覆去地看，試圖開辟出一條前無古人的道路。

    然而字里行間都寫著：沒有捷徑。

    他想換個凡人養(yǎng)。

    于是偷偷溜去附近的鎮(zhèn)子里，趁著夜色上房揭瓦。挑瓜似的挨個看過之后，又悻悻地回到了淬玉山，摸進(jìn)自家小院，盯著熟睡的孟知凡一陣猛看。

    頓覺眼睛舒服多了。

    孟知凡夜半被吵醒，一睜眼就見床邊坐著個幽幽的人影，月光映在那雙漆黑的眸子里，亮得驚人。